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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1000章51章 魚貫度飛梁
“唐殘 ()”

借問虎賁將,從軍凡幾年。殺人寶刀缺,走馬貂裘穿。

山雨醒別酒,關雲迎渡船。謝君賢主將,豈忘輪台邊。

《送劉郎將歸河東》

唐代:岑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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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道,太原府,北都城內,一場行宮中新開的朝會剛剛在鍾鼎聲中結束,而走出來許多朱紫冠帶、瓔珞綬帶飄搖,二手捧牙勿或是團袖抱著玉版的身形來。

其中依舊保持成行成群緩步走得四平八穩,而在細碎聲中相互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便是當地門第出身得漢姓大臣;而三三兩兩虎虎生風或是手舞足蹈,伴隨著大跨步喧聲不停得,便就是來自代北諸多藩將了。

而在其中一個隱隱被簇擁起來的群體當中,身為最為年長的李嗣源(邈吉烈),與身處另一個小團體當中的李存信(張汙落),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式的眼神。

雖然,他們作為如今河東第一人的李克用麾下,最為得用的諸位養子兼做心腹大將;表面上意識風光無兩的,但其實相互之間也分為三六九等的親疏遠近次序。

期間以沙陀族朱邪氏本部出身最受信重和優遇;其次是同屬沙陀三姓的其他兩支薩葛、安慶氏族出身;再次之則是早年追隨起兵的代北舊部出身;然後退渾、韃靼諸胡,最後才輪到在河東漢地收攬和招納的軍將。

因此他們各有特色而趨向不同,在軍中形成了若乾個小團體。比如排行老三的李存勖,身為李克用唯一成年的親生兒子,幾乎就是無可動搖的第一人。就算是不去刻意結黨,也自然有的是人聚附在他身邊。

而身為名義上老大哥的李嗣源(邈吉烈),則是以沉厚寡言行事恭謹著稱,又是沙陀三姓中朱邪氏部眾的出身。十三歲便追隨沙陀族首領李國昌征戰,又在敗走陰山北時,依舊對朱邪氏父子不離不棄;

因此,在李克用的諸假子之中,當之無愧的資歷最老而深有威望和影響力;如今更是官拜鴉兒軍左都指揮使,而統領李克用賴以起家的本部精銳與核心人馬。

相比之下,排行第五的李存信(張汙落)出身就差了許多。早年他只是個附庸雜胡的牧羊奴,因為聰慧機敏而多計謀,通曉四夷語言,能識別六蕃書,而精通騎射;乃至蒙前沙陀酋長李國昌的提拔在身邊侍奉;

在追隨了李克用之後一事被委以要任,如今更是左押衙虞候身份輾轉軍前,同時暗中執掌伺察內外和消息往來的機要之務。

然而是他最討厭的人和對頭,卻是排行最末出身北朱邪氏征服的雜胡,而以驍勇冠絕諸假子之間的李存孝(安敬思)。因為早年這位並持過人之勇而屢屢與之爭功,因此長時間下來早已經是互相厭惡對方,而日常裡形同水火。

然而這位天生神力而武藝非凡,生性莽直義烈又幾乎每戰無不克捷;因此在軍中聲勢和影響力上,始終穩穩的壓過他一頭而無可奈何之。直到這一次意外的機會,同樣暗中早有不滿的老大哥李嗣源推動了一把。

最終促成了派遣李存孝陰入使團,前往長安暗中窺時太平賊虛實的決定。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的變得簡單了許多;甚至不需要刻意的交流和溝通。

作為監管消息來往的李存信,自然有得是不動聲色的辦法和手段,將李存孝的身份暗中透露出去;然後再讓河東複辟的消息與招還使者的命令,在路上多延遲上那麽幾天;太平賊方面自然會完成剩下的結局。

然而,在這兩個短暫交匯而過的小團體之外,

卻也不是沒有人隱隱察覺到其中問題和蛛絲馬跡所在;他便是排行第二,身材瘦小但精明強悍,頗有膽略和沉著堅毅著稱的李嗣昭;他本名韓進通,原是是代州刺史李克柔的養子。在李克柔戰死雁門之後,他連同麾下代州兵馬被李克用收並而納為假子;官拜衙內指揮使而僅次於鴉兒軍左都指揮使李嗣源。

因此他不但是代北舊部當中的主要山頭之一,也是其他幾位漢姓大將出身的假子李存進(孫重進)、李嗣本(張養性)、李存賢(王賢)等人的主心骨。

然而,他只是在左右簇擁之下面色如常走出行宮拜別而去,的徑直回到自己的宅地當中,才相繼招來幾名可靠的親兵,讓他們分別給駐守在外的幾位漢姓假子,遞送出了口信去。

安排完了這一切之後,李嗣昭才眼神閃爍著心思深沉的重重歎了一口氣,叫人拿來了溫好的酒菜,趕走了所有的侍從人等,姑且對著牆上掛著的《河東表裡山河圖》自作自飲起來了。

雖然如今河東鎮表面上看起來一片形勢大好,但是在正當風光鼎盛之下,卻是令人憂心的頹勢難掩了。要知道,河東之地因為崔安潛的入關大征,早已經被挖地三尺式的羅括盡了民力,就連高門豪姓之家也是未免於難。

因此,太原城內的那些高門甲地,才會痛定思痛的在關鍵時刻背棄了朝廷的守臣鄭從儻,而將朱邪氏為首收外來的代北藩漢聯軍,給迎進城來意圖改易局面。

但是新入主的代北聯軍,同樣是要面對一個遍地殘破而民生凋敝,處處怨聲載道的河東腹地;因為早在此之前,沙陀軍就數度超掠過河東境內,然後在圍攻太原城的時候,又在境內足足肆虐了數月。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站穩腳跟,就地開辟和挖掘出更多的財賦來贍養軍馬和休養生息。那河中王重榮就乘勢攻殺過來了,頓時就讓偌大河東鎮的地盤縮水了一大半。

等到再度擊退了王重榮之後,自北都太原所獲的儲集也被消耗大半;為了解決困頓同時是開源節流的需要,又發動了奪取上黨昭義軍故地的戰事;然而在這裡同樣也是進展不順。

僅僅才佔了澤州兩個縣之後,就迎頭撞上了自東面河北境內殺過來的成德軍,好容易歷經艱險殺敗了成德軍的勢頭,卻又不防又有來自南面懷衛的河陽軍乘虛而入奪去了潞州大部。

然後禍不單行的是,盧龍鎮的李可舉也再度出兵攻陷了,雁門以外的代北各州大部;就連他的養父李克柔也戰死在了雁門前;不但失去作為沙陀族發源和崛起之地,還斷絕了來自塞外的支援和輸送。

除此之外,追隨朱邪部來自代北的十數萬各族部眾,在遷入河東(晉中平原)之後,同樣需要地方供養和維持;於是他們就只能強取豪奪與地方百姓,而四處侵佔田土以為耕牧。

以至於地方哀聲遍野而民情鼎沸,而他們這些漢姓軍將亦是難免有些兔死狐悲式的心有戚戚栽。也可以說,自他們進入河東以來各方戰事一直打個不停,錢糧像是流水一般的潑使出去。

然而,作為外來勢力的代北軍將們,卻是並不擅長安民生產的治理之道,也沒有足夠征收和編派民間的耐心,而只能將主要的錢糧稅賦徭役諸事,多委之以地方的豪姓大族。

於是,他們這些名為晉王李克用假子的大將們,同樣也要開始面臨資源有限和財賦匱乏之下的隱隱競爭局面了。當然了,其中最好過的當然是他沙陀本部和附庸部族出身的兵馬了,總是能夠得到足額和優先供給。

而在一輪輪排資論輩下來, 被編排在最後形同墊底存在的,則是他們這些唐地出身的漢姓軍將及其部屬了。雖然在帳面上空有不少數量,但是裝備和訓練都是低人一等。

而且,他們不但在錢糧兵員上供給不足而只能就地籌劃,同時還被各自分派到了外圍臨敵的險惡之地,而讓沙陀本部為首的藩軍作為應變的機動人馬,以保全實力。

在這種內外有別、懸殊相差的情況下,曾經所謂的父子情誼,所謂主從恩義,所謂的朝廷名分大義,都變得有些蒼白無力起來,而只剩下赤果果的利益之爭。

更何況,現如今那位養父大帥在那些高門氏族的蠱惑之下,執意要複辟李唐而建朝稱王,更是在如今這種鮮花熱油般的局面下,向著不可測的將來又推進了一大步。

所以,李嗣昭也必須為自己及部屬的身後諸事和退路考慮一二了。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懷念起“陣沒”在長安的“義兒軍”副使李存璋了,若是有他在此的話,自己也不至於如此孤掌難鳴了。

因為,他乃是晉王諸多漢姓養子之中,資格夠老(協助年輕時的朱邪翼聖攻殺過大同軍防禦使段文楚)又善於治理和經營的異數。

而在千裡之外的河西到境內,被人所念叨的李存璋,卻是身先士卒的端舉著一付鐵面牌;健步如飛的踏著顫顫抖擻的雲梯,一鼓作氣的頂著箭矢和拋石如雨,衝殺上了蘭州州治的金城牆頭。

然後,只見他在左擋右格的數下轉身之間,就將挺持著撓鉤和叉把不斷緊身戳刺而來的守軍,被接二連三的拍倒在地上;或是反掃下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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