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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船裡睡著了》第1章:春水映梨花
  夏日,傍晚的天寂靜,雲間淡粉,晚霞一絲一縷輕輕掠過頭頂,一湖碧水,沿著岸邊過去,軟軟的柳條倒映在綠波中。

  “你好。”走過木橋時,謝佳時衝著河裡遊過的黑天鵝打招呼,並不斷地發出驚歎聲:哇,太美了。她興奮地逛著大學校園。

  六隻黑天鵝悠閑地在她眼前行過,留下清波蕩漾。她的腳底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左轉後,晚霞倒映在一棟三層樓的玻璃窗上。

  視線前方是約三畝薰衣草,這些及膝的紫色小花,淡淡然的,當她的目光有一刻停留於這些花兒時,身邊有許多人走過了,笑聲朗朗的,她一個人內心不免有些寂寞,可她也知道在另一個時刻,一定也有人如她一般驚羨於花兒的美麗。

  路的兩旁種滿了梧桐,梧桐葉像蝴蝶一樣打旋飄落。腳踩在地上方方的格子之間。

  她停留在路口,這條路離圖文報道中心遠了一些,隻有幾個學生拎著行李說笑著從她身旁走過。在遠處夕陽下的無邊地帶裡,有悠悠的口琴聲傳來,那口琴聲吸引了她,她向前面走去。

  她咧開嘴笑開了。山長水遠,一個人的城市,八月末上海的高溫爬升到讓她無法再忍受,但這一日從華西到上海間輾轉的疲憊竟、參加藝考的辛酸都被這輕輕吹出的琴聲深深淹沒。

  琴聲由小及大,她馬上就能尋到、窺探到什麽了,心中雀躍。

  她未看清臉,隻覺眉目清雋、儒雅一一的氣息襲人而來,心中震蕩,一個穿著白色短袖和黑色長褲、身材修長的男孩出現在視線裡,他的雙手從琴身兩側交合握著口琴。

  路口,盡頭,電影裡的橋段通常是兩人面對面走來之後就此相錯,這悠悠吹出的琴聲滿滿地充斥著整個羊腸小道,她無法就此置之不理。

  段幼清很少注意到四周發生了什麽,並沒有發現謝佳時。

  她兀自看著他。

  “那個,你知道嗎?我真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好聽的口琴聲。”謝佳時說道。

  “你這樣說是不是挺誇張的。”他額前的碎發輕輕悠悠,他循著她的聲音看向她回道。

  “不,一點也不誇張。我說的是真的。”她急忙說道。

  他走過來,透過黑色鏡框看向她,她穿著廢廢的近乎白色的及膝牛仔裙,嬰兒肥的臉上未施粉黛,已經被下午的太陽曬得紅撲撲的,額頭上冒著細小的汗珠,報到前剛剛剪了及肩的短發,黑色的雙肩包一根在肩上,一根懶懶的掉下了肩,她看起來也並不想去拾起它。

  知了在頭頂的樹葉間不知疲倦地唱著。

  他接著說道:“噢?那你想聽什麽?”

  “《茉莉花》可不可以?”她轉身與他同行。

  他調整氣息後,徐徐吹奏起來。

  調子在兩人心中。

  她在身旁靜靜地聽著。一曲結束。

  “那個,我還想聽《東方萃夢想》。”她說道,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歡。

  一曲停下一曲再起,他們逐漸偏離了大道。他握著口琴的雙手垂下之後,她看清了他被琴身擋住的半張臉,明明很出色的五官看起來卻出其地平和,他被黑色鏡框襯得更加清秀。

  日頭金燦燦地灑滿幼清,他在夕陽下變得有些透明,她心中一動,伸出手摸一摸他臉上那道光,並未觸及臉龐,他被謝佳時的動作害的怔怔了一會兒。他低頭看著這個還要差一點才及他肩膀的女孩,她光亮光亮的眼睛盯著他。

  “你幹嘛?”他問道。

  “你長得真好看。”謝佳時說道。

  從初中就有許多女孩追他,有了社交軟件之後,總有人設法打聽他的電話與qq,隻是第一次遇到她這麽說話的人,他竟不知道如何反駁。

  “你是喜歡口琴嗎?”他生硬地回答道。

  “不知道怎樣算喜歡,但我喜歡聽你吹,你說我喜歡那就是喜歡吧。”謝佳時想著什麽就說了什麽。

  “既然你喜歡聽別人吹,還不如自己學會,自己會吹那樣多好。”他建議道。

  “聽別人吹和自己吹肯定是不一樣的,我就是喜歡聽別人吹,我連基本的音階都唱不準,從小音樂老師都拿我沒辦法。”她看著她。

  “沒關系,我可以教你,換過吹嘴之後,它會像新的一樣,下次遇到你的時候我就送給你吧。”他晃了晃手中的口琴。

  “這怎麽可以呢,我怎麽能要你的口琴,難道你不喜歡?”

  “因為我喜歡,你也喜歡,所以我才想送給你。”

  謝佳時並不懂這是什麽邏輯,但仍然點了點頭。

  “謝謝你啊,真開心。既然你願意教我,我一定會很努力、很認真地學的。”

  “那好。”見她同意,段幼清心中滿足。

  在林中的小道上,出於少男少女心中的別扭,他與她之間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走得比較靠近裡側,那不知名的樹上矮矮的枝丫繼而拂過她的肩與手臂。

  段幼清看不下去,抓上了她的小臂。

  ”你走外面一點。”

  她紅了臉頰搖了搖頭。

  四目相視,她感覺臉頰有些微微發燙,他收回了手,又衝著她笑了笑。

  在一瞬間地錯愕後,已經走出了小樹林,大道上的人隨著晚霞流動。

  她皮膚嬌氣,此刻被葉子拂過的手臂已經氧的不得了,卻不願意抓狂地去撓,隻是有意識地輕輕用手臂內側趁著身子。

  ”夏天蚊蟲不少呢。以後記得貼身備隻藥膏。”段幼清心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他從背包裡拿出一隻尤卓爾藥膏,抓住了她的手腕,在路邊木椅上坐了下來,看著她。她白色肌膚下帶著紅色小點。他將藥膏擠到棉簽上,輕輕覆於紅點之上,涼悠悠的。她的臉頰白裡透紅,眉中羞澀,並不抽回手。

  “你經常這樣嗎?”她有些酸酸地問道。

  “第一次。”他實話實說。

  “第一次見你這麽傻,這麽別扭的人。”

  “噢。”謝佳時忍著笑意。

  突然想起來什麽。

  “我是大一的新生,今天來報道,我叫謝佳時,你叫什麽呀?”

  他順著她的話回道。“段幼清。”

  “段幼清,段幼清,段幼清。”她轉到他身前笑著一遍又一遍地喚著。

  她在喚第一聲時,他應了第一聲,從第二聲開始便沒再開口,心中想著這個小學妹是不是傻,她怎麽看也像未成年,心中想真的是要念大一了嗎?

  “我可以叫你幼清嗎?”她頓了頓,喊道:”幼清。“

  “隨你吧,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沒人說一定要怎麽叫。“他回道。

  “幼清,有很多人這樣叫你嗎?”她問道。

  幼清被問地一愣一愣的。“這倒是沒有。”

  “這就好。”她笑道。

  她接著說:“幼清,你是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認識的第一個人,所以,段幼清,你好。”

  她伸出右手。幼清見她說得誠誠懇懇,一時不知說些什麽,點點頭,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抬頭望向天空,太陽正西沉。

  他們一同往宿舍走去,夕陽把兩人的背影拉得很長路旁的梧桐一點一點流逝在身後,路燈開始亮起,噴氣式飛機留下似流星般的光也斷斷續續地出現。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上海這般多的飛機。”

  “是嗎?”段幼清一直生活在上海,並不能體會到她說的好多好多,不過看謝佳時的表情,大概真的是很多很多。

  “那你是哪兒的人?”幼清說道。

  “四川,不過呢,我在西北出生,就是昭蘇,你知道嗎?我在昭蘇長大。”說起昭蘇,她的心中滿是自豪。

  “知道,駿馬秋風塞北,很漂亮的地方呢,不過我覺得你看著不像是西北長大的姑娘,一看就是南方姑娘。”好些人都會被謝佳時嬌小的模樣騙了,在她骨子裡還是和面上很不同的。

  “一說起西北,別人總覺得氣候乾燥,多風沙,你居然和我一樣喜歡,哇,我真喜歡你。”不知道謝佳時在腦海裡將段幼清腦補成了怎樣的人,讓她這樣激動。

  “哈哈哈。”這一次段幼清不止是嘴角在笑,眉眼都帶了笑意,他又多看了她兩眼。

  “拜拜,你快上去休息吧,明日要軍訓了,注意做好防曬。”

  “好,我知道了。”

  告別後,謝佳時撇撇嘴,理了理垮下的肩帶,腳步頓了頓,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向他離開的方向看了看,背影是看不出什麽的,她猜不出幼清心情是否和她一樣,她心想著:幼清,我是真喜歡你。

  段幼清很喜歡口琴,自從高中無意開始吹起口琴之後,口琴真切地刺激到了他,如上癮一般一發不可收拾,起初他也不是很會吹,慢慢地能吹出簡單的旋律,吹得越來越好,技藝越來越純熟,後來也被學校推薦出去作了不少演出,去年在到北京時和很著名的口琴吹奏者合作過。

  難怪他簡單幾曲就勾走了謝佳時的少女心。

  他今日遇到她,除了她和自己喜歡同樣的東西,也有他自己並不能說明白的因素在,總之他也傻傻笑著呢。

  “幼清,我那局總過不了,總有個叫Sherlock的人堵我,臥槽,氣死了。”隋以霖坐在椅子上,腳放在桌上,手在鍵盤上不斷地敲打著。

  他平時輸了一局再開一局,一不小心時間就過了一大把,就這樣玩了兩三年的英雄聯盟。

  隋以霖把頭向後仰了仰,把手繞到脖子後面捏了捏,把腿上的鍵盤往桌上一丟,心中不乾,又伸手掃了起來。

  “我得快點解決掉Sherlock不可。我可是第二日出門時得水潤得冒泡的人。”他挑了挑眉,水潤的冒泡在他其他同學眼裡,其實就是娘,常有女孩說:你看他的眼線畫得比我還要精致呢。他是寧願早課不要上也得用來畫了妝才慢悠悠去教室的人。

  “你們為何非要做對手呢?”幼清心中不解。

  “你不要小看我,以我的實力,不需要人帶,也可以打出一片天。”

  段幼清無奈地搖搖頭,岔開話題問道:”那兩人今晚是不回來了嗎?“

  “嗯。聽小徐說他們倆一起接了個私活,幫別人畫幾張結婚照,正在連夜趕,就不回宿舍。”

  “知道了。”

  幼清把眼鏡摘下,揉了揉雙眼,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圖冊翻看,是韋登的畫作,那時油畫材料已經得到了改革,但也不曾看進去什麽,他也接私活,但他堅持好好練習,寧可走得慢一些,他不會去誇大自己的能力,能做什麽就能做什麽,不能做就是不能做,徐文傑是他們宿舍裡年齡最小的,他們叫他小徐,他曾有一次接了一家新開業的工作室的一個活,因為報酬較高,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最後沒有辦法,去求了導師幫忙才解決,被狠狠訓了。

  隔壁機房裡,洗衣機又開始嘈雜了,他把自己思緒極亂歸咎於此。

  “隋以霖,快點,你把耳機帶上,不要漏音。”段幼清衝他喊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催什麽催。”隋以霖不耐煩地將紅色耳機帶上。

  隋以霖後來聯系上了Sherlock,他們一聊竟然臭味相投,並且得知Sherlock真名叫陸載陽,是下一屆學弟。

  漸漸地,遊戲的聲音沒有了,隔壁的洗衣機也不再工作,走廊上沒有人再走動,蟬安靜地睡著了,隋以霖也在打呼了,空調的嗡嗡聲變得格外清晰,為這個偌大的城市注入了生活的氣息。

  段幼清自小在上海長大,從小父母給予厚望,期待他能夠在光鮮耀眼的地方嶄露頭角。高中那會兒他的兩個小夥伴陸續去了歐洲學習,他便習慣了之後遇不到交心的人,習慣了眼裡隻有口琴和畫畫,習慣了申城此般的生活。

  夜晚讓一切都平靜下來。

  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輕輕翻身跳下了床。他打開了桌上的小燈,淡黃的燈光打在桌上,他人的影子輕輕蓋在口琴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不時用手推推眼鏡,又不時把口琴拿起靠近雙眼仔細看看,拭去細小的塵埃,這個動作反覆持續著,半小時後,待換好吹嘴,一切都清理好之後,眼睛有些酸澀,他伸手揉了揉眼,打了一個哈欠,他抓抓自己的頭髮,伸了個懶腰,再次打了一個哈欠。

  空調依然在嗡嗡嗡地響著,暖黃的燈光鋪灑一地,輕輕流動著,疲憊之後他倒床就睡熟了,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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