十一月三日。
沈溪進駐居庸關的次日,亦不剌部在居庸關以北地區遭遇失敗的消息傳到了京師外韃靼汗部中軍大帳,韃靼高層頓時炸開了鍋。
在韃靼人的作戰計劃中,亦不剌部是攻擊居庸關的中堅力量,即便暫時不能攻陷居庸關這座天下第一雄關,斷也不至於遭遇兵敗而令明朝在居庸關一線的兵馬可以盤活。
達延汗巴圖蒙克緊急召集達延部將領以及各部族族長在南苑升帳議事,商討的主要內容,便是如何應對居庸關一線的明軍。
“……亦不剌這個廢物,我們跟明軍交戰節節勝利,他卻遭遇兵敗拖大家的後腿,若不是他現在連生死都不知,真想把他抓來定罪!明軍繼續佔據居庸關,明朝三邊兵馬可以順利撤回大都,若我們不能在短時間內攻破大都,局面就會由主動變為被動!”
說話的人約莫二十歲出頭,個子敦實,絡腮胡,看上去非常粗獷,他叫烏魯斯.博羅特,是巴圖蒙克的次子,在汗部地位很高,畢竟是滿都海徹辰夫人所生,屬於黃金家族嫡傳血脈,雖然不是大汗第一順位繼承人,但在軍中有很高的話語權。
巴圖蒙克之前倚重的,大多是滿都海以及父親、叔父當年留下的將領和人才,但這些年來在草原內亂以及達延部的內部整肅中,他開始逐漸啟用新人,他的幾個兒子,其中包括烏魯斯.博羅特,都委以重任。
當然,巴圖蒙克最想的還是把自己的兒子安排到草原各大部族擔任族長,如此一來草原就盡歸黃金家族所有,之前也先這個瓦剌第一大部族首領以“太師”身份逼迫汗王的情況再也不會出現。
但這遭到亦不剌、亦思馬因等人的強烈反對,因而巴圖蒙克跟幾個大部落的族長也有著尖銳的矛盾,巴圖蒙克希望用“和平演變”的方式,讓自己的兒子把韃靼各大部落的族長位置取而代之,但各部族族長豈能輕易就范?
之前巴圖蒙克有意讓烏魯斯.博羅特接任永謝布部的族長之位,但未如願,而永謝布部的族長便是亦不剌,因而烏魯斯.博羅特對亦不剌的仇恨很深,在得知亦不剌率軍遭遇兵敗後,立即落井下石。
因為涉及到草原上的權力紛爭,與會的各部落族長不敢隨便發表言論,加上巴圖蒙克沉默不語,中軍大營裡一片安靜。
烏魯斯.博羅特見大家都不說話,主動出列奏請:“父汗,請允許孩兒帶精兵攻破大都,為我大元正統正名。只要京師一下,明軍必兵無鬥志,黃河以北地區將會重入我大元之手,好好經營幾年,一統天下也是大有可期!”
烏魯斯.博羅特雖然驍勇善戰,卻沒有拿得出手的戰績,無法獲得眾多族長的認同,中軍大帳裡依然死寂一片。
巴圖蒙克終於開口了:“對大都一戰,刻不容緩,但烏魯斯你不適合擔此重任,還是好好做你的宿衛統領吧!”
“為何?”
烏魯斯.博羅特顯得很不服氣。
達延部大將蘇蘇哈道:“二王子,軍中各有統屬,更何況之前已經有定論,由大王子率兵進攻京城!”
蘇蘇哈是巴圖蒙克的左右手,作為巴圖蒙克的堂侄,同時也是達延汗長子圖魯.博羅特的親信。
蒙古不但各部族之間內鬥頻繁,即便是達延部內部,也都處於誰都不服誰的狀態,即便是親兄弟也在暗中爭權奪利,只是因為巴圖蒙克的威望很高,才未形成內亂。
如今巴圖蒙克面臨兩個選擇,要麽繼續圍攻大明京城,要麽撤兵。
從方方面面的情況看,繼續圍攻大明京城為上策,要消弭亦不剌兵敗的影響,只需要派出兵馬扼守居庸關前往京師的要道,甚至反其道而行,抽調兵馬攻打居庸關,讓明軍自顧不暇,便不虞京城這邊有何變故。
目前韃靼中軍並未受亦不剌部兵敗影響,更況且明朝在居庸關兵馬不是很多,怎麽看都不可能對京城局勢造成根本性的影響。
最後巴圖蒙克乾綱獨斷,命令二王子烏魯斯.博羅特領麾下的四千怯薛軍宿衛前往南口,總領之前幾個小部族兵馬,如此一來,韃靼在居庸關以南地區的兵馬已有一萬,至於剩下的十萬韃靼軍隊則繼續圍攻大明京城。
巴圖蒙克環視中軍大帳中的達延部將領以及與會各草原部落族長,慷慨激昂地說:“大元興衰,在此一舉。攻克大都後,本王將與各位共享江山,財寶、女人、田宅,享之不盡用之不竭,輕言撤兵者,一律按擾亂軍心處置,帳前問斬!”
見大汗決心如此大,下面各部族首領更不敢說什麽了,他們的想法,就是在達延部吃肉的時候爭取有口湯喝。
……
……
自十一月三日開始,京城防務壓力驟然增大。
韃靼人開始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騷京城各城門,而且之前幾個月暗中布置的哨探,也開始在大明京城發揮效用,負責京城九門防備的將領和官員,根據其權責大小,陸續收到韃靼人收買的條件。
消息上報到內閣,劉健惱羞成怒,拍案而起:“豈有此理,京師戒嚴已數月之久,韃靼細作早就該灰飛煙滅才是,為何還會有如此多奸細?”
李東陽回答不出來,因為之前很長時間他跟劉健一樣,都處於請假賦閑的狀態。
唯獨謝遷在那兒嘀咕:“多半跟壽寧侯和建昌侯打理京營有關!”
謝遷對於之前京師戒嚴的弊端,了解得非常透徹,知道哪一環節出現了問題,只是弘治皇帝對張氏兄弟非常信任,而他又缺乏跟兩個國舅爺鬥爭的決心,所以只能聽之任之。
李東陽道:“陛下這兩日精神好了許多,此事是否有必要跟陛下奏稟?”
劉健搖頭:“問題尚未解決, 跟陛下奏稟也是徒勞,不若,以九城兵馬司詳細搜查京城,嚴防狄夷細作興風作浪。於喬,你以為如何?”
察覺到謝遷有些心不在焉,劉健特意多問了一句。
謝遷敷衍地回道:“劉少傅有何決定,我照做就是,並無異議!”
劉健再看熊繡,在確定無人反對自己後,拿出紙筆,詳細做出票擬:“發九城兵馬司,派出兵馬搜捕狄夷細作,不得有誤!”
因為朱祐樘身體尚未痊愈,仍舊無法對京師防務過問太多,內閣的意見依然會成為最後司禮監朱批的主基調,蕭敬在這問題上基本采取聽之任之的態度,對幾位閣臣的意見從來不表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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