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王山一夜的風波就這麽有驚無險的過去之後,緩過氣來的楊澤依然如常的執行著每天的行為規律,避免被人看出端倪。他仍然會在每天早晨踏足面館二層樓。偶爾會在這裡見到那位叫宋徽的青年,有時他也不會出現,但無論如何,這裡仿佛成了兩人一個默契中約定俗成的一個憩站,早晨有空閑之時,便會在這裡短暫的相聚填飽肚子,品一杯香茗。
今rì出門,暗處那些對他的盯梢的人減少了不少。這明顯要歸功於昨夜dì dū的不平靜,顯然令很多人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位敢直闖列王山的登頂者身份之上,牽扯到的必然又是dì dū最上層的燥動不安,顯然很多人已經對他無暇顧及。
和宋徽在二層樓的雅間裡靜品香茗,宋徽眉宇深鎖,思考著什麽事物。而楊澤也同樣回味心中經久不散的疑慮,闌蒼院的神木王鼎之上,居然有小師尊的刻象,關鍵是就連這靈器之上的刻紋經歷漫長的歲月也被侵蝕了,玄鐵都無法抵禦時間,還不要說有血有肉遵循自然之理的肉身。
修行者追求不朽,然而滿世界的大能都知道,沒有什麽真正的不朽。否則他們便不需要著傳立碑為後人銘記。
但他見到的又是什麽?是人世間玄冥中的某種幻覺嗎?亦或者,最合理的解釋,是他看走了眼,神木王鼎之上的人,和小師尊青天河只是神似而已。
“有沒有人,亦或者說修行者,可以存活上千年的時間而不朽?”面對宋徽,楊澤終於忍不住開口。
宋徽的思忖被陡然打斷,然後望著楊澤,京城浮塵在光影間輕邑於他的面容之上,卻似乎被他那股優雅氣質折服而顫抖蕩開,隨即宋徽忍不住笑了,那種笑容就像是看著一個沒睡醒的屁丫小孩在詢問這世界上真的有胸大屁股圓的女神嗎這樣的表情。
這段時間和楊澤相處,兩人看似沒有說過多少話,但卻又仿佛說了許多的話。
宋徽一輩子也沒有和一個陌生人說過這麽多的話,甚至袒露過心聲。但和他相處在一起,他仿佛有股天然的xìng子,讓人忍不住袒露心中那些藏了很久的話。因為仿佛自己心中一直以來所疑惑的那些命題,都能在他這裡得到解答。
譬如,“為什麽無論貴族還是平民,或者掌握皇權的那些人,都這麽熱愛權勢?”
“要體驗生命必須站在生命以上,所以才要往高處攀登,於是已習慣俯瞰身下。通俗點來說,人面對面的照鏡子無法看出自己的價值,唯有參照他人,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權威者更願意對比孱弱的人,從而顯出自身優越的價值。這就是為何人們熱愛權勢,追求力量,向往成為修行大拿,因為站在高處俯瞰芸芸眾生,便很好的體現了自己的價值。歸根結底,人存在於世追索的的三大永恆命題,無非是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向哪裡去。”
又如,“我曾遊歷過許多地方,但至今仍對眼前的世界感覺迷茫。暴政的王朝給人民帶來苦難,於是被人民推翻淹沒,但新的從泥地裡爬起來的人民,最終又組成了新的暴政王朝。總是同一個模式,存在於同一種機制之上。所以我認為這樣的機制是錯誤的,有那麽一天,或許無論農夫,馬夫,裁縫,商家,貴族,都能平分在國家中的話語權,都能平分一切利益,從中找到製衡點,權力得到平分,興許才能使得集權的暴政不會再度出現。我也知道瘋狂,這種想法在帝國之中,幾乎不可想象。”
“你很了不起,竟然能想到這裡。但你所說的,只是一個無解的想象。從集權走向mín zhǔ,然而所謂的mín zhǔ又何嘗不是一種另外的集權。有統治必然有群眾,有群眾必然有奴xìng,影響力大者必然可以欺民。就如農夫種田,若都以投票製,擅弄權者在小圈子的票數無法通過,那便擴大參與人眾的圈子,讓不通農事的人加入進來,壓倒那極少數持真理者,豈非又是另一種壓迫。區別在於集權者不需偽裝。而mín zhǔ者偽裝更徹底而已。所以制度固然重要,然而最重要的,還是人心和思想,是否人們真的願意恪守遵循這種mín zhǔ,不欺,不偽,不存傲慢與偏見,人們矜持自傲而又謙恭兼聽,這樣才能算是看到成功的希望,只可惜,我從未見過那樣的世界。就像是你是否可以令盛唐的皇帝,將國權分派給國務院,然後又以帝國的民眾,來選擇進入國務院的官員。最終選擇出新的帝王?你做不到,甚至連提都不敢提出一句。就像是這長生天不能讓每個人都成為修行者,不能讓每個人都掌握到窺探天道的力量一樣。蒼天不仁,向來冷漠。”
等等如此這般。這段時間裡面,宋徽越是與楊澤相接觸,便越是感覺到他的妙不可言。
就像是開啟了另一扇門或者說世界。宋徽在楊澤的身上,體會到了以前從未體會過的大膽想法,偏偏又那麽的天馬行空!
而在這種資訊的強勢轟炸之下,他竟然對他生出了某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他想來生活於一個嚴苛,而備受矚目的地位之上,身系無數的追隨和崇慕者。所以他亦像是孤立於了這個世界一般,想法不能於平常人交流,別人也進入不了他的世界。
但是眼前的楊澤不一樣,他就像是那夏夜裡涼浸浸的微風,無視任何阻礙,可以直透他內心。又仿佛一個在對面山上跳舞的人,一個人身在雲山便不知雲深何處,往往束手束腳,迷茫而不知去處。
而看著楊澤,便像是一面鏡子,讓他感覺不相信有人還能這樣透徹的遊離於自己的世界之外,帶著許多令人開闊的答案,悠閑起舞。似乎自己也能如他一般,超然物外,憂慮煩惱都能迎刃而解。
但現在,宋徽顯然不能相信這麽一個近乎於幼稚的問題,居然是從楊澤口中問出來的。
“沒有人可以不朽,興許真正不朽的,是那些民間口口相傳的成仙成聖故事中的那些神仙。”
“是麽…我也是這麽想。”
一笑而過之後,楊澤便將這個似是而非的問題拋至一邊,他現在有些相信自己只是看走了眼,興許那副刻畫也只是神似而已。因為若是小師尊青天河那種狂傲家夥真是活了上千年的修行者,那這個世界上大部分那些名震寰宇卻未能通往不朽的強者們,只怕都得集體羞愧抹面,無地自容了。
所以楊澤短時間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眼下…帝國鑒寶大會即將開始,摘星樓之約,也近在咫尺了。於是那個人,似乎也該來到了這座盛京城了吧。
*************
冬雪緩降dì dū,等到月華收,雲淡霜天曙之時。dì dū的人們推開房門,頗有“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的驚喜。
而在這個飛雪的季節裡,盛唐盛京城卻陷入了熱烈的海洋之中。dì dū鑒寶大會,如期舉行。
鑒寶大會一定程度上顯露了帝國的經濟實力,是以也算是一個重大的盛會。此時的盛京城,一隊隊華美的馬車,將街道的厚雪碾向兩側,正駛往各大品鑒的會館。
無數的帝國權貴,外部與會的各國使臣,達官顯貴們,都旗幟鮮明的出現在盛京城之中。在未來的幾天之中,盛京城只怕隨便拖一個酒肆,都會遇上不知哪個國家的重臣和王子。
整場鑒寶大會之上,亦是帝國那些製寶師展露實力的舞台,一場鑒寶會,不光會為帝國提供優秀的製寶人才,更會將dì dū的這些靈器交往市場,推向繁榮的高峰。
靈器能輔助修行者作戰,亦能裝備軍隊,是以鑒寶大會,更是增強國力的一個特殊盛會。歷來對此重視的盛唐帝國,更將其放在了和闌蒼院選拔頂尖人才的普天院比並列的重要地位!
在最高的層級之上,那些只有頂尖靈寶能夠亮相的場合,更是匯集來自百國的天材地寶展示。要知道,在這種場合,正是不少小國,宗門派系勢力交流靈器製作技術的絕佳時機。
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靈器的製作水平,很大程度決定一個國家器物,作戰兵器,工業技術的發展水平。
是以小國紛紛派使者前來學習經驗技巧,帝國則大力發掘民間的靈器技術人才。而一些有實力的國家或者派系,便由此展示自身的靈器,以起到展示國力實力,威懾外敵的作用!任誰都是願意炫耀的,這點就連國家也不例外。
譬如此次前來參會的流霜國,就帶來了新製成的六階靈寶,剛交付在流霜第一名將風吹雪手上使用的【碧血洗銀槍】,一舉淘汰之前風吹雪的五階靈器【烏趫劍】,堪稱流霜國新出最具威力的神兵。
又譬如皖金國使者隨從展示的【北地屏障】盾牌,乃是流霜第一大將上杉信的防身器物。號稱堅不可摧的壁壘。雖然盛唐人在百國來朝的局面中表現出海納百川的胸襟,但仍然對親近高紋帝國的皖金國具有敵意。然而【北地屏障】盾牌展示的時候,從盛唐人那倒抽一口氣的驚訝裡,皖金國那些原本在盛唐低著頭做孫子的使者們,才頗有一些壓抑久了終於揚眉吐氣的快感。
此番還有流雲觀的觀主送來的一柄【青雲劍】,焚香谷的【天璿禪杖】…大陸之上的各個大宗派,無不不甘示弱的在這種場合之下,顯露自身的實力。
一般來說,一個國家或者宗派的普遍靈器製作水平,在其能製作出來擁有的最高等級神兵的兩階以下。
神兵靈器,是一個國家或者宗派,集眾多修行資源全力打造出來的靈器,屬於最高jīng尖的東西。所以一般不可能量產。不過相對而言,如果要裝備這個國家那些中流砥柱的修行者們,一般而言是在這個國家或宗派所能打造出來靈器的級別上降兩個等級。也就是說,如果一國製寶技術最高水平的靈器是五階,那麽這個國家所能負擔裝備給中堅修行者力量的靈器最高是三階!
所以當得知流霜國的第一名將風吹雪居然持有一件流霜國打造出來的六階靈器之時,許多對流霜國人頗有成見的盛唐人也不由得有些吃驚了。如此說來,流霜國那些具有威懾力的中堅修行者們裝備的靈器,竟然已經能達到四階水平!如此推知,六階的靈器製作技術,已經可以讓兩階左右的靈器大規模生產,裝配到軍隊之中去。若是流霜國的普通士兵都持有兩階靈器作戰,後果將是可怕的!那意味著同樣是普通士兵,流霜國的士兵只需要兵刃交擊時一個絞震,就能絞斷對方的普通兵器。只需要一個劈砍,就能砍開對方的盾牌和護甲。據說流霜國是個軍事國度,全國的所有生產資源都被用於軍事上的窮兵黷武,看來傳言非虛。
這讓盛唐人竟然對流霜,皖金這樣的敵視之國,竟然生出幾分尊敬!而同樣衍生盛唐人思考的是,在之前那場戰爭中,大曄僅以一國之力, 就力抗了三國的入侵?
似乎大曄國,也不似他們盛唐人一直以來眼睛裡的那個一直需要依靠帝國守護保衛的邊蠻屬國之形象。
盡管對風吹雪這樣的人物既排斥又敬畏,但他畢竟是華婉公主的貴客,是以見到他的車駕停下,和那些豐神俊美的一個個大人物同行步入那代表盛唐鑒寶大會頂尖上層社會的摘星樓,大部分看熱鬧的盛唐人也只能遺憾的默認這個事實。
摘星樓是帝國城西最高的塔樓,仿佛為了襯托其地位,東西南北都分布有四個樓塔,分別是“黃鶴樓”,“大雁塔”“晏陽樓”“滕王閣”。這四個塔樓,高度都在摘星樓之下,與摘星樓相對而望,互為毗鄰,甚至這邊的人舉杯,對面塔樓的人亦可以觥籌相對!而四樓之中,最年輕的也有四百年歷史,也是這盛京城名流匯集之地。
此時四塔樓之上的每一層,都有盛京城的名人士族匯聚,人頭攢動。人們在這裡舉行鑒寶集會之時,亦不忘關注著摘星樓的動向。
因為今rì,四個塔樓都只能做配角,圍拱著那更高的主樓——摘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