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楊澤出門之後,雅湖小築事實上已經炸開了鍋。他卻站於花樹盛開的岸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感受陽光照shè在臉上淡淡的熱度。
心忖此時若是有一支煙什麽的,應該是極為美好的事情。
想到這裡,楊澤發現竟然只有這種來自異時空難以割舍的某種習慣xìng記憶割舍不去,而自己現在這身壓根就沒有被煙侵蝕過得身體和心肺,卻早沒有了這樣的依賴。
感受清爽之極的新鮮空氣進入肺中,帶出陣陣汨涼,感覺無窮無盡的力量此刻正在身內蠢蠢yù動,楊澤知道自己正身陷於這截然不同的時空和世界,擁有的是另樣的人生。
之前在雅湖小築中所說的話,亦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的問題,此時拋出來,自然殺傷xìng十足,因為從來沒有人類似他這樣帶有各種辯證的視角,從不同新穎的角度,來觀察周圍的世界。對小築內那些人的影響,楊澤也不知道一時究竟是好是壞。無論老天爺讓他來到這裡的原因是什麽,究竟是生死簿上出錯,還是某種玄之又玄的時空理論。總歸讓楊澤此時心裡對世界的某種未知,充滿了深刻的敬畏。這種未知或許是天道真理,或許是宇宙理論,是以他才對修行天道如此感興趣,或許從中,能夠探求到究極的答案。
所以才要不停地探究下去。
凌嶽從小築中出來,像是第一次才認識楊澤一樣,眼睛裡帶著閃動的光芒和震撼,頭朝房屋中歪了歪,“現在裡面正吵翻天了,都是你拋出的重量級議題,在之前我們可從來沒有這樣去思考過,知不知道你剛才一番言論,極有可能打破了他們幾十年上百年一直追究,卻從來沒有參悟出的道理。”
“只是碰巧罷了。”楊澤笑了笑。他當然不敢說這些東西老子一抓一大把。此刻他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上面啊。
異時空有著名的“蝴蝶效應”,大致是亞馬遜河流域的蝴蝶扇動翅膀,幾周以後便會引起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
現在用在楊澤身上,亦大概如是,楊澤也不知道今天的言論,會對地海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但似乎從他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開始,似乎就注定了會帶來某些類似蝴蝶效應般的改變。譬如他今天在雅湖小築上首次提出“信仰”的這個名詞,就可能帶來連他都不可預知未來的變數。
但望著浩淼的靈山天池湖,楊澤又自嘲的笑了笑。
這個世界很大,他怎麽就敢保證,即便帶著一個現代人靈魂和思想進入這裡,就一定能改變些什麽,而不是格格不入導致被時代所抹殺,譬如現在他就是被多方通緝逃亡在外的對象,隨時朝不保夕,不知道明天是否還能活著。所以任何對不可預知未來的預知都是虛無縹緲的,明天太陽是否依然會升起,明天地海或許仍然是那個地海,明天這裡的人照樣吃照樣睡照樣附庸風雅照樣歌舞升平,一切現狀都不會因為某個人某種新奇的思想言論而改變。以史為鑒,楊澤熟知的歷史事實證明那些在每個時代中擁有先進思想的人,若非最終改變了世界,那麽最後的下場好像並不是那麽的好。
凌嶽從旁注視了他半晌,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之前到底接觸和經歷了什麽,所以讓你有那樣獨到新穎,偏偏讓人難以抗拒的想法。在你的村子,難道那些人沒有發現你天賦異稟?而卻任你流浪離開,他們都是笨蛋嗎?”
“在一些地方,你過於顯得鶴立雞群或許所受到的並不是追捧,而是格格不入的排斥和打壓。所以你怎麽能保證我之前過得就是那麽的好?”楊澤訝然於凌嶽某些時候表現出來的心思,只是現在還不是到跟他坦白的時候。
凌嶽聽到他這番話,眼睛更是一亮,道,“隨便說一句話,都這樣新奇而富有道理,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天才,究竟是怎樣的村落環境,讓你和我差不多的年紀,卻多了這麽多的想法。哈,至少說來我眼光還是不差的,從第一次在踏仙平原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與眾不同。能和你勾肩搭背,現在自然證實了我的辨人識人之術。”
楊澤瞥了他一眼,心想你這話怎麽聽上去有些糝得慌。不過又有些怕凌嶽提到村落窮根究底,說到底他還是低估了凌嶽超越同齡人的心智,不過他所幸注意力並沒有從此深究,他只是對楊澤感興趣的同時順便顧及了他的出身。並不是就要究底的追查下去。
““鶴立雞群”楊兄用詞都是這樣簡潔有力,新鮮層出不窮嗎?”聲音從旁響起,兩人愕然看去,江凌心正在兩個婢女左右侍立間,從花壇拐角邁步而出。
她的黑發披下,面容帶著間素的秀氣,雙唇微薄,卻潤澤而泛著光亮,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不俗的風姿,氣度上絲毫不亞於那些帝國王朝中萬人之上的矜貴女子,甚至還多了幾分靈氣。看得兩人都頗有些移不開眼。
楊澤暗忖江凌心在地海四女中,的確氣質最為脫俗,難怪有“仙女”之稱,亦是他所見過氣度上最接近紀靈兒的女子,但紀靈兒又多了一份清約靈動,若江凌心容貌可打90分,那麽紀靈兒還要高過她5分。
凌嶽暗暗緊張的看了楊澤一眼,很明顯擔憂是否是剛才楊澤在小築上的發言過於出sè,從而使得江凌心芳心暗許神女有意什麽的。那他極有可能嘗到最進退不得的打擊。
所幸因為過於緊繃而捏緊拳頭的凌嶽並沒有等到江凌心將他支開的言論,只是禮貌道,“不知道凌心來此,是否打擾了兩位閑聊呢,不介意吧?”
楊澤心忖介意才有鬼了,我們兩個又不是機油。笑道,“這裡本就是你的地方,我在這裡閑逛,反倒是你不要介意才好。”
凌嶽立即松了口氣,“凌心肯出來和我們說說話,倒也滿足了。”
江凌心嗔怪的掃了凌嶽一眼,又對楊澤一笑,“還是楊兄說話很中聽呢,楊兄剛才話尚沒有說完就亟不可待的出來了,這在我雅湖小築還是第一次,我想,總不會是討厭了凌心吧?”
“沒有的事情。”楊澤溫和笑笑。
江凌心身姿在原地杳杳一站,就有一種纖柔修長的觀感,姿態慵懶,卻並非目中無人的那種淡漠,相反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時刻注視在你臉上,道,“剛才楊兄沒有說完,既然談及信仰,普天這些教派門系,約束弟子,播灑教義,用既定的法則在他們的心靈之中建立起你所稱“信仰”,的確是可以讓人凝聚起無形的力量,並且這種力量很難被摧毀,因為的確是脫離之外而存在的,只要有人,便可能一直將“信仰”傳播下去。但你方才隻說了教化的部分,並沒有提及帝權王權,甚至說明那些不受約束卻被約束擁有極高力量大修行者的拘束問題。凌心很想知道後面的內容。”
楊澤心想原來如此,這女孩並非是看上了自己,而是剛才自己所說,真的觸及了她內心深處一直在追求的事業理念,所以才不顧矜持,緊隨而出,窮根究底。
只是偏偏她的探究yù望又是這樣難以滿足,看到凌嶽又興奮然等待自己高論的模樣,楊澤一陣頭疼,道,“我怎麽知道那些帝國王朝,究竟如何製約那些大修行者。不過據我所知,很多在某些方面很有成就的人,其最終都會尋找心靈上的終極籍慰,很多人便會皈依到宗教教派中去,獲取信仰。我想,即便是那些追求天道的大修行者,也應該有這種jīng神的需求。”
江凌心顯然沒有對這個答案買帳的意思,反而還露出某種俏萌神態等待後續。
“我無法預知那些帝國之中,究竟如何約束大修行者的行為,或者他們之間達成了些怎樣的協議。不過除了教派所用的信仰之外,思想同樣是這類約束和凝聚人的武器。興許是王權帝權的模式,能提供給大修行者的,只是很大的利益。或許是能令他們內心滿足的名望,或許是他們所需求的物質基礎。或者一些修行者從根本上就明白,即便有顛覆王權的力量,自身卻難以有接手攤子的能力。或者更深入一些,興許這些王權和修行者正好達成了某種生態平衡,相輔相成,相互製約。他們用某種獨特的思想,製約了彼此之間的關系,從而使得任何一方面,都不敢過於逾矩。”
楊澤續道,“就好比一個政權若是有五六個大修行者在其中支持,那麽對另外的大修行者,就形成了製約的作用,這個大修行者,絕不敢冒著自身被毀滅的危險,過於損害這個政權的利益。我不知道支撐一個帝國所需要的是多少根支柱,也許有民生,也許有軍隊,還有經濟。但可以保證,那些帝國暗中存在效忠的大修行者,絕對是其中的支柱之一。他們共同的願望也許很簡單,能夠維持帝國依舊龐大的運轉下去,為後代,甚至後來探究修行天道的修行者們,提供必要的修行理論和物質基礎,能夠在修行這條路上面,走得更遠。”
“因為修行追求的只是真理,而並非永生。所以現任的大修行者們,都明白自己總會老去,總會有死去的一天。而人類會在自己老朽之時,將希望寄托都放在後代的身上,所以修行者會為了後繼有人著想,從而自覺受到體制的約束。隻覺壓製自身的yù望和巨大的力量,只會將這種力量,用在該用的地方。由此可見,永生是修行,乃至王國政權最大的敵人。”楊澤說完, 聳肩攤手一笑,“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卻看到呆愣震動的凌嶽和江凌心兩人。
江凌心眸子不停閃爍,顯露出她此刻腦海裡定然翻天覆地的思cháo,不住點頭道,“楊兄的分析,的確jīng彩絕倫,若是放出去,保管會震動地海七大境。那以楊兄看來,現在地海最大的弊端便是統一人心的思想,究竟我們要如何建立起這樣的思想,或者說信仰?”
楊澤心想那就是你們所要探討的專業xìng問題了,隻得拱拱手道,“地海七大境的事情,就是你們自己要探究的事。那是我不能給出的答案,因為任何答案,都可能使得你們失去判斷誤入歧途。雅湖小築布置jīng巧,我想四處走走,姑娘不會反對吧。”
“當然不會。從今天開始,楊兄就是我雅湖小築的貴賓,只要知會凌心一聲,可以隨時隨地到來。若是我地海七境將楊兄奉為上賓,為未來發展方向出些意見,你該不會拒絕吧?”
楊澤一邊含糊其辭,一邊扯著還意猶未盡不願離去的凌嶽,連忙尋路而去,留下原地蹙眉深思的江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