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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426章 各般(下
而在團團包圍起來廝殺正酣的無名小丘之下,已經被錯雜在草木、山石之間的橫七豎八屍體,所鋪陳出一圈不怎麽規整的向心圓來。

 “你們這群廢物,這麽這些區區小事都做不好的。。”

 來自宿州的義軍頭領辛約,卻是心急火燎的對著再度退下來,而顯得灰頭土臉的部下們跳腳大喊道。

 “實在是山上這些賊子太過難纏了啊,打到現在依舊是死硬得很啊。”

 一名包著腦袋的部將哭喪著臉道。

 “那就快給我堆砌柴薪放火燒山,最好一個活口都不要留下啊。。我已經不能保證外間還能替我攔下多久的消息。。”

 辛約愈發的咬牙切齒道。

 “頭兒,這怕是不成的;這丘上草木繁茂露水濕重,哪有那麽輕易燒起來的。。”

 這名部將卻是愈發為難的道。

 “我們的人乃是仰攻其上,就算能燒得起來,一旦被風吹的順勢而下,怕是吃虧的還是自己人,反倒給這些賊子乘勢脫走的機會了。。”

 “你這只會說喪氣話的狗廝,那就給我架起那些器械,轟打砸死他個山上的人啊。。”

 辛約不由氣的手腳發抖,而給他就是一腳踹倒在地。

 “頭而。。頭兒,,不是我為難,這些器械兄弟們實在不會使啊。。”

 這名灰頭土臉得重新爬起來的部將哀聲道。

 “之前倒有人強行裝了起來試著操使,結果第一下發出去的當場就散了架,打死、砸死了十幾個啊。。現在沒人敢在用這些玩意了啊”

 另一名部下連忙出聲幫腔道。

 “那就重賞找人來操使,不要怕死人也不怕花費,盡管多試幾次就自然會用了。只要能把東西投到丘頂上去就行。。”

 辛約卻是氣急敗壞道。然後他又轉身對著邊上另一名本地義軍頭領李隼道。

 “你的人也要給我出死力了。。若是連這這點人馬都收拾不下來,哪有談何什麽報效和獻忠呢。。”

 “辛大兄弟,我可是都被你給害慘了啊。。不是說只是截道打個秋風麽。。事到臨頭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光是搶了一堆不能吃不能花銷,笨重要死的器械,又有何鳥用。。”

 而李隼卻是如喪考妣的對他唉聲歎氣道。

 “要我說早就該收兵退走到別處去找營生了;那太平軍上下可是好惹的麽,人家不但有水師還有馬隊,回過頭來只怕誰都別想好過了。。”

 “正因為是如此才不好收手了啊;已經招惹了這太平賊。。軍了,若是再半途而廢的話,只怕連我們後頭那些人也沒法指望了啊,”

 “實在事情不諧的話,收拾這一樁大事的首尾之後,你便隨我過河退往宿州去投劉刺史好了,就算是尚總管這兒容不得你了,難道劉刺史還周護不了我輩麽。。”

 說到這裡,辛約卻是斷然下定了決心,而對李隼允諾到。

 “劉刺史如今正在攻掠淮上而四下招兵買馬,你帶人投過去也未必不會比現在差多少的。。還不用擔待後續的乾系不是;那太平賊的水師也就在大江逞威一時,難不成還能伸手到這淮水來麽”

 他此刻說的內容倒是一番的真心實意。但是正所謂是人離鄉賤,一旦對方率部離開了熟悉的淮南故土之後;在誰主誰次的從屬關系上就完全不好說了。

 完全可以在渡河的時候出了那麽點意外,將此刻知情的都滅了口。然後就順理成章的接管和吞並對方的部眾,而在劉刺史那兒謀取官位和職事時,獲得更大的資本和憑仗了。

 “老天爺啊,火龍、、火龍飛過來了啊。。”

 在辛約的身後,有一片顫抖的聲音叫喊起來。

 在昏暗下來的天色之下,許多道劃空而過的滾滾煙跡是那麽的明顯。

 然後,又有更大的喧鬧和慘叫聲響徹起來,

 “不好了。。”

 “馬隊衝陣,有馬隊衝陣。。”

 “給我擋住啊。。”

 “擋不住了。。”

 “是大將軍府的旗號。。”

 “大將軍府的本陣殺過來了。。”

 “完了,完了,,兄弟們快逃。。。”

 “快快,都把人手給聚齊起來。。”

 辛約不由面色如土的想要招呼李隼一同進退,卻發現對方早已經跑的不見蹤影了。

 然後,他們正在圍攻的土丘上,也突然火光蔓延起來。然後,又在濃煙滾滾之間順著不平整的坡度紛紛滾落下來了,轉眼之間紛紛彈跳四濺這火花,滾落到那些集結和圍攏在坡下的人馬,將他們給衝到七零八落。

 而緊隨在這些裝滿草料塊和其他易燃物的車輛,所改造而成臨時滾火車的而來;還有從山丘上得到信號而裡應外合衝殺下來的殘余太平軍別遣隊士卒。

 在濃煙烈火的掩護之下,口罩這沾濕布條只露雙目的他們,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的在這些已經潰散開來,毫無鬥志和士氣可言的敵軍當中,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大肆殺戮著,就仿若是要將這兩天被追殺和圍攻的怨氣,全部發泄出來一般的勇猛。

 當天色完全放黑,而山丘下被重新點起連成一片的火光照亮時;這出戰場中的大多數戰鬥也已經結束了,只剩下零星負隅頑抗的喝罵和補刀的慘叫聲。

 而在上百名結陣以對的部下簇擁當中,纏吊著膀子的校尉張東也在不失警惕而戒備的,打量著這支突然出現的援軍;他們都穿著赭黃色戰袍和披風,頭戴壓耳卷邊的盔子,騎著的馬背上也是用彩色綢布罩著;

 上面已經沾染上許多深淺不一的血跡,看起來既是氣派又是威風凜然,赫然就是張東曾在江州各路義軍會盟時,所見過幾次的大將軍府仗前衛士的打扮。

 只是前來救援的會是大將軍府的人,倒是讓他很有些意外,又有幾分警惕和猜疑起來。只是沒等張東多想上更多的東西,對方的陣列之中就策馬走出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來,用一種一絲不苟的聲線喊道:

 “四月十七日,口令。。”

 “大吉大利。。”

 張東身邊的旗牌官連忙喊道

 “今晚吃雞”

 對面的陣列中亦是響起相應的回復。刹那間兩隻還算是涇渭分明的隊伍,刹那間就放下了武器和戒備,而交匯在了一起化作大聲的相互問候和迫不及待的交流聲。

 “趙都尉。。你們可是來了。。”

 張東先按照等階行了一禮,才用輕松下來的語氣道。他與對方都曾是遠戍南疆的長征健兒出身,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額舊識了。

 “張校尉。。我可是有太多東西要詢問你了。。只是眼下並非合適場所。。需防這些賊人尚有後手和變數。。”

 趙引弓回禮之後亦道。

 “對對,都尉所言甚是。。別光顧著敘舊了快把山上的人都給我喊下來,火速離開這一出險地才是。。”

 張東連忙轉身對著部下喊道

 隨著山下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之後,並不算高卻佔地頗大的山丘上,也陸陸續續的奔走下一些沒有武裝的人群來,卻是別遣隊裡那些負責修造維護和操使器械的工匠,及其其他輔助人等。

 他們就沒有普通士卒的那種堅韌和內斂了,好些人幾乎是失態的當場嚎啕大哭,或是迫不及待的找人傾訴起來。

 “總計還剩下七百六十五人,全數都在這兒了。。其中樣子隊一百零九人一個都不少;我也只能做到這地步。當初事情起的倉促,,就連報信的鴿籠都丟了,是以其他就實在沒能顧得上了。。”

 見到這一幕,張東不由有些唏噓的對著趙引弓黯聲道。

 “你已然盡到本分就足夠了,這是領軍大人的交代。。既然當初發生的事情並非你的乾系,那能夠保全下來一個就算是一個的功勞了。。”

 趙引弓卻是難得寬慰他道。

 “為此耿耿於懷而晝夜難寐,還不若想辦法替他們從罪魁禍首之處,把代價給加倍的找回來才是。。太平軍將士沒有輕易放棄的道理。。”

 “我省的了。。”

 張東聽了這話也不由振作起來;卻是眼眶中暗自有些濕潤起來。

 他卻是想到了身為長征戍卒的那些歲月,因為上官和僚屬們推諉、怕事、避責的種種緣故,相繼死在難攜南荒邊鄙之地的袍澤們。又是如何的替他們有所不值,自己又是如何的慶幸。

 而在山丘戰場的邊緣,擔任最外圍戒哨任務的探報隊捉生火長易大毛,也飲下最後一點辛辣的蔗頭燒;在滿口辛辣刺激下打起精神來,掃視著昏暗天幕籠罩下的原野萬物。

 事實上這也是他所喜歡的執勤和任務的場景。山野中看似靜謐的夜晚對大多數人而言,無疑是充滿危險與可怖的所在;但是對於從小生活在山林裡的他而言,卻是額外衣食來源的另一種風貌家園所在。

 因為他可以憑借比常人更好的眼力,在這夜裡尋獲和捕獵到更多的野物;所以在從軍之後也很容易就得了一個大貓兒的別號,而得以安排在充分發揮所長的位置上。

 當然了, 最要緊的還是可以拿到倍於當日薪餉的勤務津貼和專屬崗位補助品。其中就有他最喜歡的雜碎罐頭和魚糕、肝醬。他如此思量和回味著隻覺口中唾沫愈要增多起來,忽然就覺得視野當中好像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了。

 當他屏聲靜氣了好一會,才在大路邊上吹得樹枝草叢不住搖曳的夜風當中,見到了幾個不正常的搖曳和波動起伏。易大毛想了想,抓起一把碎石子猛然潑灑過去。

 就在輕微而細碎的悶哼聲中,大路邊上淺淺的溝渠和長滿荒草的田埂裡,幾個全身糊滿汙泥的人突然就跳了起來,而像是沒有影子的烏頭鬼一般,沒命拔腿越過田野向著遠方奔逃而去。

 刹那間易大毛也吹響了含在口中的警哨,然後手腳不停的取下特製的藥弩來,將凃有草烏頭和曼陀羅花汁的短矢上弦,穩穩的對著一個身影扣發出去。

 之所以他此刻用上了這種帶有麻痹效果的捕俘箭頭;因為這一刻他有一種奇怪的直覺。也許自己成親安家所需的功勞和犒賞,就落在眼前這幾個明顯的漏網之魚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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