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耕田的午飯晚飯時候,都要請耕田家放牛的小鬼(小孩)來吃耕田飯的,三狗叫上二毛一起來吃飯,這種飯二毛估計吃多了,或是被他爹訓多了,整個吃飯間都很得體。
小孩不能喝酒,二毛杓一碗米飯一上桌就悶著頭吃飯,端飯拿箸(筷子)夾菜也是夾面前的素菜,東家看到這麽懂事的孩子,一般會給他夾肉布菜。
二毛吃兩碗米飯,每碗飯隻吃一塊肉,其他是素菜,東家夾多了的肉,他會把肉夾回去不吃,自然會得到東家幾聲讚歎,二毛他爹這時候就假裝沒看見一樣,其實是很滿意的,臉上有光。
當然,村裡大部分孩子去別人家做客吃飯都是這樣的,大人們酒還沒過三巡,小孩子就吃飽下桌了,吃太久霸著桌子會被人不齒的。
三狗和二毛一吃飽就溜下桌子,另外約上隔壁家的明誠,還有來福等孩子,跑到村裡的泉水塘去洗澡。
泉水塘很奇怪,不在山裡也不在山邊,在村裡田畈中間,水塘底下有幾股泉水常年不停的冒水,所以水清如碧。
這水夏天清涼,冬天水溫還冒著熱氣,村裡的婦人們就提著衣服來洗,不凍手,夏天就不會來洗衣服了,因為成了男人們專有的浴場了。
村裡叫洗澡不叫洗澡,叫洗浴,小孩子則不管洗澡洗浴,主要是玩水游水,三狗他們這些孩子很小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游泳。
一般是一雙手趴在岸邊,雙腳打水,慢慢得松開手,如果下沉就再次扶著岸邊石頭,持續練習多次,自然而然某一次身體就浮起來了。
大夏天裡,三狗明誠他們和小夥伴們一起,專門在大人們午休時間溜出家門,頭頂烈日,直奔冰爽的泉水塘去,一個個全都脫的光溜溜的,在涼水裡泡著玩著,這裡,簡直是孩子們的天堂。
夏天裡泉水塘的水太冷,人潛在下面有時候會凍得直打哆嗦,趕緊爬上來曬會太陽;三狗他們一個個曬得黑不溜秋的,主要是在游水時候脫光衣服曬的。
晚上沒太陽,有的人還不敢跳下去,只在岸邊拿毛巾蘸水擦身子了事。三狗他們孩子身體是元陽,陽氣足,所以像魚一樣在水裡遊來遊去,好愜意。
在小泉水塘學會了點游泳的技巧後,就會在大水塘裡賣弄,潛水的一潛潛到對岸去,踩水的把雙手舉到頭頂,直挺挺的踩到對岸去。
累了就雙手雙腳盡量張開,仰躺在水面上,等身體慢慢的要沉下去,稍微動下手腳,又浮起來了,那個得意勁,特別是踩水到對岸,看到別人驚羨的目光就喜形於色。
這段時間水田基本都被翻耕了個遍,也栽上了秧苗,秧苗見風長轉眼就抽苗了,白天太陽毒辣毒辣的曬得田裡的水發燙,一到晚上水涼下來,田裡的泥鰍黃鱔全跑出來歇涼了。
村裡人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家家戶戶都拿出火籠子(用鐵絲編得一個籠子,類似牛嘴封樣子),找出有松明的松樹木,劈成碎片。
一到天黑,大的小的就把松明木片(有松樹油的松木)放在火籠子裡點亮,火籠子上面幾根鐵絲綁著一根木棍當把手,一個火球一樣的火把就成了。
腰上系著個魚簍,右手握著個魚交剪(長長的鐵剪刀,隻是刀口是雙層的,而且是鋸齒的,用來夾魚夾泥鰍很好用),去到水田裡“照魚”去,就是用火把照到泥鰍黃鱔,就用魚交剪夾住放魚簍裡。
這個夾魚裡面還是有點技巧的,三狗開始很難夾到,白白讓泥鰍跑了不少,
跟著看著老爸示范了幾次,他慢慢學會了。 火籠子照看到泥鰍,先不要急,魚交剪張開,不能張開太多,朝泥鰍的頭部夾下去,泥鰍一受驚嚇,會往前一竄,魚交剪剛好夾到泥鰍的中前部位置。
這個時候要趕緊放到魚簍的口子上,不然時間久了泥鰍會滑溜走了,黃鱔長長的,好夾多了,也不像泥鰍那麽快鑽進泥土裡,夾住它會卷成一團,基本不會失手。技術好的一晚上能夾幾斤泥鰍黃鱔呢,作為改善夥食是很好的東西。
田裡的泥鰍很多,所以一到天黑,先是有一團火在田畈裡亮起來,接著一團又一團的漁火,滿田畈都是,很熱鬧。
小孩子性子急等不住,一到晚飯後就早早準備好照魚的工具,眼巴巴得等著大人行動,半大的孩子就結夥早早點起火籠子一群一群的出發了。
有的小孩子年紀太小不能下田,就跟著大人走在田埂上,大呼小叫的,煩得大人呵斥不已,因為太大聲會把泥鰍嚇走了。
大人也經常叮囑半大的小孩,下田裡千萬要注意,不能把人家的稻禾給踩了,在稻禾的縫隙裡走,萬一踩歪了等回頭用手扶正,下面用泥巴護好。
三狗家有兩個火籠子,一般是父親一個帶著弟弟四狗妹妹春花去,一個是屬於三狗的,三狗喜歡一個人或是和一樣大的玩伴們去,不願意帶著弟弟妹妹去,嫌他們吵鬧。
今晚天一黑,弟弟妹妹就等不及了,特別看到田畈上有火亮了起來,早早催著父親先去照魚了。
今晚天色不錯,月色皎潔;三狗也剛好從泉水塘洗澡完後後腳到家,順便扒拉幾口飯後,準備著照魚的工具出門,想去叫喚隔壁的王明誠一起去,這幾天鄭守城也來明誠家裡玩,正好一起去照魚。
到了明誠家門口,發現明誠的妹妹明月在那等著,三狗問:明誠和守城去照魚了嗎?
明月:早去了,我正等著你,跟你一起去找他們去呢。
三狗楞了一下,猶豫著不知道怎麽回答。
明月就急衝衝的走了過來,說,走啊,楞著幹嘛。
三狗隻好低頭跟著後面,一起向田畈走去。
走著走著,三狗覺得不對勁,怎麽村頭都過了,還要繼續走,開始以為明月知道明誠他們在哪裡照魚等著呢,所以沒吭聲一直跟著明月走,現在發現不對勁了,都快出了他們村的田畈了,要到別的村的地界去了,就快步跟上問明月:
明誠他們今晚在哪照魚啊,這都快出了我們村的地了。
明月不以為然的口氣:你不用管了,跟我走就是了。
明月和三狗幾個一塊長大的孩子,小三狗一歲,今年十六了,小時候明月一點也不淑女,跟男孩一樣,和三狗他們一起瘋玩著,到了十來歲了, 越長越俊俏了,好像突然發現自己是女兒家了,就很少出來玩了,整天陪著她母親學做女紅(女子手工,如針線活等)。
即使偶爾的大家在一起,明月的大小姐脾氣越來越大了,經常不容爭辯的指揮明誠和三狗他們做這做那的,說來也怪,同齡孩子裡三狗誰也不服,就巴巴得聽明月話,叫向東不敢向西。
盡管明誠是明月哥哥,雖然隻大一歲,小三狗幾天,所以對妹妹的頤指氣使很不滿,但還是因為寵愛她,一般也是言聽計從的。
都已經到了下一個村的地界裡了,感覺明月還是不停的樣子,三狗實在是憋不住了,停了下來,問,明月,你這是幹什麽啊?明誠他們是不會來這裡照魚的,我們回去吧,遠了晚了你們爸媽會擔心的。
我才不回去了,我要你陪著我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鬼地方。明月很乾脆的說。
這對於三狗來說不啻於一聲驚雷,嚇一大跳,慌忙的詞不達意的說:
你說……你說什麽?要去哪裡?
明月終於停了下來,轉過身子,借著三狗手裡的火籠子的亮光,看著三狗的眼睛堅定得說:
你還不知道嗎?還是裝傻啊?我爹媽馬上就要把許配給那個死鄭守城的,我才不願意跟他呢,我要跟你過,我們一起走,走得遠遠的,走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去。我不信了,我自己就不能做主了?
三狗頓時好像被什麽擊中了一樣,一時半會都蒙著,反應過來後,多種感覺重重的壓過來,壓得他難以承受,十七歲的肩膀,實在是難以承受如此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