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起身收起了被風吹亂的衣衫,那些從他通身毛孔中噴薄的罡風將地面草皮都給刮去,衣衫因為緊貼他的身體而位於空氣洄流的死角不至於被撕成碎片,但這副衣衫襤褸的樣子令楊澤無比尷尬。
因為在這寂靜的地下河中,畢竟不是只有他一人,若是忽略那個睡臥起不來的宗守,那麽很可能現在他和宋臻已經到了傳說中孤男寡女的地步。
所以他幾乎是連拉帶扯的系上腰帶,臉頰有些發燙的朝宋臻那處看去,原本以為自己這番行徑多半會引來宋臻拔劍相向,但卻發現大樹根邊緣的宋臻面容似乎比楊澤想象中還要平靜。盡管自己這拖拉褲子的樣子無比猥瑣,但在她平湖一樣的眸子裡看來卻似乎沒有半點恚怒之sè。
平地讓楊澤生出一絲自慚形穢的感覺。
楊澤目光再移過去,道尊已經迫不及待的伸出柔軟濡膩的舌頭在他臉上來回舔動,更遠處是宋臻的仙鶴,正兀自站在地下河中用尖尖的喙子撈魚,時不時用鄙視的目光掃幾眼楊澤,然後叼起魚朝岸邊的宗守拋去。
一股泌人心脾的烤肉香傳至。
楊澤訝異的發現先前躺在地上的少年宗守已經在河邊搭起了烤架,旺旺的火光上燒著嘰嘰冒油的肥魚。宗守狂喜的聲音遠遠傳至,“楊大哥!你終於醒了,你的罡風險些把我這裡的火都吹滅了!我家那老頭子曾說達到天玄境界,就有資格在一個國家封侯稱爵了,能夠凝結罡氣,破敵於數十丈之外。罡氣自發護體,等閑修行者的攻擊,都能彈飛開去!不亞於穿上一件上等的甲衣。這可是修行得來的老天饋贈!”
楊澤點點頭,他是的確發現,周身有自發的氣息從他的毛孔散發出來,沿著他每一寸肌理包裹遊走,令他舉手投足,都輕盈無比,他想抬手,心念一動,那股氣息仿佛就能自發托著手臂而起,使得自己行動無比輕盈。
氣息由心而發,自然而起,從一而終。這種隨心所yù的用氣程度,絕不是以前可以想象。
如同自身的負擔降低到了最小,似乎可以不停做伏地挺身,仰臥起坐這類運動幾千個也沒有問題。
在宗守撥弄烤架的對面坐下來,見到身上刀痕變淺,氣勢更進一步的宗守,楊澤沉吟了一下,然後問道,“我這次冥想,用了多長時間?”
“不算今天的話,已經是兩天兩夜的時間了”宗守略有些頹道,“你一步入天玄,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追上你的腳步”
兩天兩夜?楊澤愕然。他隻記得融入八尺瓊天玉那種玄妙的世界中,然後吸收八尺瓊天玉蘊藏的強大能量。對他而言並沒有過多長時間,然而卻已經經過了兩天了。
宋臻從yīn影中走出來,兩條紗裙下的長腿修長,斑點狀的天光投shè在她身上,臉上,無論她的氣質還是氣場,都顯得和楊澤分處於兩個世界,“這兩天裡面,宗守突破達到了地玄六品。這場戰鬥給予他的啟發一點不少,要說起來他的天資,也是極佳了。”
楊澤愕然於宗守的進境,見到他眸子裡某種渴望的神情,心想遲早有一天,你未必會弱於天守山的那個老頭,甚至更強。想到這裡,楊澤向宋臻看去。沉默了片刻,道,“謝謝!”
從宗守身上那些淺淺的傷痕就可以知道,無論宗守自我恢復能力有多強,如果沒有宋臻那來自天墟之地效果堪稱奇跡的靈藥相助,他絕不可能從皮開肉綻恢復到如今隻像是被魚線割破了一般的傷勢。盡管當著楊澤的面宋臻如何毫無人情味道的樣子。但是實際上,楊澤知道她內心並非表面那樣不近人情。
每個人的內心都和表現出來的不一樣,就是楊澤,又怎麽可以保證,他了解至今為止和他接觸過的人心底的真正想法?
聽出了楊澤這聲“謝謝”中誠懇的味道,宋臻微微怔了怔,無論她得出生經歷和身份,都沒有教會她面對別人說謝謝的時候,該怎樣應對。所以她只是道,“我治好他,只是不希望他成為拖累,並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這也並不能改變,我最終會把你們抓回去的事實。”
楊澤捧著手中的烤鯽魚,食不甘味,“我說你偶爾客套一下要死啊”
知道宋臻在天墟那種變態的環境培養之下,不可能明白人情世故為何物,所以楊澤也不奢望能夠和宋臻套近乎軟化彼此劍拔弩張關系的一天。
別人都是外表冷漠內心卻熱情似火,總會有撬開冰山一角的那一天。但對宋臻而言這一套沒轍。她從頭到尾就像是一個機器人,很少流露出情感。絕對的理智更賦予她絕不會有衝動行事的一天。如果楊澤現在鐵了心要從她眼底逃走消失,她很可能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給乾掉,然後再和道尊大戰一場總而言之就是這麽慘烈的局面。
啃著手中水分被炙乾,逐漸流淌出醇香滋味烤鯽魚。楊澤盤腿席坐道,“接下來的旅途,或許會很危險。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會非常的瘋狂。甚至會付出生命。但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值得付出生命去做的事情我這個人喜歡賭博,也許會賭輸,我想帶著我的屍體返回天墟去,你未必就可以交差,總歸不會太完滿”
宋臻不動聲sè,自顧自淺淺撕著宗守屁顛屁顛遞過來的魚肉,沒有抬半分眼皮,“你想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看你的穿著打扮,就可以知道,其實你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既然帶著我的屍體回去顯得不那麽完美,是不是可以讓我不死?”
對付神道齋雷東來,楊澤還沒有那麽莽撞,見識到天守山之上,老人吳宗和高紋帝國的大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楊澤能感悟到達到道通境界的修行者的強大實力。就是他此時天玄九品的初階境界可以傲視天玄上階的修行者,他仍然不敢小覷雷東來。
天玄境的修行者,比起道通境界的修行者而言,可是數量級的差距。楊澤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彌補這樣的差距,不過一切以最壞的打算。就是自己戰勝不了雷東來,別忘記了,宋臻可是不亞於雷東來的大修行者。實力之強,強到不可預知之強。
如果她可以出手,那麽自己是真可以不死。
宋臻那明媚如秋水般的眸子無邪的望向楊澤,楊澤的吟吟笑臉在她眼底如同開繁的一朵花。隨即她道,“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你是一個無恥的人。”
無恥是什麽東西?論斤買嗎?給我來十斤。
大曄正面臨三道戰線的壓力。那些自己厭惡過的,喜歡過的,敵對的,沆瀣一氣各式各樣的人,正在面對那樣的壓力。
一旦最後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掉落下來,那麽很多典籍上可以翻查的歷史就已經昭示了最後的結局。到來的會是血紅的圓月,會是屠殺,那些無論討厭的還是親近的人,都會在鋒銳的刀口之下戮成肉泥碎塊。敵人會隨意處置親近人的那些屍體,活著的人終究會領略到比死去的人更可怕的痛苦。
別他媽跟自己說無恥。如果無恥可以解決這一切,那麽自己可以更無恥更齷齪更猥瑣。
歎了一口氣,宋臻道,“如果你希望不死。那麽我們便要做一個約定。”
“約定?”楊澤心想這句話從宋臻這般清美的容顏下說出來,總有一些少男少女風花雪月的意思。
宋臻很認真的望著楊澤,“等你家國的此番事了,你和道尊就要一同隨我返回天墟,接受你以下犯上,反下天墟應有的懲罰。”
楊澤點點頭,同樣很認真的看著她,“我答應你!”
心想不好意思我又要無恥了,你既然這麽想讓我受到天墟法規的懲罰,治我逾規逾矩,以下犯上之罪,但到時候證明我是小師尊親傳弟子,實際身份地位還要在那劉繼書之上。不知道你該是何等表情?
而自己反下天墟,既然小師尊修行講究自守本心,隨心所yù,向來不尊天道,不守規矩禮法,不在天墟管束之內,向來來去自如進出天墟如自家後院!那麽自己身為小師尊青天河一脈,自然繼承他的衣缽,隨心所yù無梏而為普通弟子“反下天墟”必治粉碎天靈之罪,而自己又何罪之有?
這麽理順清楚,楊澤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看到宋臻很認真很明澈的目光,他有些罪惡感,心想自己未免也太無恥了一點。
對楊澤如此爽快地答應,反倒讓宋臻有些意外。
不過半晌之後,她還是認為自己應該恪守承諾。於是鄭而重之,如同楊澤曾經見過那曾經名為“班長”認真而執拗的女孩一般,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便答應你。你自家國事情了結以後,攜同道尊和我一並返回天墟。在這段時間裡面,你和宗守,嚴格算來也算我天墟中人。我身為天墟四大靈尊之一。無論任何人想要傷害我天墟中人,都絕不會讓他如願”
頓了頓,宋臻目光似有似無的微冷,語氣平靜之極,“甚至會讓他付出應該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