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殺掉了自己兄長之後又自殺……這樣奇特的一幕讓李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這就像是一幕特定的悲劇，只在沙漠這樣破舊艱苦的舞台上上演，正如同有的種子只會在特定的土壤中發芽，李二感覺自己無法在其它地方再見到這一幕。

　以兄弟兩的生命為代價，他們的部族最終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們的父親該當如何呢?本是滿懷期盼地送自己的兒子們前行，誰能預料到這一次竟是永別?在這個消息被傳遞到他的耳中之前，這一個早晨和千萬個早晨並無不同，但當兄弟兩的噩耗傳到時，象征生命的活力與希望的早晨已經悄然帶上了一抹黑色。明天太陽照常升起，但這位父親的太陽已經永遠地落下，他的余生將在遲暮與昏暗中度過，兒子們曾是他生命太陽的光源，誰又能想到他們最終卻成為了一生無法擺脫的夢魘?

　亦或是冷漠地點點頭表示知道，畢竟這樣的事情在沙漠之中再正常不過。不只是惡劣的環境，能夠在沙漠之中生存下來的那些生物就沒有好惹的，沒有人能保證自己白天醒來的時候不會在覆身的白袍之下發現慵懶的毒蠍，有的部族飽受沙蛇的困擾，這一切都有可能。

　兒子們的生命又如何比其他的生命更高貴呢?或許本該如此，他們本該是這個男人的天使，啟迪他從未注意到的生命之光。但誰叫他們出生在這片沙漠之中呢?如果真的有神的話，他一定是忘掉了還有沙漠這個地方，所以在它的身上從未能看到大地的仁慈。

　亦或是他們有罪呢?他們生來如此，罪犯不配有眼淚。活著才是最大的真理，死掉的兒子只是屍體，他們能夠換來相較往常如此豐盛的水和食物，這是有用的死亡。

　誰知道呢，還有他們的母親，他們暗戀的和暗戀著他們的女孩子們，討厭他們的喜歡他們的那些人……總之，這兩個人死了，而他們葬身之處的這個部族卻在慶祝著即將到來的戰利品。世界總是這樣，任何人的悲傷歡快在它看來並沒有特殊之處，正如可以預見的那兩個少年的部族會因為他們有價值的死亡而高呼一聲英雄，象征性地掉兩滴眼淚，用欣喜的內心慶幸能夠繼續活下去。或許一開始不會有多少人這樣想，但隨著時間流逝，他們對那兩個人的記憶就像是沙丘上的腳印一樣漸漸被風撫平，最終所有人都會這麽想。

　記憶是很容易出錯和被篡改的，一個人總是會傾向於相信自己已經知道的東西，並且不斷深化這樣的認知。

　時間已經過得足夠久了，坐在龍背上的李二隱隱地感覺到有些暈乎乎的。他眯著眼看將要落下的太陽，它的光線已經弱到可以直視了。李二試圖看自己周身，這種感覺很像中暑，他現在的體質竟然也會中暑嗎?

　但皮膚還是照常的白皙，或許黑了一些，感覺不到曬傷，暈乎乎的感覺也漸漸消退。

　戴維安已經在試圖轉移方向了，李二知道這是變身時間即將完結的象征。

　與此同時，按照商議好的決策，他們決定讓李二潛入村中竊聽，李二的暗影步能力已經不算是秘密。

　在半空中收集的信息已經算是差不多了，但具體的一些細節部分還是需要靠近了解。

　他們想要得到的只是掘地龍的變種，不想因此沾上同族的鮮血——當然，這對於戴維安來說不是什麽道德上的問題，他已經算不上完全的人族或是龍族了，必要的時候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對阻擋自己的人出手，這是他提前說過的。

　踏著暗影步，來自不知名區域的能量覆蓋全身，李二早就發現了，在暗影步狀態下的他不會對周圍的環境造成太大的影響，就算是走在沙地中也不會有腳印出現。

　在沙地中踏著毫無痕跡的步伐，李二最終靠近了一開始的那個首領，最早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那個白袍人就在那個首領身旁。

　與部族中滿是歡樂的氣氛不同，這些看起來的實權人物的臉上顯得更為嚴肅。

　“如我所說，我減免了一部分的賠償。他們部族的首領之子在我們這裡死掉了，我們必須得做出回應，強勢亦或是仁慈都是一種方式，但我認為仁慈更有利於以後的談判——這能讓其它戰敗的部族更願意與我們談判，就算萬一戰敗也不至於太過狼狽。名聲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並不是太過有用，但有時候確實會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正如這個……”

　那個首領從身後放著的一堆東西中抽出了什麽，在幾位之中傳遞。

　“這是左邊的部族率先發現的，不久之後我們部族的掘地龍也發現了——他們說得沒錯。有一大群人將要經過我們幾個部族的領地范圍，就在今天晚上。他們顯然帶著很多的食物，龍晶振動的聲音已經預示了這一點。”

　“可是我們剛剛才和南邊的那個部族戰鬥過，我們的男人們大多受了傷……”提出反對意見的是李二他們遇到的那個白袍人。

　“這次會出動的不止我們一個部族。四面八方，所有我知道的部族都將發動戰爭——他們行進的路線太過招搖了，幾乎經過了所有的部族領地，沒有哪個家夥能抵抗外來者的誘惑，兩個月前的那一次更是讓西邊的那個部族嘗到了甜頭，這一次他們一定是最熱切的。所有人都很羨慕他們。”

　“這一次和南邊部族的撕咬已經讓我們磨掉了大部分的獠牙，我們如何在一群沙狼般的同類中佔得優勢呢?我們在沙漠之中同樣地凶猛。”依舊是李二他們第一次遇到的那個白袍人，但他的意動還是被無奈的苦笑取代。

　首領歎了口氣:“這正是我減免南邊部族賠償的緣故，如果仁慈的名聲有用的話，我們或許能分得一些。就算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我們也有可能和他們部族聯合一小段時間……機會太渺茫了，但我們總得去試一次。沙漠中的苦莖並不好吃，很多人甚至因此得了眾生無法治愈的疾病，但就是這樣，我們也常常餓著肚子。我們要活下去，必須得不擇手段。”

　“如果沒有其他意見的話，我們表達自己的選擇吧，願沙漠保佑我們。”

　首領說著，一邊五體投地， 周圍人也是同樣的姿勢，隨後他站了起來。

　有一些人站了起來，也有人仍然保持那個姿勢，但總的來說站起來的人更多，其間幾個被圍著的拜伏的人猶如正在被圍觀的信徒，堅定、不為所動。

　首領歎了口氣，說道:“今晚，我們也去吧。因為對南邊的仁慈，我們的食物已經不夠了，不去的話我們又要餓著肚子了。”

　似是已經接受了結果，李二他們最先遇到的白袍人點點頭說道:“我去召喚部族中的掘地龍。”

　他起身之後朝著沙地走去，李二注意到那片沙地似乎和周圍的有些不同，就像是有什麽人做出了標記。

　在取出小瓶子之後，白袍人突然回頭對首領說:“你該和我們商量一下的。”

　首領輕聲說道:“我是首領。”

　奇異地味道開始在空氣中蔓延，李二耳邊也開始逐漸響起白袍人那辨識度極高的古樸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