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趕路即便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也是不可取的。 本就危機重重的野外在夜晚變得更加可怕,這一次不同於之前,亨利他們沒有那種逆天的運氣再一次在附近的森林中發現庇護所——並且一行人實際上也不敢過分深入。
區別於普洛塔西亞,愛倫哨堡後面靠西這一側的森林屬於坦布爾山脈山腳下延綿不斷的森林突出的一部分,而坦布爾山脈最為出名的東西,就是各種各樣的魔法植物以及魔獸。
橫穿森林即便是橙牌的傭兵都不敢貿然嘗試,亨利雖然不清楚伯尼他們一行人到底算是什麽等級的傭兵——或者說他甚至不清楚他們到底有沒有牌子,但單就目前而言的表現的話,賢者感覺絕大多數這支小隊的成員都介於藍牌到橙牌的區間。
單論戰鬥素養和成員之間的配合的話他們確實足以達到橙牌的程度,讓賢者對他們評價降低的是這群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傭兵和冒險者這樣的行業可不僅僅是會砍人就夠了,常年混跡山林之中如何辨識毒物和食物如何生火如何尋找庇護所的這些知識才是保命的根本。
而在這上頭,就算是伊文和傑裡科這兩名斥候弓手,也僅僅只是達到了普通傭兵的水準——這也是為什麽伯尼會選擇雇傭亨利作為引路人的原因,賢者的野外生存能力僅僅兩日便已經讓他們印象深刻。
伯尼他們這支小隊精湛的戰鬥配合和粗糙的野外生存能力讓亨利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他們是什麽真正的傭兵。實際上,這兩日相處間的種種細節結合眼下他們前進目的地的這件事賢者已經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是來自於另一種性質的戰鬥組織了。
一種比傭兵更著重於戰鬥,有著完善後勤保障因而不需要每個人都熟練掌握野外生存技巧的組織。
……
夜色漸深,從愛倫哨堡前面摸過去並且前進了一段距離確信沒有被盯上以後,眾人在坦布爾山腳下的森林邊緣處停了下來。
以月色判斷此刻應該已經是晚上9點左右,連日的奔波給人和馬都累積了不小的疲憊。下午打了一會兒盹的眾人還算可以,但幾日未能進食乾淨糧草的馬匹卻已經是疲態盡顯。
在這種情況下再在夜裡趕路顯然是愚蠢的決定,因此伯尼令傑裡科尋了一塊可供馬匹進食的草地,然後一行人就地休息,安靜地度過了這一夜。
清晨的米拉是在一陣酸楚當中醒來的,從沒騎過馬的洛安大蘿莉因為連續的前進隻覺得是腰酸背痛,加上雨後森林地表的濕氣,即便是鋪就了和之前一樣的松針墊子也依然侵蝕著身體令人無法睡個安穩。
但這些煩惱和苦楚並沒有讓女孩退縮,她每一天醒來的時候雙眼都是亮晶晶的。
好戰的洛安血脈當中自然不缺少冒險的基因,充滿刺激和驚險的旅途在此之前她聞所未聞。因此即便疲憊勞累,她也顯得活力四射。
“……”一旁的亨利看著這一切露出了些許的笑容,盡管因為面見的都是未知所以她一直顯得相當安靜,但從那雙會說話的亮晶晶眼眸當中賢者還是可以讀得出來這個小家夥的期待。
“給.”將自己一頭金發簡單地扎成馬尾的明娜走向了剛剛醒來的米拉,兩人的感情發展飛快,現在已經到了空余時間就黏在一起的程度。
這對米拉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盡管女孩沒有和賢者過多地傾訴她過往的悲慘遭遇,但從她這段時間的言行舉止以及洛安人現如今的處境亨利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判斷出這個事實。
那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大約就是在孤獨之中磨礪出來的吧,畢竟在此之前她一直無依無靠,什麽事情都只能憑借自己來解決。
有年齡差距不算過大的明娜在,她也會更開朗一些——米拉接過了明娜遞給她的那根翠綠色的細枝,她有些疑惑,顯然女孩並不知道這東西是拿來幹嘛的。
“這是普魯的嫩枝,用來刷牙的。”明娜對著米拉莞爾一笑,坦布爾山脈靠近西海岸的這一側山腳下長著許多這種矮小的樹木,一千年前西海岸人就發現了它們的根和嫩枝能夠有效抑製口腔疾病的事實,而直到現在各大王國的人民也依然在使用。
行走於野外,蛀牙和發炎造成的風險要遠比居住在村莊和城鎮當中時更加劇烈。外來的冒險者和傭兵們隨身攜帶的多用途小刀在很多時候還要兼當拔牙工具便是因為如此,以戰鬥為生的人不會讓蛀牙的疼痛影響自己的生活。但本地的居民們卻很少有這樣的煩惱,凡是出門,不論是西瓦利耶人還是亞文內拉人,都會帶上兩三支的普魯樹根,或者像明娜這樣在野外采集。
對這些事情知之甚少的米拉張大了她亮晶晶的眼眸然後學著明娜把樹枝的外皮撥開咬散之後笨拙地清理著自己的牙齒。在這之後眾人吃完了余下的麵包,開始了今天的趕路。
從愛倫哨堡到達瓦瓦西卡的道路和到亞詩尼爾差不多長,但因為地處山脈深處,這邊的道路並不像那邊那麽好走。
即便在五年前瓦瓦西卡開放邊關以後商人們可以通過格裡格利大裂谷和另一側奧托洛帝國的領省——曾經的洛安王國,如今的摩爾多尼斯克——進行貿易,但因為種種原因這裡依舊人煙稀少。
攜帶的麥芽酒和麵包已經消耗一空,雖然秋季是狩獵的季節,但坦布爾山脈裡的野生動物對於人類的警惕性相當之高,加上高比例的魔獸數量,要去森林之中捕獵來填飽肚子只能是一種相當耗費時間的碰運氣的行為,而眼下眾人顯然是沒有這個時間的。
所幸他們也不需要去碰。
炊煙嫋嫋,正如同任何其他的西海岸國家,在靠近城堡的方圓數公裡內總是會零星散布著一些小型的村落。從清晨出發正好到正午時分,走過小半路程的眾人果不其然地就遇到了一個。
村莊坐落在森林邊緣的一小塊向內凹進去的地方——這大約是村民們砍伐了這裡樹木用於建造的緣故。
它並不大,也就五六間簡陋的矮房。這一側並不缺乏石料所以在木製的結構上還使用了黏土和大塊的石頭作為牆面,粗糙不平的石頭以及低劣的手工讓它看起來外表不甚雅觀,但單就遮風擋雨所需要的結實程度而言,已經能夠滿足所有的需求。
一行人的到來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就像前面所說的,這一邊並沒有太多的行人。
簡陋的木製籬笆是森林村落的標準配置,畢竟誰都不想在夜裡被突然襲來的野獸或者魔獸給開膛破肚。一名正在砍柴的男性村民當先發現了亨利他們,他朝著裡頭大聲地吆喝著同時擺了擺手,更多的村民從屋子裡頭探出了腦袋。
“嘶籲籲——”伯尼一拉韁繩讓戰馬停了下來,他回頭望了望亨利還有伊文,小隊領導者顯然是打算進入這其中進行一些淡水和麵包的補給。
亞文內拉人對於傭兵跟冒險者都不算陌生,因此只需要支付一定的錢幣他們便可以得到補充。
“只是一會兒的話。”亨利點了點頭讚同了伯尼的想法,接下來的道路至少還需要走兩天的時間,把希望全部寄托到打獵和采野果上顯然只會導致他們一行人餓肚子。
引路人都同意了,小隊領導也沒有什麽遲疑,他當先驅馬走了過去。剛剛那名在砍柴的村民拿著手中的柴刀就走了過來,他站在粗糙的木製大門旁邊,神色有些警惕。
“中午好,村民,我們想要跟你們購買一些淡水和乾麵包。”伯尼開門見山,但村民依然沒有放松警惕,他緊了緊手中的柴刀沒有回話,而後面的亨利則半眯起眼睛開始觀察起這個人來。
有些什麽地方不太對勁,賢者憑著第一印象也提起了警惕。
站在村門口的這人身材相當結實壯碩,盡管臉上顯得髒兮兮的,但他的雙眼卻炯炯有神。
這股不像是貧窮村民應該有的精氣神讓亨利感覺到了一股違和感,不過對方接下去開口說的話令這種違和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你們是什麽人,我以前也當過傭兵。我知道普通的傭兵是不會帶著女人和小孩去幹活的。但如果是旅客的話,你們騎著的又是戰馬,並且還全副武裝。”
這名村民滿臉嚴肅地用亞文內拉口音的通用語這樣說道:“如果你是哪裡的逃亡領主的話,請離我們遠一些。追殺你們的人不會放過任何給予幫助的人,這只是一個小村莊,我們不希望有流血發生。”
村民的警惕和排外在伯尼的意料之中,亞文內拉的歷史就跟西海岸的其他任何國家一樣充滿了各種衝突,雖然因為現如今的繁華大部分鄰近的國家都不敢輕易冒犯,但國內的大小領主騎士之間的爭鬥卻是一直都存在的。
可能只是一位農民收割的時候不小心把另一位農民的麥子給割了,可能是因為牧民放養的牲畜吃了不該吃的青草,也可能是最經常發生的,兩位領主同時看上了一位女士。
出於“尊嚴”,出於“榮譽”,原本可能沒什麽大不了的問題迅速地就惡化了起來,並且最終引發了一場小規模的戰爭。裝備精良盔甲鮮亮的領主和騎士們坐在馬背上高舉長劍慷慨言辭——然後讓手下拿著農具的農民們去拚個你死我活。
十幾幾十上百人的局部爭鬥每天都在上演,大大小小的領主貴族們打完了以後跑去國王那兒一哭訴,國王大人大手一揮立馬又相安無事回到自己的城堡裡頭喝酒享樂了。到頭來到頭來,流血犧牲的依然只有普通農民。
“我們僅僅是傭兵,那幾位女士是我們護送的對象,所以你無需擔心。”經驗豐富的伯尼給出了具有說服力的解釋,這名村民緊皺著眉頭瞧了一眼看起來相當柔弱的幾名女性,他思索了一下,似乎覺得這是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是點了點頭。
“你們進來吧。”他垂下了柴刀然後讓開了道路,伯尼則對著他點了點頭示意感謝以後朝著身後揮了揮手。
並不是所有人都進入到了村莊之中,作為斥候的伊文還有傑裡科留在了外頭,伯尼和亨利走到了水井的旁邊翻身下馬,小隊領導者提起木桶把清水倒在了旁邊的木槽裡頭以供讓馬匹飲用,而賢者對著米拉伸出了手,女孩本來對於這種協助是相當抗拒的,但連日的趕路讓她渾身酸痛下馬也變得困難起來,因此這次默許了亨利的舉動。
“呼——”一旁的比約恩從木製的水桶裡頭捧起了清涼的井水潑在自己的臉上,他受到輕傷的手臂現在仍然不甚方便,那名二十歲上下的女性走了過來,為他解開了纏著的布條檢查起傷口。
羅德尼還有其他幾名傭兵取下馬背上的皮袋走向了炊煙嫋嫋的木屋,米拉和明娜則蹲了下來將乾癟的軟皮水袋重新裝滿。
亨利獨自漫步走到了旁邊,他原地緩緩地轉了一圈仔細地觀察著整個村莊。
不同顏色粗糙石塊搭建而成的外牆有著獨特的表面,茅草鋪就的厚厚房頂因為昨日的大雨現在還沒有完全乾透,上層被太陽照射到的地方顯示出一股黃白的顏色,而下面則是更深的灰褐色。
同樣由黏土和石塊搭建的煙囪此刻正冒著陣陣的白煙,小麥的香味和一點烤焦的味道彌漫在整個村莊廣場之中,伴隨著清涼的空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附近的房屋裡頭傳來了傭兵們和村民交談的聲音,羅德尼那尖銳的大嗓門尤為顯眼。亨利又收回了目光,他正要重新走向米拉她們,崎嶇不平的泥土地面傳來的感受又讓賢者停了下來。
他垂下了頭,亞文內拉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是這樣,除了亞詩尼爾還有瓦瓦西卡以及王都伊尼茨堡擁有石板鋪就的地面以外,其他絕大多數城市還有城堡都只是簡單的泥土地面。
沒有人會去在意這些地方,他們只是日複一日地從上面走過,但從沒有人會低頭去看它一眼——除了亨利。
“……”賢者半眯起了眼睛,他腳踏著的地方那些平整的泥土上布滿了無數重疊的弧形印子,亨利順著它們往別處望去,水井旁邊有更多,然後延伸,在幾間木屋的門口也充滿了密密麻麻的印子。
高大的黑發賢者眼角抽了一抽,他左右地查探,但卻並沒有發現任何像是馬廄的地方。
“……鏘——”下一秒鍾亨利拔出了大劍,閃亮的劍刃發出嗡嗡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亨利?”伯尼轉過了頭,米拉和明娜抓著裝了一半的軟皮水袋慌張地站了起來。
“看地面。”賢者聲音不高言簡意賅,而金發的領導者順著他的指示望去,瞬間就注意到了亨利所提的東西。
“馬蹄印?這個深度……至少半打、來回走動……這是一場屠殺。”伯尼的眉毛挑了起來,他“鏘——”地一聲也拔出了單手長劍,然後高聲大喊:“這是個陷阱,這些該死的家夥是西瓦利耶兵!”
“所有人!準備戰鬥”
有著如同熊一樣男低音的傭兵小隊長咆哮的聲音傳達到了所有人,正在溫暖的木屋內咬著烤的熱騰騰的麵包的羅德尼忽然地就瞪大了眼睛,而在下一個瞬間,剛剛還滿面笑容的村民刷地一聲拔出了閃亮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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