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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風流》第129章 曖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曖昧

 杜甫的到來對於太樂丞唐離而言,實在是久旱逢甘霖,那些讓他抓破腦袋的詩句就如同泉水般從此人的腦袋中汩汩流出。

 二人於公事堂中會議,往往是唐離剛說出畫面與自己想要的效果,杜甫筆下的詩句已順勢而出,他這舉重若輕的樣子真讓狀元郎好好見識了一回什麽叫倚馬可待、援筆立就。

 也正是緣於此,唐離有了更多時間‘操’心別的事情,李騰蛟那四嫂也是個閑不住的,黑天剛剛把人選出來,她就迫不及待的將人拉到長安城郊一處略顯破舊的莊園中開始‘操’練,自小耳濡目染的學了不少祖傳的手藝,卻因為是個‘女’兒身沒法子施展,只能勉勉強強將之用在下人身上,對自己的丈夫進行全方位監控。 此時得了機會,這終日閑來無事的美‘婦’人竟是爆發出前所未的熱情,好在她那夫君早已折服在她的yin威之下,此時見妻子如此,倒也樂得清閑自由,並不曾多說什麽。

 教坊司下放人員名單在王主事等人幾乎是夜以繼日的辛苦下,漸漸浮出水面,而在這一段時間中,往日因居者地位卑賤而靜默無聞的樂工院落,也別樣的飄‘蕩’著一種躁動的氣息,那些確定被選中者臉上煥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油彩,眉眼間的興奮任怎麽樣也按捺不住,甚至連素日來的‘操’弦練曲之聲也響亮了許多。

 這是一個‘春’日的上午,依然是一身白衣打扮地唐離去了頭上的遠遊冠。 將滿頭黑發用一根同‘色’緞帶散散挽住,就這樣在‘春’風的吹拂下隨著小黃‘門’穿過‘花’開正盛的內苑,向楊妃居處走去。

 興慶宮中,與玄宗常居的勤政務本樓不同,楊妃最愛的則是‘花’萼爭輝樓,此樓不過兩層建築,說不得雄壯。 但勝在巧麗雅致,最動人的反不是樓宇本身。 而是樓外那一片如海地繁‘花’。

 楊妃愛美,亦愛‘花’,與所有生於盛唐時代的人一樣,她最愛地也是那些‘色’彩斑斕絢麗的‘花’卉,玄宗當日四下詔書征集天下名‘花’,倒有一多半兒的原因在於自己這位寵妃。

 秋冬二季,百‘花’凋零時節。 楊妃是素不肯在此居住的。 但每年‘春’風吹過之後,她便再也耐不得宜‘春’院的冷清,‘花’萼爭輝樓就成了貴妃娘娘的固定居所。

 還在‘花’海前,引路的小黃‘門’示意唐離緣‘花’徑而走後,便自退著去了,手握宮中教坊司下放人員名冊地唐離就這樣走進了那片‘花’海,向‘花’萼爭輝樓走去。

 後世今生,唐離從不曾親眼見過這麽多各‘色’絢麗的‘花’卉攢聚在一起。 踏身‘花’叢,陣陣濃鬱的‘花’香四面而來,無數被驚動的一起飛蝴蝶圍著他上下翩飛,置身其中,竟恍然有出塵之感。

 ‘花’萼爭輝樓上,一襲明黃輕薄‘春’衫的貴妃趺坐在旃檀上。 背靠著錦墊如懷中那隻‘肥’胖的‘波’斯貓一般,慵懶的陷入了‘春’困,而樓中喚來助興的琵琶樂工奏響《有所思》曲調,其平滑地旋律更使楊妃懶洋洋的乏力。

 “喵”的一聲輕叫,連日來動也不肯多動的懶貓迪奴從主人懷中跳了下來,居然就此向樓下跑去。

 它這一動,也驚醒了朦朧中的貴妃娘娘,輕舒腰肢喚了一聲後,見貓兒不肯回來,楊妃遂起了身子。 透過二樓卷起的竹簾向下眺望。

 三月明朗地*光灑在‘花’萼爭輝樓下那一片如海繁‘花’上。 各‘色’絢麗的‘花’兒映‘射’開來,就為原本金‘色’的陽光染上紅黃橙綠紫各種淡淡的‘色’彩。 這如彩虹般的光暈包裹在那個正緩步而來的少年身上,竟使他原本就俊‘挺’的面容愈發難以‘逼’視。

 看著白衣輕舉,黑發飄飄,蝴蝶翩飛圍繞著的少年就這樣一步步走來,樓上原本慵懶的楊妃莫名生起了一縷輕愁,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很久前地那些個‘春’日,一個天生麗質地少‘女’於踏青時漫步‘花’叢,引來周圍無數少年圍觀……

 就在樓下少年彎腰抱起那隻‘波’斯貓的同時,樓上地貴妃輕輕道:“雙成,拿鏡子來!”。

 唐離一步步向‘花’萼爭輝樓走去,樓上那柄鴛鴦雙絲鏡中顯現的依然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絕‘色’,肌膚細膩、嬌顏如‘花’,一切似乎與十年前一般而二,其風情處更是猶有過之,但貴妃依然在眼角處看到了那幾縷若隱若現的皺紋。

 見到皺紋的那一刻,貴妃臉‘色’驀然一變,而樓下的唐離此時堪堪彎下腰去折起了一枝如火焰般盛開的早‘春’牡丹。

 懷抱迪奴,手握牡丹,唐離一步步踏上了‘花’萼爭輝樓。

 從唐離上樓的那一刻起,揮手示意樂工們退下的楊妃目光就再沒離開過他。

 “唐卿今年不過十六吧?”,等了良久,正在唐離要行禮時,重新趺坐在錦墊上的楊妃製止了他的舉動,幽幽開口道。

 只是不等唐離答話,驀然正坐起身子的貴妃隨即又道:“唐卿,到本宮身邊來。 ”

 天子主外,而宮城內事物則由皇后一體管轄,而此時的內宮之中,隨著王皇后的香消‘玉’隕,宮廷事物的管轄權就落在了職分最高,也最受寵愛的貴妃手中,宮中教坊司此次大規模下放樂工,若無楊妃用印並明發懿旨,是萬萬不可能的,而這,也正是唐離此來的原因所在。

 看楊妃神情間分明有了些許不同,唐離收住了將要開口的話語,應聲向前走去。

 “十六歲,可真是年輕啊!”,心底微不可聞的一歎,楊妃並沒有伸手去接唐離遞過的那隻‘豔’紅的牡丹,而是依然注視著他的臉龐,片刻之後才輕聲道:“唐卿,你看我老了嗎?”。

 “老!娘娘怎麽會老?”。 回首掃視了樓中一眼,見僅有一個宮‘女’在側,唐離輕輕舒了口氣。

 “本宮已經三旬有余了,又豈會不老?”,看著眼前這張年輕俊‘挺’的唐離,楊妃心中莫名一動,“若是不老。 唐卿又為何不願將這隻牡丹為本宮簪上?”。

 猛然聽到此話,唐離迎向楊妃地眸子中看到了調侃的戲噱。 看到了一絲感歎年華老去的哀愁,甚至紛‘亂’之間還看到了點點憂鬱與哀怨。

 “娘娘天仙化人,臣著實不敢冒犯”,唐離強壓住心中的異常,用愈發清淡的聲音回道。

 隨即,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抹大片如凝脂般的雪白,唐人宮裝本就以開放著稱。 此時楊妃所著地這身輕薄宮裝更是如此,原本的慵懶坐姿使她地披肩早已滑落歪斜,此時在唐離對面站起後,就顯‘露’出如此一片耀人眼目的白,而在一片耀眼的白‘色’下,凹凸的身形更似散發出無窮吸引力一般,牢牢盯住了唐離的眼目。

 楊妃是美的,這種天然的美加上無盡地風情之後。 更成了一種致命的‘誘’‘惑’,尤其是對於剛剛經歷男‘女’情事不久的唐離而言更是如此,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在面對如此場面時都難免會有片刻失神,唐離也不例外。

 準確的抓住了唐離這片刻間的失神,原本心中為了年華漸去而生出莫名輕愁的楊妃突然高興起來,或許是為了更進一步證明什麽。 ‘吟’‘吟’輕笑間她又微微邁上一步,在曖昧的距離中用曖昧的語氣挑著語音問道:“怎麽,卿家不敢?”。

 在理智地提醒下,剛剛退後一步的唐離聞言抬頭,就看到了楊妃絕美面容上那毫不掩飾的輕視與調侃,腦中一熱,不假思索的他咬牙將退後的腳步向前一邁,二人身子已緊密貼於一處,‘胸’間無可比擬的柔軟酥麻傳來地同時,他已將手中那支嬌‘豔’‘欲’滴的早‘春’牡丹輕輕簪在了倭墮髻的鬢間。

 “喵”的一聲。 突然而起的貓叫聲衝散了‘花’萼爭輝樓中濃的化不開的曖昧氣氛。 唐離退後一步的同時,眼角的余光中就見剛才受了冷落的迪奴再次扭動著‘肥’胖地身軀跑下樓去。

 “陛下散朝了!”。 剛才如木偶般直視前方不動地雙成輕輕一句話,使楊妃眼中盈盈水‘波’慢慢散去,身子複又重新坐了下來,而那一襲披肩,也掩蓋了滑如凝脂的肌膚。

 與此同時,心中頗有幾分自責地唐離遞過手中的名冊道:“宮中教坊司下放人員名單已定,還請娘娘用印!”。

 “咦,這麽多?”,楊妃這句話剛剛出口,就聽樓中一個響亮的聲音接道:“何事讓愛妃如此感歎?”,說話聲中,抱著迪奴的玄宗含笑拾級而上。

 行禮畢,楊妃將手中的名冊遞過道:“三郎你看,唐卿想要放出宮的采風使竟有八百多人呢!”。

 見楊妃在玄宗面前風情婉轉的模樣,唐離心中沒來由感到一陣不舒服,是以說話時的語氣自然就略顯生硬了幾分,“臣已會同部屬細細測算過,宮中教坊司譴出這八百人定不會影響到正常奉差,請陛下、娘娘允準。 ”

 感覺到語氣不對,楊妃看了唐離片刻後,驀然吃吃笑了起來,邊笑邊向玄宗道:“三郎,莫不是你委屈了唐卿不成,要不他今天怎麽這樣一副不高興的模樣?還給本宮出了這麽道難題,八百多人放出宮,陛下你可不能光笑不說話。 ”

 看看唐離,玄宗也是一笑道:“當日讓唐卿任太樂丞可是你一力舉薦,前時卿家說要變革教坊司也是愛妃首肯,內宮又是你本管,何以現在卻來問朕?”,伸手捋了捋楊妃的鬢發,玄宗調侃道:“有一事不能不提醒愛妃,再過月余就該又是五月各蕃邦及羈縻州前來長安朝見之期,放不放人,朕不管,但介時‘鬥樂’若是輸了我天朝氣象,唐卿固然要受責罰,愛妃這舉薦人也必難逃其咎。 ”

 “三郎你這‘激’將法一出,本宮還真不能不準了!”,淺笑著回了一句,楊妃扭頭道:“來呀!傳掌印官,並讓李昭儀擬旨。 準太樂丞唐卿所請。 ”

 一連串兒吩咐畢,楊妃才扭頭道:“唐卿,莫要讓本宮失望才好”。

 見楊妃準了,唐離適才心中那點難受隨即散去,口中答應著等懿旨到達的當口兒,就聽玄宗獻寶似地對貴妃道:“愛妃那遠房堂兄倒還有幾分才學,剛到戶部不久。 居然就查清了楊慎矜挪用庫銀的去向,為獎其功。 朕已將其擢拔一品。 愛妃,這樣你該再不天天絮叨了。 ”

 聞言,楊妃一喜道:“他還有這本事?”。

 “那筆庫銀被‘弄’到河西、隴右道了!”,說到這裡,玄宗臉‘色’猛的一沉,不過這時間極短,片刻之後他已恢復如初:“楊慎矜倒是‘奸’猾的緊。 他那記帳方式誰也看不明白,戶部卡就卡在這裡,後來倒是那楊芋釗不知生了什麽玲瓏心思,居然把他那帳本給盤了下來,後面的事兒也就通透了。 ”

 聽說自家堂兄出了彩,楊妃也感面上有光,細細聽完後,才又嬌嗔不依道:“這總是我堂兄。 三郎既知道他有才,就該多看重他些,原本就是個從七品,縱然擢拔一品,也不過是芝麻綠豆官兒,能濟得甚事兒!”。

 “月余之間連升兩品。 這還算慢?”,微笑著搖搖頭,玄宗倒也不顧忌唐離在側,笑著對楊妃道:“他既是愛妃堂兄,又有幾分才能,朕將來還能委屈了他不成。 ”

 “就此一句話,誰也擋不住楊芋釗飛黃騰達之路了!”,聽著玄宗與楊妃的對答,唐離心底輕歎的同時,卻分不清那感覺是喜是憂。 說來。 正是他地點撥與財力支持才使其如此迅速竄起,但他真個起來之後。 能想自己想象的那般行事嗎?唐離心中確然沒有十足地把握。

 “謝過陛下”,楊妃點頭稱謝間見到唐離若有所思的表情,還道他在為楊芋釗的升遷而吃味兒,‘唇’角抿出一絲笑意的同時,她已向玄宗續言道:“三郎,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升遷了本宮堂兄,那本宮的侄兒又當如何?”。

 “侄兒?”,玄宗聞言有些莫名所以。

 “我這侄兒可是一榜狀元,天下有名的才子,這還是三郎當初親口認下的,怎麽,如今想賴帳不成?”,楊妃含嗔說話地同時,那‘春’蔥般的手兒已遙遙點向唐離。

 哈哈大笑聲起,玄宗看著唐離道:“愛妃所言不錯,朕這侄兒才華是盡有的,只是年紀實在太小,待五月間鬥樂之後,朕自有計較。 ”

 與楊妃對視一眼後,唐離才起身謝道:“多謝陛下及娘娘愛重,但臣入仕未久,尚需歷練,如今能為太樂丞已是心滿意足,實不敢再有它圖。 ”

 …… …… …… …… ……

 懷揣著用印之後的名冊及懿旨,走過那條‘花’海中的小徑,遠遠回頭看了一眼*光中‘花’萼爭輝樓,默立片刻的唐離想想今天自己的經歷,終於確定了兩點:第一,唐朝宮禁的確遠不如後世來地森嚴,後世傳聞中楊妃與安祿山之事極有可能是真的;第二,若無玄宗在側,與楊妃相處實在是危險,太危險!

 …… …… …… …… …… ……

 請準了旨意,宮中教坊司樂工下放的工作立即開始,當天下午,第一批二十余名樂工已出宮被送往別情樓,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些自記事起就開始學習技藝的樂工們在別情樓中剛一登台亮相,前奏未完,已引來彩聲如‘潮’,而後吹拉談唱舞一一演示,喧鬧過後直使高朋滿坐的別情樓中寂靜無聲,新老賓客沉浸於這宛如天籟般的美妙曲調之中不可自拔,自第二日起,別情樓人流如織,其興隆程度大有力壓謫仙樓之勢。

 自第一批樂工出宮之後,那些名冊在錄者再也不安於教坊司院落,居住了數十年地院落如今在他們眼中還原成不折不扣的牢籠,躁動著、焦慮著、期盼著能早點走出高‘門’大牆的宮城, 如此情緒,以至於三日後他們動身走出宮‘門’時,無數樂工在跨出‘春’華‘門’的那一刻號啕失聲,場景之淒涼實使人不忍目睹。

 因連日忙著下放樂工之事,這一天唐離散衙回府之時,夜幕已悄然降臨。

 來到皇城‘門’口,略帶疲倦的唐離上了軒車剛走出大半柱香的功夫,就聽車外一片喧嘩聲傳來,挑簾看去時,只見寬闊的朱雀大街被一片火把將耀得亮如白晝,而那些手持火把的,無一例外都是身穿皮甲,腰懸掃刀的軍中健卒。

 “少爺,前方是河西、隴右節度留後王忠嗣府邸,這些軍士都是他的護身牙兵,王大人也是剛剛到京,現正在收拾府邸,恐怕一時半會兒完不了,您看……”。

 “王忠嗣到京了!”,探首窗外看了看人健馬嘶地場景,唐離緩緩靠向車上錦墊,揮手低聲道:“繞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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