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宋徽宗將征討宋江一事全權托付於高俅,當殿賜予錦袍金甲,命他早擇吉日出師。高俅一心要為同宗兄弟報仇,心中自是無比歡喜。當日百官朝退,高俅回到太尉府,便喚一應僚屬前來議事。 內裡有一人名喚孫靜,為人極有機謀,高俅一應奸謀無不出自他的教唆,又略懂些兵法,凡有那戰陣營務之事,雖然也識得一二,但是不甚精通,只有一知半解。此人心術不正,一味夤緣高俅,被高俅視為心腹智囊,提拔他做到推官之職。孫靜聽說高俅在皇帝那裡求來了征討二龍山宋江的聖旨,不禁大吃了一驚。
孫靜的弟弟孫高因宋江等人而死,心中早將二龍山之人恨入骨髓,但他還沒有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向高俅侃侃分析道:“太尉,根據京東傳來的戰報,二龍山賊人一路勢如破竹,不到半個月便已攻下京東東路大部州縣,可見賊軍無論是戰鬥力還是組織能力都要遠勝過當地駐軍。京東西路的駐軍雖說比東路要多出不少,但戰鬥力卻並不比京東東路高出多少,不是小的說泄氣話,如果只是依靠京東西路當地的駐防軍隊,想要討平二龍山賊人,只怕難度不小啊。”
高俅對孫靜還是比較信任的,聽他這麽一說,頭腦頓時清醒了不少,自己一心想著要為同族兄弟報仇,卻是沒有十分考慮二龍山的實力,心中不由得打起退堂鼓來,皺著眉頭向孫靜詢問道:“如今皇帝已經頒下了聖旨,著我辦理征討賊首宋江一事,照你這麽說,我等此去勝負難料,似此怎生奈何?”
高俅話音剛落,早有一人忍耐不住,高聲叫道:“二龍山這撮賊鳥,能有多大本事,太尉怕他作甚,憑末將這柄鎦金鏜,定保太尉踏平二龍山,擒住宋江,為衙內和兩位大人報仇。”
高俅抬頭看時,卻是自己的心腹愛將高衝漢,此人身長九尺,生得膀闊腰圓,面如藍靛,力大無窮,善使一頂溜金寶镋,數十人近他不得。高衝漢一向在綠林中討生活,綽號“拔山力士”,後來遇到朝廷派大軍圍捕,高衝漢被擒獲,押往汴京受刑。高俅身為殿帥府太尉,自然有權對處決之人進行核查,他在眾刑囚中發現了高衝漢,心想此人既然與自己同姓,又有一身好武藝,留著日後說不定能派上用場。於是高俅便找了個替死鬼,將高衝漢保了下來,高衝漢死裡逃生,自然對高俅感恩戴德,誓死相報。
高俅知道高衝漢雖然武藝高強,但是性格莽撞,用之衝鋒陷陣則可,在出謀劃策上就是個門外漢了。高俅自然不會將他的大話當真,卻又不能冷落了他的這片衷心,只見他一臉欣慰道:“高將軍勇猛善戰,今後戰場廝殺,自有用到將軍處,將軍不必心急。此次奉命征討賊人宋江非同小可,我們要做好萬全準備,孫推官,你可有什麽好主意?”
孫靜兩隻綠豆小眼滴溜溜一陣亂轉,低頭沉思片刻,只見他一拍大腿道:“有了,太尉可知道韓存保?”
高俅道:“如何不識?韓存保乃是是韓忠彥的侄兒,祖上乃是我大宋名相韓琦,韓忠彥曾做到本朝宰相,朝廷官員多有出自他的門下,他雖然已經亡故,但韓氏一門在朝中的勢力極大,韓存保更是勇冠三軍,手中一枝方天畫戟使得神出鬼沒,少有敵手,被皇帝授為雲中雁門節度使。怎麽,此人與征討宋江一事有何關系?”
孫靜道:“節度使雖然是極高的名譽頭銜,但只是虛職,我聽人說,韓存保曾多次上書請求到西軍之中,為國效力,皇帝感念他韓氏一門的終君報國之心,生怕他在軍中有什麽閃失,一直沒有應允。太尉此次出征,可代為陳情,讓韓存保隨軍聽用。”
高衝漢一向自恃武藝高強,此時聽到高俅誇讚韓存保,心中深感不服氣,他又不敢向高俅表示不滿,只能向孫靜發難道:“孫推官,我看你是糊塗了,那韓存保有多大本事尚且不知,就算他有些手段,但畢竟是個外人,軍中機密事務繁多,怎能讓一個外人隨我軍出征?”
孫靜不以為忤道:“高將軍所言也不無道理,太尉,依某之見,不妨從京東西路駐軍中分出一支五千人的兵力交給韓存保統領,作為一支偏師,讓他獨立與我軍之外行動,名義上仍受太尉管轄,這樣軍中機密也就不會泄露。”
孫靜這番話一出,不止是高衝漢不滿,高俅麾下武將頓時鼓噪起來,紛紛質問道:“孫推官方才還說京東西路駐軍兵力不足,以之征討宋江恐難競其功,此時反倒分兵於一個外人指揮,似此兵力只會愈加分散,不敷使用,孫推官不會連這點用兵的常識都不懂吧!”
孫靜面對眾人的詰難,並不辯解,只是衝著高俅暗暗使眼色,高俅會意,清了清嗓子,厲聲道:“大家休得聒噪,此時就按孫推官說的做,明日我就向皇帝稟明此事,調韓存保到我軍中聽用。前日我已派遣劉世讓先行前往濟南府,知會寇見喜總管,準備與二龍山賊軍廝殺。如今皇上準我調用京東西路的所有兵馬,符諟恭,你明日啟程前往京東西路,宣示朝廷旨意,讓他們早做準備,免得貽誤戰機。”殿下一員武將步出,上前領了高俅將令。
眾人雖然對孫靜的建議大為不滿,但是高俅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他們也不敢違拗,只能俯首聽命。
孫靜又向高俅建議道:“大軍征討,糧草輜重不可不慎,京東西路乃是我朝運河所經之地,利用運河運輸糧草卻是再方便不過,太尉何不提前派人前往京東西路征集船隻,以供水運之用。”
高俅稱讚道:“不錯,孫推官思慮深遠,正合我意。牛邦喜,明日你與符將軍一同出發,前往京東西路,沿運河兩岸並一應河道內拘刷船隻,都要到東平府取齊,交割調用。”牛邦喜現為太尉府步兵校尉,是高俅的心腹,答應一聲,同樣上前領了將令。
高俅安排已定,眾人自去準備,只有孫靜一人被高俅留了下來,高俅等到大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這才開口問道:“孫推官建議我保薦韓存保,一同征討二龍山,不止眾將心中疑惑,我心中也是不明所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
孫靜摸了摸頦下稀疏的髭須道:“即便太尉不問,我也要向太尉稟明此事。屬下之所以這麽做,全是為太尉著想,屬下對於二龍山作亂京東之事多有耳聞,根據探馬回報,這夥賊人並不像朝中眾大臣所說的如同疥蘚之疾,不足掛齒;反而賊勢頗為浩大,若是任由他們發展下去,假以時日,為禍之烈實不下於江南方臘、荊楚王慶和河東田虎。太尉此去,若是能將此賊扼殺於未壯大之前,自然是皆大歡喜,一則為衙內和兩位高大人報了大仇;二則也為朝廷立了一大功,皇帝龍顏大悅之下,太尉高升指日可待。怕只怕……”孫靜說到這裡,突然打住不說了。
高俅一臉急切地問道:“推官,有話盡管說,如今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何必遮遮掩掩。”
孫靜這才一臉為難道:“說句不吉利的話,太尉莫要不喜。屬下只怕此次出征, 若是事有不諧,太尉在滿朝文武面前立下軍令狀,雖然皇帝沒有當真,但君前無戲言,到時只怕難逃罪責,所以屬下才讓太尉舉薦韓存保隨軍聽用。韓氏在朝中樹大根深,就連童貫、蔡京都不敢輕易動他們,這次征剿二龍山若是進展不順利,有韓存保與太尉共同承擔責任,便可減輕太尉罪責。”
高俅也算是官場老手,經孫靜這麽一點撥,心中頓時通透起來,有了韓存保這層關系,只要善加利用,很容易就能將自己擇出去。想到這裡,高俅心有余悸道:“本官現在心中頗感後悔,不該在眾大臣和皇帝面前誇下海口,還好孫推官心思機敏,巧施妙計,幫我化解了此次危機。”
孫靜謙謝道:“太尉言重了,屬下只不過是未雨綢繆以防萬一罷了,太尉府中可用的人才多不勝數,依屬下看來,此次征剿二龍山,我方勝算還是很大的。”
高俅叮囑道:“你既然這麽說,那我就放心了,今日之事出於你口,入於我耳,不可讓第三人得知,正如你所說,韓氏在朝中頗有實力,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們在利用他們韓家,今後本官在朝中只怕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孫靜一臉肅然道:“謹遵太尉教誨,孫靜絕不敢向他人泄露半個字。”
高俅道:“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你也下去準備一下,此次征剿二龍山,本官還要靠你出謀劃策呢。”孫靜應得一聲,別了高俅,自去準備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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