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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1000章93章 世亂識忠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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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說,他們還真是臨時的一拍即合了?”

 等到周淮安拿到了多方面給出來的結果之後,不由輕輕冷笑了起來:這次庭前刺殺未遂的鬧劇,居然內外好幾方面的勢力,有意無意間推動之下的變相合力結果。

 比如於那些外部勢力而言,是有人希望通過包庇和支持這些碩果僅存的李唐余孽,孤注一擲絕望式的刺殺來製造內亂,減緩太平軍平定天下的進程,獲得更多苟延殘喘的時機;

 而太平軍內部同樣也有人希望周淮安在這裡倒下之後;通過未來保扶和影響尚在繈褓中的繼承人,而改變對於舊朝勢力那些殘酷而苛刻的國家原則,而讓世家大族背景下傳統士人的殘余影響力,得以重新回到台面上來。

 還有人乾脆是為了渾水摸魚創在機會,或者說是為了報復自己昔日的恩主,籍著刺殺事件轉移大眾關注,而將被幽禁的朱友裕給搶出來,離間東都方面與長安的關系而將朱老三逼上絕路。

 所以這種種的籌劃和圖謀,居然從一開始就在曲江街市的意外偶遇當中,被從根子上上給戳破了。事實上,就連那個打扮成女冠以投其所好的閣主傳人,做夢也沒有想到會被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給認出來把?

 不過這也多少警醒了周淮安。既然有人把主意達到了自己尚在繈褓中的幼兒身上,那也意味著自己需要謹防可能存在的漏洞和問題所在了;畢竟,古往今來多少雄才大略的君王,一世英名都是栽在了繼承人問題上。

 前有故劍情深,卻留下一個被儒士們洗腦成傻缺,而悔憾‘亂我家者,太子也!’的漢宣帝;後有在隋文帝楊堅面前戲精附體了前半生,而登基之後徹底放飛自我,鬧到“大好頭顱、誰可取之”的隋煬帝。

 更別說,後世還有那個和尚出身的明太祖豬爸爸,殺功臣文官如豬狗而橫壓一世,結果在親自指定的好皇太孫朱允炆身上看走了眼,結果被親近的方孝孺等一群儒士坑的身死國滅。

 尤其是,作為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來治理國家和開疆拓土的開國君王,很容易就在繼承人成長環境和教養的問題上,被各種立場和訴求的別有用心之人乘虛而入,而導致從小就走歪了道路。

 所以周淮安已經決定下來,自己的兒女待到稍微懂事之後就定期改名換姓、隱藏身份,到相應童子營和少兵隊對接的學校當中去,接受集體生活和同齡人圈子的熏陶;同時也是變相了解外界狀況的途徑。

 這樣有了足夠人際關系的經歷和眼界之後,才不會在人生經歷當中,某個特定的對象所輕易打動和蠱惑之;這樣對於孩子的童年而言也許是一個不怎麽愉快的過程,但是既然身為自己的後代和這個時空留下的印記,這就是必然承重的代價。

 至少,相對於從小被人監督著自願或者不自願學習各種知識的平庸之才;也總比日後在臣子面前驚訝的創造一些“何不食肉糜”之類典故;然後被外族或是叛亂大軍所團團包圍,而淒然淚下悔不當初的結果要更好的多。

 另一方面,則是作為繼承人師資力量和群體的選擇了;至少在這一次教訓之後,周淮安也會在相應候補人員出身背景的審查條件上,繼續增補上一些內容;

 比如,在各個部門和機構所進行的初選當中,直接否決三代以內直系親屬為前朝官吏,或是與傳統世家大族、被鎮壓過的衣冠戶、形勢戶有所關聯的對象。

 同時從橫向增加候補群體的規模,優先從那些實務當中選拔出來的年輕新晉官員;定期抽取一部分人出來加入到臨時的師資班底當中去,專門講述事務工作當中遇到的問題和對策,也是作為某種變相的獎賞、激勵式的榮譽。

 而授課的方式也不再是“經筵”這種單獨面對面的專門講學,而是隨機抽取一部分同齡人而將繼承人混雜在其中,集體接受相應教師的輪番授學;同時進行批量化的考核和測試。

 講述的內容,也不但包括立國執政的國是(思想理論、哲學思辨),也講歷代執政得失的經驗教訓,乃至數理化(認知世界的工具和方法)等基礎常識,和重新整理世間流傳的諸子百家簡義。

 同時增加輪替教學的批次和規模;這樣沒有一個具體對象和小團體,能夠在繼承人面前有機會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和影響力。至於最關鍵的三觀和統禦之道/屠龍術方面的內容,還得由周淮安自行身體力行的教導和傳幫帶。

 然後,周淮安還考慮日後再指定三五人組成一個專門審查委員會,對於這些師資的背景和社會關系,以及教學內容進行定向審查;但凡有逾越教學內容的行為就一票否決製。

 反正,能夠用預期增加的成本來解決的問題,都不算事真正的問題所在;相對於繼承人日後所要面對和擔負的天下之大,這點額外增加的支出項目和預算內容,根本就不算什麽的。

 當然了,日後的後代逐漸增多之後的繼承人競爭什麽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作為一個眼光和學識跨越了上千年歷史波瀾起伏,又有足夠輔助手段的現代人,根本無需特意介懷和提防自己繼承人的成長和倒逼可能性。

 想到這裡,周淮安突然記起來,自己留在江陵的那雙兒女似乎還沒有正式取名;而目前只是在用著兩位母親(曹紅藥和張雲卿)所取的小名——阿檀和佑郎,而擁有一個頗具規模的養護團體。

 在處理完這些臨時增加的瑣碎事務,又簽署了一批加急的抄家、流放、徒刑和絞手名單之後;周淮安忍不住想詢問一下,韓霽月那邊的工作成果了。卻再度接到了一份來自河東境內,而有所嚴重延遲的遞報。

 雖然周淮安對於另一個歷史線上的後唐締造者,沙陀族朱邪氏為首的代北藩漢武人團體,一直保持了足夠的重視和情報工作上的持續投入;但是因為實在是鞭長莫及而時日尚短見效甚微;

 所以,直到朱邪氏為首的代北集團入主河東鎮之後,才在原本河東幕府所屬的某些節點上,取得了情報工作的突破口而開始由陸陸續續的零星消息被送出來。

 但是其中大多數是無關緊要的日常見聞,作為長遠方向和宏觀戰略上的間接判研,或是側面的參照和印證或許有點用處;但有價值的時效性內容很少。

 但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這封專程從關內道北部比鄰河東石州的綏州(今陝西綏德)方向,通過定胡縣/孟門關(陝西吳堡縣)所地送回來的情報;主要是以一個河道轉運的小吏角度;反應了最近與河東軍息息相關的一樁事態。

 說是河東鎮境內開始普遍缺鹽的嚴重危機。在失去了河中輸入的鹽池,又斷絕了來自塞外的土鹽供應,入關的十數萬藩部也就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浮腫病等症狀;而他們蓄養的牲口對於鹽分的需求比人類更高,也普遍萎靡瘦弱。

 因此,這就與河東鎮的北唐小政權,急於南下奪取河中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形成了相應的對照。而其中被強調的一個細節,就是有民間的隊伍從孟門關頻繁出發,而翻山越嶺來到綏州延福縣內,交易當地來自鹽州(今陝西定邊縣)的白池鹽貨。

 因此,附帶在這份河東遞報背後的,是來自駐泊延州和綏州一帶;負責支援三支隊和推進屯墾,同時整頓當地牧場圍廄的馬軍教練使兼營田牧廄官楊師厚,連訣正在關北黃土塬中剿匪的第四軍中郎將曹師雄,所呈上的一份軍事策劃。

 而在這一份策劃當中,提到了利用這個河東普遍缺鹽,而臨近州縣自發突破封鎖前來交易的機會;集中如今正部署在關北無定河/朔水流域的七個新編駐隊營和四個整編營;對於居於石州(今陝西呂梁市)西面屏障的孟門關發動突襲。

 如果能夠一舉成功的話,就可以沿著群山之中的赤洪水,借助輕舟轉運的助力,直趨石州治所的離石城下;算是為北伐河東膠著的戰局,在入冬可能的大雪封山之前打開一個側面的缺口。

 然而, 他們眼下作為偏師作戰的兵力和民夫尚且還算是夠用;但是作為攻堅破壘的重型火器嚴重不足,後續補充的子藥、糧秣也尚且有缺口,而不足以支撐超過一個月左右的後續作戰。

 所以需要申請如今正在長安的大都督府,別列新的預算和物資調撥計劃,以及安排相應黃河支線的水運後勤輸送補給,作為相應的局部戰役進程支持。

 但這也就意味著在太平軍大都督府的麾下,進行(淮上、河南、河東、隴西、三川)多地的五線程同時作戰了。這也代表著即將進入秋收而被填平的帳面赤字和應急儲備庫存,再度下降到一個危險的水平線當中。

 同時,最新一批軍債(短期戰爭公債),也將要在八月份到期償付;雖然其中大多數並不會被持有人直接兌現,而是折算成太平軍在各地的工場、屯莊和礦山,所外銷的農副特產和工業製品。

 但是作為相應貨幣和金融流通系統的構建基礎,相應的準備金和等值財物都還是需要以備萬一的。一時間,有些陷入猶豫不決當中的周淮安,最後決定將這個問題放在最新的聯席會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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