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行空離開之後,何嫣心裡還是窩著一股火的,當然,這股邪火到底是為什麽而生的,連何嫣自己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有意無意的,何嫣不願意再去想那個想要拿捏自己的許行空,但是有一個問題她沒法回避,那就是許行空剛才所說的關於虛假記憶的事情,因為這個事情關乎何嫣的切身利益,不,應該說這種事情關乎一個人的自我認知。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人失去記憶之後他還是那個他麽?
更可怕的是,如果有一天某人忽然告訴你,你的一切記憶都是虛假的,那將是多麽可怕的一個情景,而現在,何嫣就面臨著這樣的一個問題。
雖然許行空只是告訴何嫣在飛機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記憶,但是何嫣卻忍不住要懷疑是不是還有更多虛假的記憶藏在自己的腦袋裡,左右著自己的判斷和行為,如果自己的一切選擇都是建立在虛假的記憶基礎上,這將是何等可悲的一件事。
不知不覺,何嫣的腦海中出現了飛機上的相關記憶,按照許行空說的方法,何嫣發現自己真的是很清晰的記住了關於玄意道長的一舉一動,甚至連他細微的表情變化自己都記得一清二楚。
但是卻偏偏記不住除了玄意道人之外的東西,比如當時飛機內部裝飾的特點,比如飛機椅背上是否有小廣告等等,正如許行空所說,自己的記憶似乎是有針對性的,這,就是虛假的、被強加的,並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很自然的,何嫣將這種擔憂擴大化了,她將自己的記憶向前推,然後發現許多被認為是深刻的、珍貴的記憶之中,似乎都存在著同樣的問題,自己能記住的只是一部分事實,而當時的細節已經完全沒有了。
這個結果讓何嫣驚慌失措,當然,其實何嫣完全是在自己嚇自己,事實上大多數人都有著一樣的問題,這跟人腦那不大靠譜的記憶方式有關,時間會逐漸的抹去大腦中的記憶,而最先被抹去的,往往就是記憶的背景細節。
這些記憶細節的缺失,當然不能跟發生時間還不超過二十四小時的新鮮記憶是一回事,可惜,現在沒人告訴何嫣這些東西,所以,何嫣被自己的驚人發現給嚇住了!
難道,自己身邊一直有一個修行者存在?難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某人的操縱之中?
一不小心,何嫣掉進了陰謀論的陷阱。
何嫣有些後悔了,而且後悔的情緒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強烈了,因為她似乎剛剛錯失了唯一一個能幫助自己的人。
何嫣冷靜下來之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剛才跟許行空談話時有些情緒化了,雖然剛才說的無比硬氣,但是等許行空走後,何嫣卻越想越怕,生死之間的大恐怖又怎麽會因一時的血勇或者賭氣就能驅散。
恐懼就像是纏繞在心臟上的毒蛇,每時每刻,這種逃不掉躲不開的恐懼都會不停的提醒你它的存在,讓你明白自己是多麽的脆弱和無助。
何嫣當然很聰明,她稍微回想一下就能明白,許行空並非真的要拒絕自己,他只是需要自己的一個態度,人家沒理由在伸手將你拉出地域之後,不但沒有得到應有感激,反而得到一個心懷怨念的報答吧。
雖然何嫣的怨念並非針對許行空,而是針對修行者群體,針對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無法掌控命運的怨恨,也針對自己地位變化的強烈不適應。
可是無論如何,將這股複雜的怨念發泄到許行空身上都是非常不合適的,所以,錯的是何嫣,而且這個錯誤的代價極為沉重。
正當何嫣陷入牛角尖生出自怨自艾的情緒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隨後之前見過的幾位和尚道士走了進來,何嫣坐起身子,看到冷著臉的陳道長眼神頓時一亮,雖然陳道長一直也沒給她什麽好臉,但是何嫣現在卻仍然將她當做自己的救命稻草。
見到眾人進來,一直坐在牆角沙發上毫無存在感的大和尚站了起來,他走到眾人面前合掌行了個禮,然後輕聲告退而去,並沒有對安排他的圓臉和尚說什麽,這讓何嫣感到很奇怪,但是她卻不敢開口問,現在她面對這些人時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了,一種莫名的畏懼悄然在她心中滋生。
圓臉和尚笑著打發走了盯梢的大和尚,然後走到何嫣床邊,期間還掃了一眼不知什麽時候歪在沙發上沉睡的劉姐。
“何姑娘,想必你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如果可以的話,何姑娘最好還是留在此處。”
何嫣眨了眨眼睛道:
“大師,你說的我怎麽有些不明白呢?”
圓臉和尚微微一笑道:
“姑娘,你明白的,剛才許長老應該已經向你說明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十分複雜,牽涉甚廣,老衲就不向你解釋了,總而言之,姑娘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最好不要離開此處。”
何嫣被老和尚點破卻一點都不顯尷尬,盡量保持著有些僵硬的微笑回道:
“可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雖然我在各位長輩眼中算不上什麽,但是我多少也是個公眾人物,無端的消失肯定會引起公眾懷疑的。”
“就說你在靜養身體好了,這點問題姑娘肯定有辦法解決,老衲人老事煩,就不多說了,還請姑娘擔待。”
圓臉和尚說完就不再理會何嫣,轉向陳道長道:
“陳道友,老衲請了清心庵清淨師太趕來,如果陳道友方便的話,是不是也派遣一位弟子,一起負責何姑娘的安全。”
陳道長很坦然的點頭應道:
“可以。”
圓臉和尚舒了口氣笑道:
“阿彌陀佛,多謝陳道友出手,許長老之所以離開,是給我們自證的機會,何姑娘的安全至關重要,陳道友幫大忙了。”
陳道長點頭道:
“應該的,我們主要也就是做個見證,主要還是要勞煩大師。”
“正該如此,陳道長,勞煩你看護一下此處,貧僧去安排一下。”
“大師請便。”
武定國此時也開口道:
“我也留在這裡吧,希望能盡快解決此事,研究會的人也差不多該來了吧?”
圓臉和尚苦笑了一下道:
“轉頭就到,到時還需勞煩兩位。”
武定國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圓臉和尚微微合掌施禮,轉身帶著另外兩名老和尚離開了。
何嫣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些和尚道士來了又走,看著他們莫測高深的商量著不明所以的事情,就像是演戲一般,至於她自己,則像是重新回到了剛入行跑龍套的時候,如今她就是個龍套,而且還是用生命來跑龍套的悲催龍套。
武定國側頭看了劉姐一眼,走到窗邊的沙發坐了,陳道長則坐到了床邊的凳子上,看著坐在床上的何嫣。
“何姑娘,許行空走了,回鵬城了。”
何嫣一怔,隨即臉色有些古怪的點頭道:
“哦。”
陳道長繼續道:
“我想要對你進行一些檢查。”
何嫣愣了:
“這位道長,你是說檢查?什麽檢查?”
“就是檢查,我不相信許行空真的不管你。”
陳道長的話一向不多,今天算是很健談了,但是何嫣並不習慣這種說話方式,也沒法理解陳道長到底想要做什麽。
坐在一旁的武定國笑了一下插嘴道:
“小惠”
“武門主,慎言。”
“額,好吧,陳道友,你這麽說人家聽不明白的,何姑娘,你不大了解許行空這小子,怎麽說呢,這小子是我見過的最矛盾的家夥,一方面他心狠手辣,連老前輩的性命說取就取,另一方面,他卻非常的尊重生命,對犧牲無辜者這種事情極力反對。”
“是,是麽?我倒是沒有看出來。”
何嫣說完就有些後悔,不過武定國人老成精,怎麽會聽不出來何嫣話裡的怨氣,這種怨氣最常見的就是小情人之間了,真想不到長相普通的許行空這麽招女孩子喜歡,這位何嫣不過是才見一面,就對許行空生出了一分莫名的情愫。
武定國沒興趣研究這些,他沒理會幽怨的何嫣,繼續道:
“所以,他的本性不應該坐視你殞命,何況當時他救你可是費了好大勁的。”
“他只是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一些情報吧。”
武定國嘿然一笑道:
“如果只是想要得到一些情報的話,可以簡單的將你從深度休眠中喚醒即可,這點誰都能做到,但是想要逆轉你崩散的靈魂,卻只有他能做到。”
何嫣低下頭掩飾著眼裡的喜悅和後悔,稍停才抬頭道:
“所以?”
“所以小陳道友她懷疑許行空可能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麽東西, 當然了,她只是好奇,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可以拒絕她的要求。”
何嫣奇怪的看了看武定國,又看向臉色依舊平靜的陳道長,有些困惑了,這兩位的態度實在是讓何嫣有些難解,按說他們真想要檢查的話,自己絕對沒有辦法阻止,甚至自己連自盡可能都做不到。
可這兩位如此客氣的態度又是為了什麽,這跟剛才那些和尚,還有那個神經兮兮的許行空截然不同,這裡面似乎有些讓何嫣不明白的東西。
武定國見何嫣一臉狐疑的神色也是有些無奈,他們當然不是忽然轉性變成了聖母,他們之所以在何嫣面前放低了姿態,是因為武定國和陳道長都懷疑許行空可能在何嫣身上留下了什麽,而且留下的東西很可能可以監控何嫣周遭的事情。
所以,這兩位真不敢亂來,到不是怕了許行空,而是擔心造成誤會,現在就已經夠亂了,他們可不想再添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