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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396章 鐵騎擁塵紅(中
第三百九十六章鐵騎擁塵紅(中

 丹徒城下的圍城大營之中,來自城內守軍的使者李師成,也在戰戰兢兢的打量著左右一路行來的情景。毫不掩飾的重重陣盤森嚴、層疊林立在一座座新舊土壘和高台左近;而被各種密如蛛網的壕溝、走道和胸牆、拒馬給環繞和包攏起來。

 而光是那些喊著號子扛著工具整行行進而過,後腦和鬢角都剃得光禿形同髡首的民夫、雜役隊列,就讓他猶自心驚不一;要是這些賊眾所驅使的都是這麽精神壯實的話,那真正的太平賊行伍又該是如何的凶悍氣象呢。

 他也算是個門第之後。曾祖乃是武宗朝曾任淮南節度使、位及宰相,也做過《憫農詩》三首而聞達天子的一代酷吏兼著名詩人——李紳;但也因為晚節不保的“吳湘”案,得到了“削紳三官,子孫不得仕”的處罰。

 所以作為他的後人很快就家世衰弱下來,而淪為地方的普通人家。然後到他這一代只能在家鄉靠士人身份去入幕,而得到前任鎮海節度使高駢的提攜,做了好幾年掌書案出入的孔目官。等到高駢轉任淮南,卻又因故被留了下來。

 然而,日進他所侍奉的這位周令公以年近七十的高齡,自任上以來就時常“溺於聲色,不親政事。”,諸事皆交給女婿楊茂實、薛朗、崔能之流親信人等;又以兒子周璵專掌牙兵和募練新軍“後樓都”。

 他只是忍不住多勸諫了幾句,結果就被“眾望所歸”的打發出來“窺探賊眾虛實”,也就是很容易就給賊人送腦袋的勾當。盡管如此在某個理由的驅使下,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領命前來了。

 他也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就如想象中那位史上名臣,滿門英烈的顏(臬卿)常山(太守)一般,被押到洛陽城痛罵安氏賊首,而被鉤舌肢解慘死;或又如死守睢陽張(巡)中丞,被反賊活活鋸殺的下場。

 懷著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李師成被帶到了甲兵環列引而不發的高台之上;又見了諸多頂盔摜甲或是粗豪、或是健碩、或是梟駿、或是睿毅、或是朗闊、或是精明幹練的軍將之間;那位被稱為“入世妖僧”“妖法多能”的太平賊之首。

 然後他徹底愣住了,不僅僅因為對方太過年輕;也不僅僅是對方明睿平和卻威凜十足的眼神,更不是他那如同卓然不群、出類拔萃一般的身姿和形貌。

 而是那種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仿若是皓月儼然群星之上的超然氣度。或者說,是在在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仿若是在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錯覺。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人物令朝廷寢食不安而幾欲招安不得;卻又興兵逼得堂堂鎮海節度使以下,諸多官吏軍將只能坐困城中而一時無法可想麽。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一名年輕的將弁目不斜視的當下喝聲道。

 “某家、某家鎮海節衙下孔目官李師成,敢為這闔城生民百姓而來;願請得貴屬稍稍退讓方寸之地,以為城中收斂屍身之便,也免去日後疫情所害。。”

 然後,李師成才回過神來,有些結巴的連聲道來。

 “時下兩軍交兵死傷各論。。這滿地屍骸一旦敗壞生疫,那就不是一城一地所受其害了,是以還請。。”

 “可以,一箭之地內,許以城中自斂;一箭之外,自有我軍收拾。。”

 居於上首的對方,卻是毫不猶豫的應道。

 什麽,這樣就可以了?,李師成不由愣住了。預期當中的刀斧加身的威脅呢?群賊之下的辱罵嘲笑、威逼利誘,與自己舌戰不屈、痛罵賊首不過,旋即慨然當場就義的過程呢?;怎麽什麽都沒有了。難道我遇到了一個假冒的虛賊頭麽。

 若是這麽輕易就達成所願了,那自己出來時寫下千字遺書,再與泣號不已的家人訣別,又拜托故舊關照和顧看家中的作為,豈不就是成了某種徒勞無益的笑話了?,他一時心中就變得空蕩蕩不知所措。

 “我還可許你以百人之數,隻穿白衣白帽舉白旗為先導,攜行車馬到城外來收攏和救治未死的傷者。。”

 那虛賊首卻是不為所動的繼續道。

 “當然了,不準持有分毫刀兵,並在本軍的監臨下完成。。若敢有輕舉妄動者,那就莫說下次,連這次都不要指望安然回去了。。”

 聽到這個越發苛刻的條件,李實丞反而心中慢慢篤定了下來;無論如何自己明面上的目的是達到了;至於能夠藉此窺探多少賊眾的內情,那就只能聽天由命的碰運氣了;反正他也不抱有太大的指望。

 隨後,望著對方給送出去的身影,周淮安似有所得的又在自己隨身書記面前,口述了一段內容。正所謂“圍城之要,攻心為上”的基本道理和方針。

 而換句話說,就是一切軍事手段和戰爭行為,都是為了政治目的為出發點和服務對象的;任何偏離這個宗旨和原則的行為和事實,最後都只能得到與初衷南轅北轍式的結果。哪怕在這個時代也不會例外的。

 至於象霓虹金那樣只顧眼前一時得失,只會用軍事手段來挖坑和捅婁子,然後用更多軍事手段來彌補,並一次作為指導國家大政方針的目的和方向,昭和參謀式的無腦賭國運和一波流走到黑,終究是歷史上曇花一現的奇葩。

 事實上這也是一個總被外來文明所鞭打才得以前進的民族。古代被唐朝爸爸教訓了之後,靠照搬唐製的大化改新,從半原始氏族、半奴隸社會,一下大跨步跳到封建社會;又靠美國爸爸的黑船教訓之後的明治維新,從封建社會一下子調到資本主義近代社會;

 然後總是罔顧現實生產力和發展階段,而用自上而下強令的方式,把正常的人類社會進化被扭曲成一鍋大雜燴式的夾生飯,而留下各種一直沿襲到現代的原始陋俗和封建殘余,也就不足為奇了。

 當然了,絕大多數軍事上的擴張和佔領行為,同樣必需得到後續跟進的政治布局和經濟措施上的一系列支持。比如政權組織的建立和深入基層的人員架構,所帶來的基本行政執行能力;又比如,從新地盤上稅賦徭役的征收,到物產資源等的開發,商業流通上的逐步增值。。。所形成的穩定財政來源;

 乃至是文化影響和宣傳、教育上,從移風易俗和信仰改造上,所帶來的認同感和凝聚力的加成;甚至是更加極端一些的針對性的屠殺和滅絕(比如蒙古人粗暴殘忍的蝗蟲戰術),或是持之以恆的代代混血通婚融合手段,稀釋掉族群之間的差別等等。

 才有可能在出兵所需的軍費、後續佔領的維持費,與新領土資源利用的產出比和人口動員效率上;達到某種動態的平衡乃至有所收益,才有可能達到滾雪球一般的壯大自己的目的。不然的話就算取得再多的勝利,擊敗再多的敵人,也只是重蹈歷史上的一次次覆轍。

 明明國家一次次取得了勝利和戰略優勢;但是新擴張的領土往往最後隨著時間推移,總是免不了逐漸變成國家財政的一大負擔和國庫虧空的源頭,而不得不在財政困難與削弱邊防的兩難選擇當中,被來自政權內部越來越強烈的反對聲給舍棄掉。

 這就是傳統封建社會農業國家的天然局限性。也是它們與近代工業化國家在發展眼光和潛力、前景上,所形成巨大懸殊和差別的根源所在。作為現代人的周淮安,自然更熟悉和擅長後者了。

 最起碼蚊子腿裡剃肉,挖地三尺來最大限度的利益化,他是自問整個時代沒有人能夠望其項背的。畢竟,掄起剝削方式的進化和演變,又有誰能夠比得過他這個現代人呢。

 原始氏族社會的剝削手段,肯定是比不過奴隸社會的效率;而奴隸社會的壓榨手段又顯然不如封建社會更有優勢;然而等到了資本主義社會之後,剝削剩余價值的手段和方法,又比封建社會更加隱蔽也更有欺騙性,但是效能卻是天翻地覆的差別。。。

 當然了可以預期的是,如果最終從社會主義階段進化到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時代,那也許被剝削的就不再是人為主體的社會單位,而極大發達的人工智能和機器勞動力了;這就是社會不斷進化和演變的自然規律方向。

 身為穿越者只要把其中相對先進一些的部分給截取出來,以具有先見之明的引導者身份;按部就班的進行社會改造和前瞻性的奠基就行。

 這時候,

 “出使南路義軍本陣的的張歸霸,引了一支老營義軍擊破了沿海兵馬使張全南撤的後隊,正帶著俘獲和大批輜重前來匯合途中?”

 好吧,周淮安不由略松了一口氣,看起來最後一個場外的變數也暫時不存在了。

 。。。。。。。。。。

 而在百裡之外的曲阿城內,縣衙之側,由大戶庭院改造而來的新設傷員安置地。

 從傷兵憶苦思甜的自訴會上走下來的時候,王審潮猶自還沉靜在某種莫名的情緒和氛圍當中;說起來他見多識廣而經歷過許多事情,不該輕易為這些個人的遭遇和得失所打動;這紛亂的世上吃苦受累的人,意見多的令人麻木不仁了。

 但是在聽過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之後,他還是忍不住會去想,若不是當初自己在鄉裡的營生乾不下去,又何苦帶著兄弟背井離鄉出來投軍,以刀頭舔血的代價謀求一個微薄的前程和轉機呢。

 或許自訴會上那些虞侯們說的道理,他意見有所感觸和明白一些了;為什麽這世上就容不得一處,讓人勤懇踏實就能謀生的淨土,哪怕是遇到了豐年,多收了三五鬥,也依舊艱難讓人活不下去呢。

 這顯然是直立者天下的朝廷出了問題,而讓那些竭力奪走他們膏血,而依舊窮奢極欲的官宦、大戶們,依舊死死的欺壓在大多數人的上頭。

 按照那位虞侯所說的道理,這已經不是可以指望某一個或是一群有所良知的上位者,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或是朋黨之能改易和動搖的,擁塞淤固到令人絕望亦然的現實了。

 所以,如今已經到了不得不打翻朝廷在內的一切舊事物;讓太平軍再造一個讓人有所指望,不那麽欲塹難填的新官府和善待百姓的好世道,讓微賤如螻蟻之人也能過下去的全新之時了。

 然後在臨時的飯堂棚子下的人群中,他就見到了久違的身影,不由露出某種由心的笑容來。那是他兩個弟弟王審之和王審圭,雖然同樣身上多處包扎的嚴嚴實實的,但是從精氣神看起來就沒有什麽大礙。

 “大兄,俺們不用再衝三陣了,直接就是新卒。。。還發了一身應季的穿戴,瞧瞧這布頭真是緊實的很,還有鐵扣扎著呢。。。。新發了半個月的餉錢,足足六個足十大子啊。。在隨營的供銷車那兒,讓人眼饞的好玩意可是不少呢。。”

 腦袋纏得像個粽子,一邊臂膀還裹纏了起來,卻不妨礙滿嘴塞滿吃食而單手忙個不停的王審珪,見了他就迫不及待的連聲傾訴道。

 在他面前的小托盤上,擺著各自一隻開了封的糟魚和雜碎罐頭,被用刀匕挖出來一大團來,夾卷在爐邊貼烤焦黃的餅子裡,大大的咬上一口再啃一口黃乎乎的沾醬瓜條,真是十分受用的模樣。

 “那老符呢。。你們可見過他麽”

 王審潮笑眯眯的看著他,不由又想起一個人來問道。

 “老符我知道。據說是養了一陣子傷就自己離營走了”

 一直插不上話的王審之,當即點頭道。

 “那真是不巧了。。”

 王審潮不由歎息道,他還想勸說一下這位留下來;經過戰陣上同生共死的經歷之後,在這軍中作為同鄉也算有個照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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