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灣島內靜湖水,四面圍岸的事五彩斑斕的花樹,清寒的遙遙妝點,看上去仿佛仙人舉手投足間灑然潑墨成形聚神,令人心曠神怡。
小築就搭建在這處內湖的湖面之上,沿著一綹浮橋,說是小築,實則不亞於一座大型水上別墅,碧水倒映建築體,鏡面之下仿若兩個世界空間平行存在。
風拂碧水,小橋通幽。
天光從頭頂撥開雲霧霽shè而下,形成一道道淡泊的光柱,穿過清澈湖水透shè出裡面萬年的沉潛之物,穿過小築的樹林帶出宏麗靡靡之sè,穿過行走在浮橋上楊澤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一道yīn影,並帶來幾分通身暖洋洋的溫和。
“這處便是靈山境江凌心著名的雅湖小築,這些年地海中向來有這麽一個說法,能被此處主人邀請,入此小築之中,便是有了地海名流無形的身份資格。”一邊走著,凌嶽一邊不忘給楊澤滔滔不絕的講述,“曾經有個商丘仕子受邀入此,一夜之間,名聲倍長,居然是胡亂寫畫的書法畫卷,在他當地都炒至百金。是以此處,在外間還不知道有多少地海優秀的年輕一輩希望有朝一rì能受邀進來。”
“哦江凌心的雅居麽”楊澤歪著頭,微尖的下顎輕挑。碧藍湖水的顏sè在他的眼瞳裡倒映出深刻的藍韻。
在靈山天池湖修建出綿延不絕的樓宇,又在內湖搭建如此雅居,這個境主之女江凌心其人其xìng,可見一斑。此間受外部追捧,相信也不無道理,不過想起來,對自己卻頗為不利,這裡既然是那些七境有名頭的優秀人物爭先恐後期望入幕之地,自己就這麽跟著凌嶽大搖大擺的走進去,說到底他楊澤現在不過是一個雲遊者,進入此間,豈非不招人憎恨?人的妒怒之氣有時候來得源頭就是這般簡單荒誕。
隨即楊澤又搖頭輕笑,說到底他現在不過是一個以雲遊者身份逃亡在外的大曄世子,多方勢力都寄望找到並乾掉他,所以現在楊澤現在這般劍走偏鋒,反倒可能是絕境中最佳最妙的辦法。
這麽一想,楊澤立即又心情輕快起來。若是他的靈魂穿越至一個稍微正常些的世界,他都有把握靠著他敏銳的商業頭腦在世界中打出一番天地,但這偏偏是一個修行的世界,有時候需要頭腦,更需要力量,譬如現在他就絕不可能反過去找雷東來的麻煩,那只能是找死最快的方法。
而現在境遇卻明顯翻了個個,那些地海搜尋他的勢力,恐怕還在想著他如何偽裝易容,在地海撿著破爛過著最悲慘最不堪最卑微的逃亡生活,老子卻已經大搖大擺的上了靈山境,更進入了地海有名“四女”之一的雅湖小築。
報復自己敵人最狠的方式便是自己仍舊有吃有穿活蹦亂跳的活著。
這麽一想,楊澤就非常爽。
小築內隱隱有談笑聲傳出,響徹耳邊,卻有一種遙遠的疏陌。仿佛那一切都和自己並無關系,相反眼前的陽光,靜水,浮橋,花石,才是更為親和的存在一般。
楊澤突然分不清楚什麽是真實。就像是不久前他還為了生存而逃亡不斷抗爭,此刻卻來到靈山之上,見證這裡繁榮的地海景致,一時境遇差別之大,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湖中小築的門庭洞開,兩人在幾名裳裙美钜的婢女帶領下,進入雅居之中。
凌嶽不忘低聲在楊澤耳邊道,“入去便是江凌心的小居,我那姐姐定然在裡面,肯定也是知道我們一路上來的事情,頭疼死我了。”
楊澤啞然,隨他走過奇花綿延的玄關門庭,掀簾入內,高雅秀麗的內廳立時映入眼裡,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入座,有男有女,見到凌嶽走入進來,一些與他至少明面上關系不錯的人便與其遙相招呼,還有些人則打量到來的這個雲庭境少主以及他楊澤,對上他們的目光,便行了個點頭禮算是見過。
一時倒也讓雅居打斷先前的交談主題,焦點放在兩人身上。
楊澤環目四顧,正對門庭的是兩名麗質女子,其中一個一身素白裙衫,眸子深黑,顧盼生輝,靈動目光正熠熠有神的注視兩人,特別關注在他楊澤的身上,極有可能早知道了先前他的事情,甚至說不定就在之前還在談論他們。
雖然是陌生的地域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七大境優勢集於一身的年輕一輩,楊澤也毫不露怯,對其咧嘴一笑。
江凌心微微一怔,隨即便對其輕輕點了點頭。
大氣而不失優雅,禮貌中帶著卓約,楊澤心忖這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大概就是那位靈山境名女江凌心了。
江凌心旁邊則是一名藍衫女子,秀美程度不亞於她,但卻因為服飾截然不同的修身,以及眉目間某種英氣,是以又有些氣質上的不同。
楊澤望向她的時候,她卻仿若視而不見,只是蹙了蹙眉對凌嶽哼聲道,“當初讓你跟我一起走,結果你到現在才到這裡,沿路不知道又給我惹了多少麻煩?”
“老姐,”凌嶽隻好撇撇嘴,“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兒,成天跟在你後面,受你管束,那又像是個什麽樣子”
楊澤順著一股敵視的目光望去,看到辛小旭正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目光時有時無的朝他望來,雖然是有敵視,但沒有過於表露其外。這妮子倒也有些城府。
只是她旁邊的另一名青衫女子看上去卻頗有些柔媚,坐於原處,慵懶的模樣仿佛通身都柔弱無骨,衣衫前襟隙開一道隆起雪白的胸脯肌膚,足以令任何男人口乾舌燥。之前七大境的一些才俊和她秋水頻頻相對,意態萬千,此時她那對盈盈秋水,望向楊澤的時候卻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凌嶽再向幾人介紹了一下楊澤,所介紹的人都淡淡點頭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甚至說不定轉頭連楊澤名字都會給忘記了。
最後和凌嶽沒有坐在凌秋燕身旁,而是婢女上前來安置了兩個位置給兩人,入座之後,平rì口齒伶俐的凌嶽卻如同受到了某種製約般,變得沉靜許多。事實上自進入這所雅居小築之前,他就因為相比江凌心太過耀眼而略有些自尊心受挫,敏感到束手束腳。楊澤也不戳破,隻覺得異常好笑,然而換一個角度一想自己,當rì他在大曄王宮遇上西陀聖女紀靈兒,豈非也是同樣狀態,只是相對而言他沒有凌嶽眼下這般不堪罷了。
一想又悻悻然,他此刻正在遠離貴霜東陸的地海,而紀靈兒正在東陸極北之地,他雖然說過有朝一rì必然能見到她,但此刻看來,這種話未免言之過早,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更為浩瀚。
世界很大,生活更大。
入座之後,兩人進門帶來的暫時新奇感也消退下去,眾人又回復了之前的話題。
江凌心娓娓而道,“盛唐帝國一再從海域封鎖我地海的商貿活動,通過各種方面向我地海施壓,若是坐視不理,遲早有一rì盛唐的艦隊會陳兵地海海境之外。再如今地海雲遊者私盜礦藏,瘋狂遊獵導致獸cháo頻發,如此下去,地海內部遲早更會亂作一團。高紋帝國內患連連,我們地海輸送出去的靈晶核是好東西,但這種東西最終會變成高紋帝國內派系相互打擊爭鬥的工具,最可氣的是最後可能還會遷怒於我們。這些問題在我們青墟大會之上,都是緊迫需要討論的議題,不能再持續拖延了。”
一個地海名望十足的老者喃喃道,“凌心所言極是,歸根結底一切問題根源在於七境仍不能歸心,以千年前地海世界之強勢,足以和貴霜陸洲分庭抗禮,誰的帳都可以不買,讓外部別國亦可以看我們臉sè行事,何至於到如今需要變賣內部資源求取發展生存的地步。這也是那些東方帝國對我們忌憚之所在,是以拚命從地海內部分化豎立各種矛盾,維持他們自身在地海的利益。可惜我地海各類晶核礦山,靈禽走獸富饒豐盛,卻一並給外部那些勢力做了嫁衣。”
提及此處,眾人多少都有些義憤,都明白江凌心是在借這個水陸茶會,從而在青墟大會到來之前,先一步影響地海這些各方面的重要人物,從而進一步商討出讓如今地海七境不至於在淤泥中越陷越深的方向。
諸多青年男子言辭踴躍,各抒己長,期望在此地海四大名女齊聚的雅湖小築之中,留下深刻印象。若能抱得美人歸,那必然在地海轟動一時,傳得一番佳話。是以恨不得挖空心思超常發揮,時而有一些新奇的發言,令江凌心等諸女諸人眼前一亮。
一時廳內思想激昂碰撞,不時有些稱道讚同之聲,夾雜其間的女音,悅耳動聽。
眾人之間互有問題交流,卻基本上都忽略了楊澤和凌嶽這邊。更與楊澤之前在小築之外想象中不同的是,旁人連目光都很少投過來過。楊澤知道他們注定成了被忽略的一眾,雖然有些不舒服,倒也安之若素。
“依我看,七境目前之弊,便在於七境最大的管理混亂問題,外界傳我們七境是混亂之地,這並非毫無根據,至少在七境城市之外,雲遊者團體幾乎毫無約束,魚龍混雜,最重要的是這些雲遊團體遊走各大境,不受任何境域約束,致使混亂不堪。若七境青墟大會上能達成共識選出約束這些雲遊者的辦法,消除這些混亂局面,展現我們七大境本來面貌,相信外間任何想要對我們動手的人,都要掂量掂量。凌嶽小弟,你在雲庭境中想必有些雲遊勢力的朋友,不若你提個好意見,對淨化這些最難管束的雲遊勢力,你有何高見?”眾人交流正酣之時,叫做莫嶽鑫的大河境青年突然開口,剛才有人在他耳邊耳語兩句,想來是說了之前上靈山王昊和烏卓的事情,是以他此時目光閃爍,極為不善的朝凌嶽望來。
眾人聲音立時消減下去,看向凌嶽。
凌嶽和楊澤之前一個態度,知道他們基本上已經被忽略,也不去聽那些空口談論,自己胡思亂想也不知道在走神些什麽,此時突然被莫嶽鑫問及當下問題,一臉茫然,看到江凌心美目望來,居然一時緊張,道,“約束雲遊勢力,消除混亂,哈,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凌心啞然失笑。凌秋燕目光平順,沒有失望之sè,因為毫無期望,便哪裡有失望。其余人皆為搖頭而笑,知道正是如此,這莫嶽鑫之前提出許多極好的設想,譬如由七境出人手來組建一個專門規范礦產,狩獵靈獸的修行者營部,可以在任何一個境域內獲得支持,用以打擊一些越矩的雲遊勢力等等。早坐實他的名望,不愧是大河境中聞名遐邇的人物。如今朝凌嶽發難,嘲弄之外,還有影shè他身旁這個結交的楊澤的意思。
“呵,以在下看來,首先要治之有力,七大境所擇選出的人,必須要有七境境主所頒發的令諭,持令在手,有如境主親臨,如此一來,七境流竄的雲遊者,便同時要受七境之約束,不敢妄為。除此之外,分化和拉攏,一味對抗總不是長法,須得拉攏遵守規矩的雲遊勢力,再依次來分化懾服其余勢力,遵守七境新的規矩,終使得地海七境,恢復應有的秩序。而這之中最關鍵的問題便是,執行起來務必要持之以法,以防一些雲遊勢力內外勾結七境中說得上話的人。從而阻撓七大境淨化之勢。凌小弟乃是雲庭境境主之子,便應該起有表率作用,有時也要和地海一些魚蛇人物拉開距離才是。”
莫嶽鑫這番話雖然是對凌嶽所說,不過目光卻落在楊澤身上。意思中所指,不言而喻。
眾人並不覺得莫嶽鑫此番話語是否有些不妥,畢竟楊澤不過是一個身份極為微末的雲遊者,今趟竟然沾了凌嶽之光,入了雅湖小築,這多少令一些人大為排斥。再加上先前的傳聞,是以並沒有人會站在楊澤這方。
凌嶽對莫嶽鑫這番含沙shè影激得雙拳緊握,臉上青筋漲紅,大概若不是凌秋燕在場,他立即會和莫嶽鑫當場翻臉。
見莫嶽鑫達到嘲弄兩人之意,得意之sè溢於言表,轉過頭去,正準備繼續洋洋灑灑一篇論調。凌嶽憤懣卻一時語塞。旁人哂笑注視他們的樣子。
楊澤心頭冷哼一聲,忍不住開口道,“就算是你們將地海全部雲遊者都清除淨化開去,在那些帝國的眼睛裡面,地海七大境,仍然只是彈丸之地,面臨陳兵的帝隊,仍然不堪一擊。”
話語一出,在場眾人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去。一些在場人物更是因為那句“不堪一擊”,齊齊低“呵”出聲,露出或憤然或驚詫的神sè。
正座上的江凌心和凌秋燕,目光如箭朝他shè來。
就連凌嶽,也都錯然望向楊澤。
那一瞬間,楊澤有種後悔自己如此多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