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赫一句話,將三個儒修都驚醒過來。
定海城異變,還是英靈祠異變,到了這種時候,絕對又是局勢的一個關鍵節點。若是定海城的高層中也有叛徒存在,這樣的叛徒隱忍到了這個時候,是不是還會隱忍下去呢?
而且,如果裴恆不是那個叛徒,容瑟秋和溫若愚也不是——容叔的話其實同樣證明了這一點——那麽,叛徒是哪個?
都是聰明人,桓赫一提醒,三人的臉色都變了。
“不好!”異口同聲的驚呼過後,三個人幾乎全都拔地而起,向另一個山頭飛去!
做出最後預言的老人看到這一幕,臉色微變,猛地咳出一口血來,闔上了眼睛,氣息越發微弱了下去。
桓赫看了老人一眼,挺馬後炮的做出了評價,“愚蠢。”
“大哥你說什麽?”桓揚有些沒弄懂。
鹿清和和邱珂兩人一直旁觀,鹿清和先明白了,“有舍有得,這才是重點啊!”
“不錯。”桓赫道,“桓揚、鹿真人,邱真人,如果可以,請盡快趕往無定海域中央,協助……我猜,是協助林水馨道友!”
“誒?但是大哥……”
“我的傷勢,去了也是累贅。但留在這裡,卻能自保一二。”桓赫有些急切的催促,“快去!”
“那麽,我這裡幾位,也拜托桓真人。”林楓言的聲音驀然加入,身邊正是弄月帶著惶惶不安卻故作鎮定,彼此手拉手的兩個小家夥。
林楓言又指指弄月,“她也有一二自保之法。”
林楓言當然不可能被這幾個人羈絆腳步。但如果能夠有個相對妥善的安置,也是好事。
桓赫自然是答應了。
要守在這裡不動的話,一個人也是保著,幾個人也是保著。只要不超過十個人,是沒有什麽差別的。
林楓言衝桓赫點點頭,也不管桓揚幾人的反應,已經是轉身就往無定海的方向飛去。
他不動的時候沉默如山,真要動起來了,卻也是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桓揚三人對望一眼。
邱珂先下定決心,“就這麽乾等著,我本來也不甘心……”
話未說完,就聽見另一邊的山頭,傳來一聲巨響!
隨著這聲巨響而來的,是瘋狂湧動的力量。
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不用回頭,他們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僅僅是文膽級別儒修的試探性一擊,已經讓那座山頭的大量凡人,一擊一部分低階修士,全都受傷昏迷!
“謝鑒!”於是同時傳來的,是一聲怒吼。
這怒吼出自數人之口,包括之前才從這邊離開的容瑟秋和裴恆,也包括定海城的劍修余定風。還有其他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卻是沒有辦法完全辨明。
“是他?”桓揚有些驚訝。邱珂也露出些許詫色。
鹿清和臉色不動,也看不出他是否驚訝。
“你們要管閑事嗎?”桓赫反問道。
桓揚幾人稍微感知一番,也就知道局面了——撇開那大量昏迷,或者狀況還別有不對的凡人,知府張濟,這會兒正在溫若愚的手中,氣息微弱,似乎是受了重傷。
稍微回溯一下就能想到,溫若愚等人,大概是為了救張濟,沒有狠下殺手。
第一時間沒能狠下殺手,也就麻煩了——因為謝鑒的手中,已經多了一大批人質!且這批人質,還和定海城被拋下的那些不同,包含了許多,這些儒修的親近之人!
家眷,或者弟子!
“這不是人多能解決的事情了。”鹿清和道,“不過,桓道友你覺得我們那麽做的話能有什麽好處?”
桓赫看了已經呼吸漸停的“容叔”一眼,淡然道,“我猜,氣運。”
鹿清和挑眉。
這種難以感知,難以量化,甚至不好形容的東西重要嗎?
“好吧,若是真的,這可真是令人難以拒絕的誘惑。”鹿清和如此說道。
以他的情況,本來也確實不適合什麽都不做。因此下定決心之後,自然也袍袖一展,甩出一道似劍似綾的法寶來,率先飛走了。
本來吧,他們也不是擅長什麽合擊。
用不著一起趕著去。
何況,在鹿清和看來,邱珂和桓揚也不會太慢的。
果然,鹿清和才飛出不遠,就已經聽見了桓揚和邱珂破空而來的聲音。
他們不願意繞過定海城,自然而然的拉升了一段距離。飛近了才發現,那貌似貫穿天地的金光,其實在禁製高度之內,就已經沒入了憑空出現的樹木根系之中。
那種貫穿天地的感覺,僅僅是一種錯覺而已……
也不對!
真人們的飛行速度是極快的。
尤其是他們要趕赴戰場的時候。
會在保留戰力的情況下,拿出最快的速度來。是以,剛剛發現那金光的真實情況,人就已經在更高空的位置接近了。
但也就在同時,他們的飛行,感受到了一種極大地斥力。
仿佛想要靠近那金光升騰的位置,要付出極大地心力!
越是靠近,斥力越是強大!
又不是要硬闖金光。
剛剛發現斥力的存在,鹿清和就已經繞道了。
哪怕他飛在距離那根系所在的位置,高出數百米的高空!但是,他繞路的時候依然發現,這個排斥接近的范圍,至少也有上千米方圓!
一個劍心期劍修的劍意。
甚至根本就無法察覺到本人在附近的存在,很有可能是跨海投影而來,居然有如此恐怖的斥力!
鹿清和呵呵的笑了起來,眼神微妙——除了天道的相助,還有什麽別的可能呢?
鹿清和不知道,這還取決於三個林氏血脈。
水馨都奇怪過,為什麽在這種偏遠之地,居然接二連三的碰上了林氏血脈?一個林氏宗室,一個被血脈祝福過的旁支,還有一個更加遙遠的“末枝”!
但她能跨海投影劍意,未必沒有林氏血脈的功勞。
沒有林淼的自我犧牲,別指望林安然這個逃婚任性的姑娘能抓住時機——是的,給她時間的話,她未必不能做出正確選擇,可又哪裡有那個時間?
三個林氏血脈的同時法力,或者說接力,才造成了令金丹真人也覺得心悸的奇景!
而剩下一個林氏血脈呢?
林驚吟護著傷勢依然沉重的柳迎霞,落在了和桓赫遙遙相對的一座山頭上。
柳迎霞對自己目前的狀況露出了幾絲怒色,有些憤恨的錘了下地,對林驚吟道,“你還在這裡幹什麽?準備幫哪一邊嗎?”
林驚吟摸著下巴,沉吟片刻,“如果要我在那幾個人當中選一個懷疑對象,我本來是選裴恆的。”
和柳迎霞說話,林驚吟倒也沒有了在儒修們面前的那種高深莫測感。
說起話來相當隨意。
但這或者反而和他瀟灑的氣質,更為相得益彰。
“為什麽?”柳迎霞略顯嘲諷的說,“因為那裴恆做得太好太熱心,反而更讓人懷疑是假的麽?”
“有一點這個原因。”林驚吟道,“另一個原因是,我知道這個謝鑒,可是出身於一個著名的世家大族,聖儒弟子的後裔……先祖是個後天天目,也有大儒修為,但在大戰中受創太重,年壽不永。但幾百年來下,家族根深葉茂,另立山頭,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想要重新改變天目的修煉方式。
受創最嚴重的,肯定得是既得利益者。
謝家在北方不算是頂級世家——沒有真正的大儒坐鎮——卻也算是一流世家了。
謝鑒一路修行過來,順利無比。
年紀輕輕就接了文膽,跑到定海城來做觀察使,說到底不過是為了讓他增加資歷,撈些軍功,學些治政的竅門……可謂是謝家重點培養的人才之一。
而裴恆呢?
定海城的學政,手下養個資質高的弟子都得往其他地方送。
這輩子基本上也就止步於文膽境界了。在官場上,出身草根的定海城本地人,也沒有什麽向上攀升的余地。
要說想要改變現狀,肯定是裴恆的需求更迫切得多啊!
誰知道……裴恆居然沒問題。
謝鑒居然真有問題!
聽到這兒,柳迎霞卻是嗤笑一聲,“像你這樣的人,當然不會理解什麽叫做‘樂天知命’。更不會明白,一個人過得太順了,才最有可能產生逆反之心——明明你自己,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後天凝聚了玲瓏心,就把天目的優勢全都丟了麽?”
林驚吟啞然。
天目擅長體會人心。
玲瓏心擅長自我中心。
這兩種資質,本來就是有些相克的嘛!
“所以呢?你向在這兒驗證你的看法?”柳迎霞不耐煩的道。
對面的山頭,兩撥人馬正在對峙中。
謝鑒其實也不用做什麽。
他的同僚們,不可能將那滿山的人命,都留在他手裡!這是一個僵局!別說林驚吟了,就算再加上她——完好戰力的她,也很難改變什麽!
“當然不是。”林驚吟終究還是沒端住,攤開手,露出了一個真心的苦笑道,“現在這局面,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料了。”
謀劃萬色蓮之前,林驚吟當然準備了很多。
包括對無定海域附近,甚至是天脊、天南道的所有文膽、文心級別,都做了調查和研究——否則也不會說知道謝鑒的身世。
但也許是他將心力放在萬色蓮上面太多了。
以至於,完全沒有想到,居然在浮月界,出現了那麽強大的一個異端組織!
他之前聯絡那些白蓮儒修,並且給他們提供幫助的時候,真不知道他們是將那個理念當做信念的。更不知道他們居然有那樣的凝聚力和執行力!
最後,水馨沒想到能在這兒碰上那麽多宗室……
林驚吟也很想說這句話啊!
現在林氏宗室的數量是多了一點,但那一大半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不會有興趣來這裡。剩下那一部分上進的,就更不可能被安排到這裡來了。
更別說,還有那麽一個……從零星的線索判斷……
林驚吟想到那個可能性就牙痛!
“所以你打算放棄了?”柳迎霞發出尖銳的質問,豔若牡丹的臉上,也出現了幾分確鑿無疑的嘲諷。
她一個發力,就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林驚吟道,“真是連你的晚輩,你都比不上啊!”
林驚吟也有些吃驚的看著她。
“奇怪什麽?”柳迎霞一揚眉,“即使你不去,我也是要去的。本來還打算你帶我一程,但現在看來,我也隻好自力更生了。”
“你的傷……”林驚吟有些驚疑的看著她。
“我應該多謝那個劍修的手下留情。他的劍意足夠純粹,沒帶上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把我的經脈破壞得一塌糊塗,但好歹根基未損,也勉強能用秘法壓製一下。”
林驚吟更吃驚。
壓製傷勢的秘法,任何這一類的秘法,用了,就代表效果過後,傷勢只會更嚴重!
如果說是之前,柳迎霞這麽做,他不覺得奇怪。
可現在明顯局面已經失控了……
“你到底在奇怪什麽?”柳迎霞挑眉道,“現在,至少比那些白蓮掌握了局面的時候,希望要大得多吧!有一點的希望,劍修就可以去爭了!還是說你忘記了?萬色蓮的蓮瓣,同樣也是我的目標!”
柳迎霞和他只是合作的關系。
雖說比起其他人來說吧,這份合作的關系要穩定得多,也讓他始終都維護一二。
但說到底,柳迎霞並非是他的屬下!
林驚吟歎了口氣,“好,我們一起去。 我倒是想看看,那個人的後輩,到底能弄出怎麽樣的動靜來!”
這話一說,倒是叫柳迎霞吃驚了。
因為,她分明從林驚吟的話語中,聽到了幾分複雜的情緒——甚至,比之前說局面失控的時候,還要複雜幾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前者他早已經確認了……
“但是,她應該不是敵人,現在。”柳迎霞提醒道。
“只怕這個時候,北海仙坊那些家夥,也該全員出動了吧!”
對其他的試煉者來說,這或者是個機會。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要不要去參與,全憑自己的想法。
但對北海仙坊那批人來說,這卻是一個不得不應的局!
所以,哪怕柳迎霞只是個劍修,她的判斷,卻精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