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月荷早早地起床等陳薈恬。
陳薈恬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月荷穿著一身黑,注意到她黑腫的眼眶,不禁心疼,昨夜她一定暗自落淚吧
“月荷,我們吃點早餐就去吧。”陳薈恬關心地說。
月荷疲憊地點點頭。
簡單地吃完早餐後,勝鈞開車過來接她們過去。
大家一路上無話。
在路上月荷買了兩束白菊。
來到墓前,月荷看著兩座相鄰的墓地正是她朝思暮想、虧欠太多的雙親時,本以為淚水流盡的她,此刻還是淚水盈滿了眼眶。
陳薈恬拍拍她的肩膀,“月荷,我們在下面等你。”
說完,勝鈞就牽著陳薈恬的手下山。
月荷等他們走後,整個人才軟癱到地上,像個無助的小孩一樣,嚎啕大哭,仿佛天地間萬物黯然失色,只剩下她悲慟的哭泣聲
她的手撫上一張顏色些許暗淡的照片,看著相片嚴肅瘦削的人,哽咽著叫了一聲,“爸,我回來了,女兒不孝。”
又撫上另一張相片,相片的人慈眉善目,笑得很自然,“媽,對不起”
“爸媽,原來我的不孝,原諒我”她一邊哽咽著一邊說
“爸媽,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月荷真的無話可說,她這一生都無法得到自己的原諒,因為她不配
在他們受難的時候。她在哪?為他們做過什麽?
他們辛辛苦苦把毫無血緣關系的她養大成人,給她一個溫暖的家,讓她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而她呢,卻連在他們離世前的願望都滿足不了
太多的遺憾和愧疚了,但凡她有為兩老考慮多一點點,或許就不會釀成今日‘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悲劇了。
陳薈恬和勝鈞在山下一處陰涼的地方等著,陳薈恬擔心地看向月荷那個方向,“勝鈞,月荷雖然做得不對。但沒能為伯父伯母盡孝送終,這會是她一生的遺憾吧。伯父伯母在世的時候,我還想等到哪天見到月荷了。一定要罵她一頓,可現在,任何責怪呵斥都沒有了。反倒是,覺得她很可憐。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
“別想那麽多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得為自己的行為買單。”勝鈞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倒是沒女的想得那麽細膩,也沒她們那麽感性,而且他更多的是是站在白淺悅這邊的,那時候他可是親眼目睹白淺悅的艱辛啊,那段心酸痛苦的歲月憑什麽要白淺悅承擔了一次又一次呢
如果她能夠堅定些,她就不會選擇逃避,不會辜負悅悅的一番苦心。也許他們之間的友誼就不會分崩離析;
如果她不會那麽好強的話,或者。懂得百行孝為先的規訓的話,她或許就不會在一個繁華到令人迷失的都市裡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或許她也不會留下人生的遺憾了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有選擇,必然有所得、有所失。可無論是哪種選擇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每個人的立場不同,塵世間又怎麽會有絕對的標準去評判一個人的對錯呢。
當陳薈恬看到月荷走下來的時候,月荷口氣淡淡地說,“悅悅呢?”
陳薈恬聽後,有點高興,“我帶你過去。”
月荷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去。”
陳薈恬點點頭,“好。”
到了濱江,月荷撥通了白淺悅的電話,白淺悅此刻正在趕稿子,沒聽見鈴聲,顏雲軒聽到鈴聲都響了好幾遍,看到是一個未知號碼,便幫她接了電話,“喂。”
“你好,我找白淺悅。”
“嗯,你等會。”顏雲軒將手機拿到書房,“悅悅,你的電話。”
白淺悅將手機放到桌上,開了免提,繼續在鍵盤上敲字,“喂,你好,哪位?”
“是我。”
白淺悅聽後,停下手中的工作,全身僵住了,過了一會才緩過神來,不確定地問,“月荷?”
“嗯”月荷口氣冷淡地回答。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白淺悅口氣淡淡的,少了一絲雀躍,也是,畢竟四年沒有聯系了,任何感情都經不過時間和距離的摧殘吧,更何況她們之間還鬧翻過呢。
“昨天。”
“哦。”白淺悅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有空嗎?咱們出來見見面吧。”月荷看著波瀾不驚地湖面,眼神飄渺。
“嗯,你在哪裡?”始終要面對的,就算現在已經變成陌生人了,有些話該說的還是要說。就像自己所說的,當有些事情主動要走到終結的時候,不要害怕,努力面對,該揮手告別就用力地揮手告別,誰也不知道未來,大家都會怎麽樣
“濱江。”
“好,我現在就過去。”
“我等你。”說完便掛了電話。
顏雲軒一臉擔心地看著她,“悅悅,我送你過去吧。”
白淺悅點點頭,“好。”
一路上,白淺悅也沒有想象見面後該說些什麽?有些事情的發生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不過真的沒想到,月荷竟會主動聯系她而且她也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在車窗外,白淺悅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看向顏雲軒,“不用擔心,在這等我,我很快就回來的。”
顏雲軒笑,“別說的你好像要戰死前線一樣,快點啊,給你2個小時的時間,過後我們就去吃飯。”
白淺悅笑,“好。”
白淺悅下車走到月荷旁邊。輕喚一聲,“月荷。”
月荷轉身看向白淺悅,兩人四目對接。落在月荷眼中的白淺悅還是四年前的她,而落在白淺悅眼中的月荷卻變了很多,變得有點陌生,變得有距離感了
月荷一直打量著白淺悅。
白淺悅覺得有些尷尬,“好久不見”
“嗯,四年了。”月荷口氣淡淡地說。
“見過小恬他們了嗎?”。白淺悅隨意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嗯,看到勝鈞和小恬了。”
白淺悅點點頭。“那就好。”
兩人一時無話,變得有點尷尬。
月荷表情雖有點冷淡,但內心很感激白淺悅為她所做的一切。“小恬已經把這些年發生的一些事情都告訴我了。”
白淺悅一臉平靜地點點頭,誰告訴她的都無所謂,她有權知道,而且始終會知道的。“嗯。”
月荷看到白淺悅不溫不火的態度。莫名地生氣,“我不知道我該感謝你還是該恨你。”
白淺悅微微一笑,“如果你因為伯父伯母的事情而感謝我的話,我覺得沒必要,因為我是自願要照顧他們的;
如果你因為落凡的事情而恨我,我覺得更加沒必要,我始終覺得我做得沒錯,我們三個人中。我是名副其實地一廂情願,所以我選擇成全。而你因為自卑遲遲不肯向落凡表示你的心意,而落凡卻因為遲遲不肯承認自己心中所愛之人才將我們三個逼入一種尷尬的位置,無論我怎麽做,我們還是會受到傷害,所以,我想選擇傷害最低的方式將這層關系打破。但我太高估我們之間的友情了,那麽破碎,那麽不堪一擊。”
月荷也聽陳薈恬說起這些事情,剛開始她以為落凡畢業後回S市是為了能夠和白淺悅在一起,好幾次她都以為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沒想到,竟會是這樣。
“白淺悅,這麽說,我真該恨你。恨你的自以為是,你知不知道當初你的選擇將我置於多麽尷尬的位置,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侮辱我。你以為我們兩個一起公平競爭,我會輸給你嗎?別天真了。”
白淺悅苦笑,“我從來就沒有這麽覺得。而且,這件事已經過去4年了,再討論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呢。”
“最後一次問你,如果回到四年前,你會繼續做這樣的選擇嗎?”。月荷看著白淺悅一字一頓地問。
白淺悅情真意切地看著月荷,“人生沒有假如,也沒有後悔藥。”
“我說假如。”月荷繼續追問下去。
“這個問題沒有一點意義。”白淺悅苦笑,真的是沒有一點意義,因為四年前,她是深愛著落凡的,愛得很深沉,她選擇成全,真的是因為如果她得到這份感情的話,她會失去更多,會備受良心的譴責,既然如此,還不如放手。四年後,她遇到了能夠攜手白頭的人,所以這個問題回答了又能改變什麽呢?
“為什麽?”
白淺悅臉上浮現幸福的笑容,看著坐在車裡的人,“因為,我很滿足我現在的生活。”
月荷看向白淺悅注視的地方,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悅悅,我欠你的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償還。”月荷聲音嘶啞地說。
白淺悅聽到她喊自己‘悅悅’的時候,心裡有點吃驚,搖搖頭,“你沒有欠我什麽,我所做的都是我自願的。”而且,我一直都把你當作我家人看待,所以家人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更談不上虧欠。
月荷聽後,莫名地鼻酸,哭著說,“悅悅,你才是真正的大傻瓜,你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麽的木訥、還是那麽的仗義、還是那麽的大方、還是那麽的溫暖
聽到陳薈恬說起白淺悅這麽多年的經歷後,才發現自己原來錯過了她那麽多的成長,也佩服她的堅強、隱忍,更欣賞她經歷了那麽多挫折,竟還能保持一顆單純的心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
白淺悅忽然發現,她們之間的距離好像沒有想象的那麽遙遠,眼前的這個月荷,依稀還是記憶中的她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呢
月荷鼓起勇氣,帶著哭腔說,“悅悅,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我還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白淺悅說,“我說了,沒必要和我說對不起。”
“你是不是因為我當年的選擇,讓你有了逃避的借口,所以你想留在北京奮鬥,連家都不回了。”白淺悅問,如果真的是當年的那個選擇逼得她連家都不想回了,那她真的做錯了。
月荷搖搖頭,低著頭說,“不是我錯了”
我不應該將落凡愛得深入骨髓,為了他,連自己的父母都拋棄
我不應該為了陪在落凡身邊,背叛和悅悅多年的友誼
我不應該為了所謂配得上落凡、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在北京流連忘返,忘記自己的家、忘記自己的身份
她真的錯了,區區一個落凡,她輸得一無所有落凡就是她命運中的克星如果早知道有這樣的結局,她一定不會選擇愛上他的因為愛上他的代價真的太慘痛了
白淺悅看著自責不已的她,心裡難過著,不再怪責、不再怨恨她的不孝她和她一樣成了舉世無親的孤兒,但她更可憐,失去了那麽多的東西
白淺悅不知道她們之間還能不能做回朋友畢竟四年的時間,她們都變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直都未將她從自己的世界中刪除可看到如此孤立無援的月荷,心裡同樣難過著
白淺悅猶豫著是不是該上前一步呢
還沒有想考慮清楚前,腳步不自覺地往前移,她走在月荷的前面,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主動抱著月荷其實她自己的心裡挺糾結的她一向不懂得安慰人也不擅長給人擁抱什麽的而且她怕自己的主動月荷會拒絕,怕會讓她反感但看到月荷如此孤立無援,卻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月荷錯愕地看著白淺悅,沉默了一會,便在她肩膀嚎啕大哭
白淺悅看到肆無忌憚哭泣的月荷,心裡放松了許多還好,他們之間的友情還不至於無疾而終
真的沒想到,有些事情真的可以回到原點,就像她和月荷的友情,少了四年的聯系,原以為會變成陌生人,卻還是能變成當初的模樣,這份友情,白淺悅從來沒有放棄過,她一直始終不渝地相信她們是能夠回到原點的
四年的時間,她們都變了,只是不變的是她們心中對彼此的認同——她們都在自己的心中把彼此都當成了最重要的人,就像兄弟姐妹一樣,吵吵鬧鬧是必不可少的、分開也是必不可少的、包容信任理解更是必不可少
所以,白淺悅是把月荷當作家人的
月荷停止了哭泣,看著白淺悅,哽咽著,吸吸鼻子,“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白淺悅搖搖頭, “不能了。”
月荷難過著,她真的一無所有嗎?也是,沒有什麽東西是能夠在原地等候的可是她不舍得
月荷張口還想說什麽,白淺悅說,“但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放下心中的隔閡。”
月荷錯愕地看著白淺悅。
白淺悅笑了笑,“過去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都一筆勾銷,咱們都不要提了,我們也不做陌生人。”
月荷聽後,感動得無言,怔怔地看著這個傻不拉唧的人無奈的笑了笑,原來我並非輸得一無所有,原地還有一個人在等我——夠了,真的夠了,趙月荷,你此生最幸運的是擁有白淺悅這個朋友
白淺悅阿白淺悅,為什麽你就活得那麽通透呢你的好你的善你的恩,我此生銘記於心,就像我對爸媽的不孝一樣,遺憾一生
下部第九十七章不做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