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也別無話說隻得略一點頭與這劉光世一同往外殿而去。
到得大殿側門眾親兵看到劉光世過來便一擁而上要去捆他。
嶽飛搖頭道:“給劉將軍稍存體面不必綁了。”
劉光世適才強做好漢此時又是臉色灰白雙腿也微微顫抖聽得嶽飛說不綁便用感激的眼神看他一眼點頭示意以示感激。
嶽飛見他神情知他害怕微微一歎又令兩個親兵將他駕上馬車命人好生看守了又將其余各將一並押上方才一同往城外兵營趕去。
出得寺門走了不遠便是鬧市但見碧空如洗街市上人來人往語笑歡然車內眾人均扒在車窗邊上眼睛看向這鮮活的人間場景。
有騎馬在側的士兵見此便策馬上前喝斥讓他們不要太靠近車窗免得生事。
嶽飛長歎口氣向著眾人吩咐道:“他們是不久於人世的人了不必如此讓他們看罷了。”
他臉色鬱鬱不歡嶽雲見此便策馬上前幾步向著他道:“父親這些人都是犯罪當死何必對他們心存憐憫。”
嶽飛看他一眼知道這兒子雖然武勇過人但是心智其實尚不能與大人相比。
其實就是他自己又何嘗知道自己為何歎氣為何憐憫這些謀逆的犯將。
默默想了半響方向嶽雲道:“皆是國人又是勇將我如何不憐。況且我兒但記一條。殺韃子需痛快去殺對自己國人殺的再多也不值得歡喜。”
嶽飛答了一聲偏頭一想只是不得要領隻得放下不理。
眾人迤邐而行在城內時度並不很快。隻得出得城去度便加快了許多。
車內諸人一片哀聲知道車行的越快。自己存活在世上的時間便又少了幾分。
只是再遠地路終有盡時。
王德等人與劉光世默然對坐終覺得車身一震卻是停了下來。
初夏時節天氣反覆無常。適才還是晴空萬裡。此時卻是幾聲悶雷響起。稀稀拉拉的下起小雨來。
大車停處明顯是校場之上車身一停適才將各人綁起的眾親兵就一擁而上亂哄哄將各人押下車來。
眾人知道命不長久。甫一落車便拚命呼吸。轉頭四顧希望多吸口氣。多看幾眼。
王德是個粗魯性子此時也不知道嶽飛打算要救他一命下得車來卻仍然是泰然自若並不以砍頭為事。
他東張西望只見諾大的校場上站滿士兵正在操練。
天空中雨越下越大各人站了一會身上衣服已經濕透再看那些操練的士兵亦都如此。
只是一隊隊的帶隊軍官並不叫停眾兵士亦是一板一眼的操練槍法技擊之術並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更令他稱奇地是不但普通的士兵和下級軍官如此就是那些明顯是統製一級的高級軍官亦在校場上親自指揮操練。
看了半響卻見眾兵多半在練槍術和力氣而並不操練陣法王德心中納悶一眼看去正見嶽飛騎馬過來。
待嶽飛近前王德上前一步向嶽飛問道:“將軍將死之人問一句話可使得?”
嶽飛對他很是賞識此時也不便說破隻含笑向他問道:“王將軍有話請講。”
王德見他態度和藹心裡也是高興因大大咧咧道:“將軍軍紀森嚴如此豪雨如注兵士和軍官都不敢懈怠末將很是敬服。”
“嗯。”
“只是將軍不練陣圖末將早有耳聞今日來校場一見果然如此。敢問將軍若是不練陣圖臨敵時只怕很是不便。若是兵同散沙還如何與人爭戰。”
他是一個只顧做戰地莽漢且不說自己命不久矣只是當初嶽飛以萬人擊敗已方五萬人就已經說明問題他卻偏生還問。
嶽飛啞然失笑隻覺得對方當真是憨厚。
因正色答道:“王將軍兵法一道運用巧妙在乎一心。戰場上亦是如此數萬人甚至是數十萬人對決戰前擺陣尚且有效待雙方衝殺起來還有什麽陣法可言。以飛看來戰場上兩方爭鬥就在乎兵士是否勇武是否敢戰是否依命擊鼓則前進雖前方刀山劍林亦不敢後退鳴金則退雖腳下金銀遍地亦不敢稍遲半步。平日有功則賞有過必罰則百戰百勝又有何難哉。”
見王德聽的如醉如癡他微微一笑又道:“自然平日也要練習一些陣法以應對敵人陣勢至於槍法箭法奔跑力氣也需常練。與敵爭戰也需百姓扶持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這便是我的軍法。”
王德聽到此時心中又是敬服又覺慚愧。
劉光世決定搶掠江南百姓以充軍資以漲士氣軍心他當初雖不讚同也並沒有反對。及至劉部大軍禍害江南使得無數百姓家散人亡對劉部大軍恨之入骨罵不絕口。這些天來他們被關在顯忠寺內不知道怎麽走漏風聲每天都有無數受了苦害的百姓前來喝罵眾人聽了均是慚愧不已。
嶽飛大軍將至細作暗探都無消息就是百姓自己組成義軍隔斷兩邊消息的原故。
想到這裡便將自己死的冤枉地心思收起滿是誠懇地向嶽飛道:“將軍的最後兩句話王德領教了若是來生再做將軍必定也如此行事。”
他頓了一頓。猶疑片刻卻又道:“不知將軍雖是如此說當真行事又如何?”
話音未落嶽飛身邊的幾個大將一起喝斥道:“嶽將軍一言九鼎豈有說話不算軍法不行的道理。為了軍紀連自己地母舅也不能幸免豈是虛言!”
王德原本就信實了九分一聽此事當即更是敬服。因點頭道:“末將省得了佩服之至。”
說罷退下不再耽擱嶽飛地時間。
嶽飛原也不想多加耽擱。他從軍十余年此次行軍法殺人卻當真難過。
當下揮一揮手旁邊的軍法官和鄶子手一擁而上將各人分散拖開喝令跪下。
嶽飛令人斟酒送上。讓各人一一飲了。又向劉光世問道:“劉將軍還有什麽話說?”
劉光世面色慘白。只是搖頭。
嶽飛嘴然一歎擺手回頭眾鄶子手手起刀落一時間刀光閃爍劈砍之聲不絕於耳。不過眨眼功夫便將劉光世等十余人全數砍做身兩截。
豪雨如注。雖血流如漿又迅被雨水衝開。稀釋。
嶽飛靜靜聽完軍法官地稟報便揮手讓他們退下又令人將劉光世等人的屍體收斂好生安葬。
見王德與朱全二人被押在一旁看得同僚被斬自己卻安然無恙不禁面面相覷只是呆。
嶽飛原想拉著這二人到自己帳中說話此時意興蕭索只是向他們道:“兩位將軍都是勇將死在這裡太過可惜了。嶽飛拚著身家性命先保住兩位性命此刻便去上書陛下力保二位將軍。”
王德與朱全原是自忖必死此時逃脫性命竟是不覺後怕。待聽到嶽飛賞識與保舉地話語心中感激之意當真是無可言表。
兩人撲通跪下濺的一頭一臉的泥水卻是不管不顧大聲向嶽飛道:“從此願為將軍效命至死方休。”
嶽飛微微一笑命人帶這二人換過衣衫自己看了一會操又親自校正了幾個軍士地槍法缺失這才到得營中自己的大帳前命人取來乾淨衣袍換過。
他滿腹心事端坐帳中良久先命人送上筆墨紙硯沉思半響卻是擲筆不寫。隻向人吩咐道:“來人請胡大人過來。”
帳外親兵依命而去過不多時只聽帳外靴聲囊囊近得帳前。
嶽飛知是胡閎休到來也不待他報名便自己先開聲道:“胡大人請進來說話。”
外頭胡閎休應了一聲便掀門而入。
見嶽飛端坐案前上面擺有筆墨胡閎休便知端底因向嶽飛問道:“將軍是要下官來侍候筆墨的吧?”
嶽飛見他靈醒便笑道:“正是。我要向陛下上書原是自己要寫只是害怕以辭害意反而不好就請胡大人前來參謀幫擬。”
“這是自然胡某書生百無一用在將軍帳下此事原就是胡某地份內事。”
這話其實是略帶不滿嶽飛自然明白只是他對這胡閎休還不太了解此時絕不敢重用因此也隻做不知。
胡閎休原本是宣和年間的太學生求學時便著兵書很有名聲後來靖康初應試兵科中優等當即補承信郎他是文人出身又是以知兵聞名嶽飛在泰州任鎮撫使時就征辟他為宣撫司參議此時任浙東招討使便又以胡閎休為招撫司機宜文字。
只是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嶽飛對他的才學並不很是了解因此雖然對胡閎休在文字上很是信重在軍事上卻很少去征詢他的意見是以這胡閎休很有怨氣正是為此。
待胡閎休將筆墨磨開嶽飛輕聲向他道:“此次上書有幾件事。一是請調陝西女真人就要動手我以數萬大軍坐食無事豈不慚愧。第二件事請陛下千萬不可傷害康王並且皇帝無儲請立康王為皇太弟。還有就是請加派文官為招討司參謀、參議、機宜文字、書寫機宜文字、乾辦公事檢點醫藥飲食等員。再有便是乞饒王德等二人性命。”
他面色如常悠悠然說完而胡閎休坐在他的對面卻已是驚的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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