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風暴之後，間歇的日常(一)

　　醫院——

　　“……嗚，痛，痛，痛，承軒，你就不能輕點嗎?”薛勝君稍稍氣惱地說道，是不是不懂得憐香惜玉，這個木頭腦袋，在心中惱道，她卷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擦傷，拿著棉球沾著消毒液幫她擦拭著的人是承軒。

　　“已經很輕了……”

　　“你那種我已經盡力的語氣真讓人不爽，再更加小心點會死啊，你要知道現在的立場，我可是露出白皙的手臂被你揩油中……哇，好痛好痛……”

　　“哦……”

　　“你是故意的吧?”

　　“嗯……不，絕對是不小心。”

　　“你都說漏嘴了，混蛋啊……”

　　她揮舞著拳頭張牙舞爪，現在的時間是一天之後，地點則從公園裡轉到醫院，醫院的過道進進出出的人員擠滿了視線，密密麻麻的傷員，並不知道是因為這一次的事件所導致的傷患增加，還是醫院每天就接待這麽多的病人，都幾乎忙不過來了，哪裡都有護士醫生奔走的身影，所以受到些許輕傷的她就被安排到較為寬敞的過道上。

　　她原本還滿心地懷著擔憂，宛若望著雨天巨幕般陰暗的忐忑，說是牽腸掛肚也並不為過，她覺得即使用上這些纖細的文字也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因為啊，如果是普通人對上那樣的怪物，除卻一小部分人，正常的情況是怎麽也應付不來的吧，她倏而又想到那個帶著面具的人，以及在她面前爆開猩紅血雨，甩了甩腦袋，在胃裡翻騰起惡心時將映像驅逐開去，再想起不知所蹤的承軒時，她便難過得想要落淚，明明是那麽一無是處，為什麽一定要做出與他的性格完全相反的舉動。

　　然後便在走廊，她看到若無其事的承軒，站在她的面前，稍稍發著呆，她也許想過兩人再一次相遇的場景，地點是在病床上，纏繞著厚厚繃帶橫躺著的承軒虛弱地對著她睜開眼睛，起初她必定十分難過，然後守在病床照料他的英雄，幫他削著蘋果喂到他的嘴裡，應該是這樣的劇本才對，稍稍有些溫馨與曖昧。

　　只是，事實上，他身上連一點傷都沒有，除卻了衣服，在上面遍布著嚇人的撕咬痕跡之外，全身上下倒是意外的乾淨，她因而稍稍松了一口氣，什麽嘛，不是沒受傷嗎?她如是地在心中想道，然後眼角不爭氣滲出一點點淚光，就在她為重逢而感動之際，“原來勝君你也沒事啊”，從他的嘴裡卻很突兀地蹦出這樣一句話，她的火氣便蹭蹭地往上漲，原來你很希望我出事???

　　事實上，她也的確揪著他的衣領，怒火衝冠吼了出來，看著他老實木訥的模樣，她有種使不上力來的感覺，算了，這樣的人還是讓他給怪物吃掉得了，她在心裡暗暗想著。

　　即使如此，看到承軒熟悉的面孔，安心感便跟著跑了出來卻是沒有作假的成分，即使劇情發展稍稍有些曲折，不過，就這樣吧，她暗想著，擦了擦眼角，至於眼淚則絕不可能讓他看到。

　　以上，便是兩人的再次相遇，一點也不爛漫是不是嗎?她在心裡誹腹道。

　　“喂，承軒，我聽說香茹姐也住院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嗯，現在的話……”猶豫了一下，承軒旋即接口道:“你先過去吧，我晚點再去探望她。”兩人於是分開，目送著薛勝君離開的背影，他站在人來人往的過道，視線旋即轉到窗外，在醫院的庭院裡，是稍稍有些刺目的陽光，他怔怔出神。

　　從過道離開，走到醫院的庭院，承軒以一副少有的認真模樣托著下巴。

　　緊跟著聲音慢慢隱去，救護車行駛的聲音，病人的聲音，醫生的聲音，全部都似乎要消失無蹤，再遠一點的地方，陽光的光暈也開始跟著變化。

　　啪~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在疼痛刺激之下，世界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樣，如果任由剛剛的情形繼續下去的話，會發生什麽事情，他或多或少猜得出來。

　　可真是不得了，他稍稍歎了一口氣，依然清楚記得發生了什麽，從被怪物咬住的時候算起，身體的痛楚，骨頭被啃咬到咯吱咯吱作響的記憶，還有在那之後，解開的限界以及他硬生生地將怪物殺掉的經過，之後則是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情緒，連黑色的念頭都冒了出來，不得了的家夥呐。

　　其實，自己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普通吧，殘留的映像以及雙手擊打在怪物身上的觸感，回憶至此，他握緊的雙手緊跟著松開，在地上撿起樹枝，默念著睜開眼睛，殘破的樹枝倏地延伸開去，斷裂的地方也被接上，緊跟著奇妙的感覺所延伸的盡頭，再然後粗糙質感變成冰冷的質感，連材質重構也瞬間完成，他感受著手中的變化，輕輕歎了一口氣，理應難受莫名的心臟卻什麽也沒有發生，似乎這才是他的異能原有的狀態。

　　該說是莫名其妙嗎?他又覺得理所當然，在休息的石椅上坐下，然後靠在椅背仰起頭，視線穿過雲層，落在蔚藍色的天空。

　　一度被打開的門，想要再次關上的話，那就是很難的了，更何況能不能關上還是另外一回事，記憶之中突然冒出來的許多殘片，原本被他當做瑣事的童年回憶被重新賦予了新的印象，他突然間明白過來，為什麽一直會有種忘記掉什麽的錯覺了。

　　不過，尚未明朗，最重要的東西依然記不起來，如今的感覺更像是已經看到了，卻是怎麽也看不清，沒有徹底解開吧，那個所謂的限界。

　　嘛，既來之則安之吧，即使再怎麽著急，被刻意藏起來的東西也不會突然間找到，而且既是被藏起來，也就必然有被藏起來的衷由，一邊勸慰著自己，一邊將陌生感拋諸腦後。

　　他目光絲毫沒有動搖直視著藍色的天空，既不會因為突然獲得厲害的能力而感到欣喜，也不會因為突然冒出的東西而感到不安，真正令他在意的東西已經不多了，所以自然也就不會動搖。

　　只是，這到底該是一件令人高興還是悲傷的事情呢?想來必然會是沒有終點的爭論。

　　正在他為此而怔然出神之際，突然間闖進來視線中的，是一名他並不陌生，卻也說不上熟悉的來客，那是有著可以令人判斷出外國人身份的柔順金色長發以及具備極為美麗容貌的女孩。

　　“嗯……你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是諾娃?”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拿著偷拍我的照片的承軒。”對於他不自信的疑問，後者的回答也同樣犀利，而且稍稍令他感到窘迫，因為被提起的是相當不光彩的往事，與之相反，少女的臉上卻是帶著溫暖的笑容，可以令人聯想到微風一樣的舒緩，如此一來，倒是顯得她那一句話充滿著捉弄意味，如果話題能夠換一個就好了。

　　“這一件事我可是再三強調過了……”

　　“我知道，不過我也沒說謊，我可是認真地考慮過是不是要把你燒死呢，你知道在西方世界裡，對付魔女啊，女巫啊之類，是怎麽做的嗎?”似乎突然間來了興致，她在他旁邊坐下，絲毫沒有察覺到承軒的緊張，沒錯，比起應付怪物來說，直面女孩子看上去是更加困難的另一件事，應付女孩什麽絕對不是他所能做得來的:“通常他們會把魔女被架上邢台，然後施以火刑，也就是被活活燒死，被火燒的滋味可是並不好受哦。”

　　“有這樣的事，你在開玩笑吧……”承軒有些僵硬地說道，因為在他面前的，諾娃的手上倏地冒出巴掌大的火苗，這讓他很容易就聯想到很多不妙的畫面:“……可不可以把手移開，這個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

　　“其實，對於照片的事情，我還是很在意，所以……你可以去死嗎?”她的語調突然間似乎換了一個人，美麗的臉上倏地換上陰暗的殺機，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就好像蛇目一樣，緊跟著她手上的火焰跳到了他的身上，並迅速蔓延到全身。

　　“啊！！啊……要死了，要死了……”他遂慌慌張張地跳了起來，緊張拍打著身體各處燃起的火焰，開玩笑， 真的要把他燒死嗎??

　　然而在他準備跳進水池裡的時候，諾娃卻猛地拉住了他的手:“冷靜點！承軒，冷靜點！一點也不熱不是嗎?”

　　“……你……咦……好像……真的一點也不熱……”隨後反應過來，他看著全身罩在火焰之中，卻是感受不到一點的溫度，注意到這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火焰，他松了一口氣，諾娃則是滿臉歉意的雙手合十。

　　“抱歉了，玩笑似乎開過頭了。”

　　“呼~可不是開過頭吧，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哈哈，才不會啦，說到底承軒畢竟是幫過我兩次的恩人呐。”

　　“兩次……”

　　隨後兩人又簡單地聊了幾句，對話的主導一方是諾娃，他只是附和地說上應景的答語，氣氛甚至有些僵硬，承軒於是找了個緣由選擇離開，他實在是應付不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下意識裡，他甚至有點害怕諾娃，雖然是玩笑，但是她手上的火焰莫名地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因為稍稍有些在意而回過頭，站在遠處的諾娃便微笑著朝他揮了揮手，似乎她的視線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盡管她的笑容相當容易便可以令人產生好感，他卻……只是覺得不寒而栗，果然不想和她有什麽交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醫院的樓道，諾娃一隻手托著臉頰，露出深思，果然沒有弄錯，他就是那個戴面具的人呢，旋即又有點沮喪，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如此，他似乎很害怕自己。

　　“有點嚇到他了，是不是做的太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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