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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25、豔詩第1
  洪楊全臉皮再厚,也耐不住那麽多人火力全開的譏諷,當下掩面而逃。  宗量揆見狀笑道:“钜子,有剛才那個憨貨拋磚現醜在前,只怕接下來再怎麽胡謅,都該是上等羊脂白玉了吧?”

  蕭量簡卻臉色微慍地搖了搖頭:“未必!你要知道人是非常怪異的。在一堆平庸的詩賦中,佳作確實容易脫穎而出。但當這堆平庸的詩賦中還有更差勁乃至狗屁不通的作品時,人們反而最容易記住那首最爛的!而且如你所言,在那首爛詩的映襯下所有作品都變成了羊脂白玉,真正的好詩反倒很難被人發現傳誦。不信你可以等等看,明天肯定滿帝京都在流傳這位洪老兄的佳作!”

  顧量衷對蕭量簡的觀點非常讚同:“钜子說的極是!人是很奇怪的,不僅會審美,更會審醜,以此來展示自己的優越感。宗師弟你回去可以翻一翻史書,不難發現很多人平生做了無數好事,結果只在史書的縫隙裡留下一個簡單的名字,甚至連名字都留不下。反倒是那些大奸大惡之徒,或者有意無意間做了件出乖露醜的事更容易讓人銘記。”

  宗量揆吃驚道:“你們的意思是,剛才那位洪某人寫歪詩是故意的?”

  “那倒未必!剛才那些歪詩應該是他的真實水平。”說話間,和善的微笑已經再次回到蕭量簡的臉上,“不管怎麽說,咱們今天既然到了這裡,怎麽也要寫幾首詩讓帝京人知道我等詩才如何吧?方師兄、顧師弟,你們二位誰先來?”

  方量才、顧量衷連聲道:“當然是钜子先請!”

  蕭量簡也不推讓,信步來到書案前,一把掃開洪楊全的墨寶。從筆架上摘下長鋒羊毫,在硯台中蘸蘸墨水,於廢紙上略試濃淡,然後看了看院中正在咿咿呀呀調試笙管的女子,便在紙上筆走龍蛇起來。相對於洪楊全的張牙舞爪、撐天拄地,他的書法秀媚圓轉卻又不失端莊遒勁,與當今書法名家相比也毫不遜色。方量才在邊上輕聲念道:

  小隨阿姊學吹笙,見好君王賜與名。

  夜拂玉床朝把鏡,黃金殿外不教行。

  蕭量簡剛寫完最會一個字,顧量衷便高聲叫道:“好詩!好詩!雖然由院內吹笙起興,句句不離閨閣之思,但卻將心中所思所想展露無遺,真正做到了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都說‘詩為心聲,可以言志’,钜子此詩可謂切合情境、道盡心曲。真是好詩!”

  方量才也道:“钜子不愧詩中妙手!我等師兄弟追隨師尊學習多年,無非就是想‘見好君王賜與名’,誰知遇人不淑,一直浪跡江湖、埋沒草莽,想來真是讓人歎息。钜子此詩僅二十八字,雖是描述眼前人,其實說的卻是我等心中事。果然是好詩!”

  盧量功、宗量揆原本聽得半懂不懂的,經方量才這麽一解釋也明白過來,齊聲高叫道:“寫得好!”

  “寫得好麽?”圍觀者中有人幽幽說道,“小弟倒是覺得有幾個字需要稍稍改動一下!”

  蕭量簡眉毛一剔:“哦?願聞仁兄高見!”

  那個搖著折扇、舉止輕浮的青年士子賊忒嬉嬉地答道:“依小弟之見,第一句‘小隨阿姊學吹笙’裡的‘笙’字應該改為‘簫’字,第二句‘見好君王賜與名’裡的‘名’字應該改為‘莖’字,第三句‘夜拂玉床朝把鏡’裡的‘拂’字應該改為‘登’字,第四句‘黃金殿外不教行’裡的‘教’字應該改為‘能’字。如此一來,便可雅俗共賞、流芳千古,不知仁兄以為如何?”

  宗量揆反應快,

馬上就念了出來:  小隨阿姊學,見好君王賜與莖。

  夜登玉床朝把鏡,黃金殿外不能行。

  話音未落,圍觀的士子已經笑成一團,方量才、顧量衷也忍得非常辛苦,唯有蕭量簡臉色鐵青。如果不是礙著這麽多人在場,自己又初到帝京需要積累名聲,他早就讓盧量功出手把這廝揍得滿地找牙了!

  周圍還有人架秧子道:“王越兄不愧是帝京豔詩第一高手,果然霪得一手好濕!”

  王越把折扇往後領口一插,朝周圍作揖道:“多謝抬愛!有了諸位朋友捧場,小弟我一定生命不息,吟詩不止,盡量滿足帝京廣大霪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

  又有人道:“經王越兄妙手一改,小弟才恍然大悟,原來鬼谷钜子這麽重口。不過人家為了榮華富貴也是蠻拚的,攪基居然從娃娃抓起,很小就跟著姐姐學習。聖上也是龍筋虎骨,如今春秋已四十有七,還能讓二十出頭的鬼谷钜子不能行走,實在是羨煞旁人!”

  見圍觀者越說越汙,顧量衷趕緊站出來說道:“钜子詩書並美,令我等佩服之至!本來有钜子的珠玉在前,小弟是不敢大放厥詞的,但摘星樓的詩會自有規矩,沒有寫詩者不得入內,偏偏小弟又想進去沾沾田副相的好運,所以隻好覥顏獻醜,還請諸位多多賜教!”

  不待圍觀者反應過來,顧量衷便指著院內的杏花緩緩吟誦道:

  夜來微雨洗芳塵,公子驊騮步貼勻。

  莫怪杏園憔悴去,滿城多少插花人。

  王越大笑道:“好、好、好,沒想到鬼谷弟子裡也有我花柳詩社中人!”

  顧量衷一愣:“花柳詩社?什麽花柳詩社!”

  王越道:“你剛才詩中不是說‘公子花柳步貼勻’麽?兄台放心,咱們花柳詩社的‘花柳’不是花柳病人的花柳,而是花街柳巷的花柳,在帝京一向薄有虛名,不信你問問周圍的諸位仁兄,看看他們有沒有聽過咱們花柳詩社?”

  “當然聽過!怎麽可能沒聽過呢?”

  “就是就是,如今帝京青年男女枕邊無不擺著花柳詩社的作品集,怎麽可能有人沒聽過花柳詩社?”

  看到眾人不懷好意的陰笑,顧量衷惱怒地辯解道:“我說的‘驊騮’是騎的那個驊騮!”

  “廢話!花柳當然是用來騎的, 難不成你還花錢請個祖宗回家供起來?”王越打開折扇呼呼地扇起來,“但以我花柳詩社執事的眼光來看,兄台這首詩裡還是‘莫怪杏園憔悴去,滿城多少插花人’這句寫得最好!為什麽好呢?用花來比喻女子,在詩中比較常見;但用‘插花人’來稱呼恩客,小弟還是第一次聽說,著實新穎之至,也風雅到了極點。佩服、佩服!”

  圍觀者再次哄堂大笑起來。

  顧量衷終於體會到蕭量簡剛才究竟有多憤怒,他從還沒見過這麽低級趣味的下三濫文人,直氣得渾身發抖滿臉通紅,指著他罵道:“你無恥!你猥瑣!”

  就在此時,院子裡傳來一個中年人的溫和聲音:“鬼谷派兩位高弟的詩作構思精巧,立意高妙,言之有物,卓爾不凡,乃是近年來少有的佳作,令在下耳目一新。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們到院內一敘。——還有,王越你以後再敢胡亂插科打諢,摘星樓免費酒菜你都沒得吃!”

  聽到有人訓斥警告那個叫王越的家夥,顧量衷胸中怒火才稍稍平息。

  蕭量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道:“顧師弟,請稍安勿躁!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世間最艱險的不是江湖打鬥,也不是道路崎嶇,而是這世道人心。我們師兄弟雖然跟著師尊讀了不少書、走了不少路,但說到如何在帝京裡立足,咱們還有的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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