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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534章 世事漫散隨流水(續
當鄆州城外的天色重新發白,而照亮了那些屍橫枕藉在城門處的雜亂屍骸之後。

  幾乎觀戰了小半夜的韓簡,也在一片群情憤然的表情和眼神中,臉色如常的轉身回到了臨時的營盤之中;雖然在這城中幾乎陷沒了將近三個都的精銳人馬;讓人有些肉痛。但是也額外試出了城中守軍的力量和上限。

  光是這先後突進的三都人馬,就足足讓城中的守軍花費了大半天功夫才收拾下來;因此,他們甚至沒有余力在這場形同詐降的埋伏之後,再接再厲的對城外的魏博軍發起一輪反擊。

  當然了,如果守軍想要這麽做的話,那倒是正中韓簡下懷了,因為他麾下尚有數千名不利於攻城,卻是相對進退自如的魏博騎軍,自然會好好給這些天平軍殘余個“大驚喜”。

  事已至此,韓簡也徹底否定了左右,繼續嘗試攻打的建言。作為河朔三鎮當中以貝州、魏州精銳步卒見長的魏博軍,並不像是地處燕山內外的盧龍鎮,或是成德軍那樣擁有廣泛的戰馬來源;

  因此,他手上這些魏博騎兵,也是韓氏父子用兩代人好容易在積攢起來的,算是相當金貴的存在,完全沒有必要白白消耗在這裡。而只要一邊監視城中的動向以防尋機突走;一邊繼續肅清周邊以斷絕對方的消息和援應。

  他畢竟先取義成軍的鄭滑之地,再並天平軍大部地盤又破其重兵,已然是大勢和上風在手,完全在沒有必要投機冒險在這最後一擊上。

  完全可以待到後方魏博軍數萬的步隊人馬趕過來,再好好搜括四方、囤積物料和營造器械,進行傳統圍城攻戰好了。

  畢竟眼下的偌大河南之地,除了比鄰內部不靖的平盧/淄青鎮,和轄區變得支離破碎的兗海鎮(泰寧軍)外,已然沒有魏博軍什麽像樣的對手和威脅了。

  而在入營歇息前的那一刻,韓簡又突然轉頭吩咐道:

  “再派使者前去城中交涉,就說天平軍留後尚在我軍手中。。順便探探路子,究竟是誰人在主持局面。。至少崔(用)白河那廝,怕是沒又這種決斷和膽魄的。。”

  “此外讓神健都和赤驥營披掛齊整、枕戈待旦,就近警戒和監防那些天平降軍的情形;稍有異動就斷然撲擊之;待到後陣人馬抵達之後,就驅使彼輩為登城先鋒吧。。想要做我韓氏的東床,就拿性命來表現和報效吧。。”

  而在鄆州城頭上,剛剛清洗了內部的投降派勢力,而成為新出爐的天平軍節度使留後,還沒超過一個晚上的曹翎,也在冷眼觀望著城外徐然收兵立營的魏博軍旗號。

  雖然他回到才不過兩天時間,隻來得及聯系上看守後宅的那些老牙兵們。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父帥在任上所留下的權威和恩德,居然還是有所殘留和遺澤的,在短時內迅速吸引了好些聞訊而來的舊部。

  因此,在滿城存亡的危急關頭,拿下那個既無足夠德望也沒多少人心歸附,只靠前任留守信重而上位的留守長史崔用;並肅清他所聚附的投降派勢力,也不過是水到渠成而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然而,在他真正掌握了天平軍留後的權柄之後,才知道自己所面對的局面是如何的糟糕;曾經的河南強鎮就只剩下一副百孔千瘡的空架子。所謂的節度使留後,甚至就只能在這座州治鄆城之中發號施令。

  雖然帳面上的糧草器械尚可堅持上較長的時間;但是在出戰的大軍覆滅之後,余下的士卒基本上不是疲遝不已的老弱,就是士氣和訓練嚴重不足的臨時新募;

  披掛齊全後站在城頭上據守一時倒看不出端倪,但是指望能夠率領他們主動出戰,進而布陣擊敵於野戰之中,就實在有些過於勉為其難了。

  以至於曹翎要親率著那些老牙兵身先士卒,才能將門樓內設計埋伏下依舊以一當十之勢的魏博軍先鋒,給頗為勉強的收拾下來。然後,又要不辭勞苦的帶著他們逐家逐戶去,把那些驚惶而遁的逃兵給重新捉攬回來。

  然後,他又發現自己掌握的節仗庫和衙內庫中,居然沒有多少錢帛了;因為在基本帳面記錄之外的大量財貨,都被都虞候呂廣琦和都團練使趙泓兩位為首的軍將,以出陣犒食、賞賜的名義給陸續提取和轉撥走。

  而隨著這兩位短暫當權的軍將,隨著大軍一起相繼敗死在外,這一切也都成了無法追索和彌補的糊塗帳了。因此他也只能令人先抄了崔能等人的居所,再以喪師為由沒了這兩位的家產,這才羅索出幾千匹雜色絹來犒師。

  然後,在衙下的軍籍簿上倒是沒有發現多少常例外的缺額,只是在具體檢點供養員額之時卻不免發現,好些個耄耋老翁和蓬頭少年的存在。

  而曹翎甚至無法公開清退他們,因為他們就是天平軍世代編列的軍戶出身,只是當父兄兒孫都在爭戰中相繼籍沒死陣之後,也就剩下這些還能拉出來充數的選擇了。

  曹翎也只能另想辦法而打開糧庫,開始招募城中的貧苦之家以充軍伍,短時之內就募得三四千人。他也不求此輩能夠就此臨陣對敵,只要能夠拿得動兵器站在城頭上,與真正守軍混作一出裝模作樣的虛張聲勢即可。

  然後在征調武庫的時候,又發現其中的甲仗兵械多與帳面不符;因為保管不力而缺損和朽壞的范例比比皆是,最後才收拾和挑揀出五六千隻尚可使用的矛頭、刀兵,兩千多張軟硬弓等物件。

  反倒是在回頭搜檢和清點牙城內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不少囤積在內宅的錢絹等財貨;以及足以立刻武裝八百至千余人的成色甚新甲械兵仗,這顯然又是前任某種重內虛外的布置和手段。

  然後是城中的豪姓大族,也終於有人家送來一些錢糧以為慰問,並且表達出了願意繼續出人出力出錢糧助軍守城的意願,然而作為後續的交換條件,他們希望有組人能夠在新幕府中任職。

  這也不免讓曹翎對於在太平軍中時,所歸納出來官軍的“九壞十弊”,有了更加深刻和直觀的認識了。然而他眼下所能倚仗的武力,也就是南方帶回來的那一隊士卒,李三官為首的本地投獻舊部,曹氏部曲為主的老牙兵們。

  他雖然暫時委任了許多親信以要職,但是距離將他們指揮如臂使起來,卻還是任重道遠的有著很長的道路要走呢。拋去那些暫時可用名利地位來穩住的將校們,普通的士卒卻是要靠犒賞來維持士氣和賣命之心的。

  因此,他的犒賞並不在營中發給士卒,而是令人分送帶其家眷手中;又許下承諾日後要組織和雇請這些士卒家眷出來做事以獲得相應的酬勞,逐步將有些惶然紛紛的人心給安定下來。

  只是眼下的情況所迫,就算是他此時有滿肚子從南方見識和學習回來的抱負和更多萌生出來的想法,也只能姑且以妥協合作來團結大多數人,以渡過眼下魏博軍圍城攻打的這個天大難關了。

  “派出信使吧。。”

  剛才城頭巡視回來,又不得不埋頭在一堆公文之中的曹翎再度吩咐道。

  “敢問留後,都要向哪裡派出信使。。”

  在旁候命的李三官不由小心問道。

  “勿論是平盧軍、橫海軍、兗海軍。可能找到的外援都派人去吧。。”

  待到李三官領命下去之後,曹翎才重新對著另一名追隨而來的士卒道。

  “你也帶些人南下去送個消息吧。。就說我願意以天平軍所屬,就此從屬和稱臣義軍旗下。。”

  而後,徹底清靜下來的曹翎才重重歎了一口氣,有些懷念起父帥和兄長尚在之時有人給自己擋風遮雨,而只要專心操習武藝和兵法、學問;只要做個一個不墮家風的衙內即可,又何須煩擾這麽多事情呢。

  然而,在南邊的賊軍之中見識的多了,他又不免暗自情願自己還只是那個只知道衝鋒陷陣,考慮如何克敵製勝當面的先鋒兵馬使了。而不用背負起這滿城近十萬軍命百姓的存亡安危,乃至將來天平鎮治下更多人口的身家前程。

  只是時間依然沒有辦法倒流回到過去了,而已經存留在他腦中的那些見識和學問,還有已經開闊了的眼界,嚴重動搖過認知和重新堅定起來的立場判斷;都讓他無法再無動於衷或是心安理得的,將過往看似天經地義的一切給繼續沿襲下去了。

  這或許就是那位太平賊之主——周和尚,可以將他給放回來的初衷和用心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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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兩百裡多之外的河南,另一支與太平軍有所關聯的軍隊之中。朱老三也在自己重整完畢做好攻城準備的軍陣面前,頗有些志得意滿的縱馬校閱而過,而享受著他們此起彼伏的呼喝聲。

  因為斷然奪取了魯陽關,而獲得更多外援和補充的緣故;他又斷然處置和兼並了另外幾隻歸屬名下的義軍殘部,擇撿精壯充入行伍而編列其老弱為輸運;而將其頭目們大多送到南邊去“享福”了。

  是以他手下的人馬不但壯大到足足一萬三千名的兵卒,還得到了足足一百多具的各色攻城器械,及其相應的操使人手;這可是除了黃王大將軍府直率人馬之外, 獨此一份的好處和優勢啊。

  雖然這些臨時借用的人手,到時還是要歸還太平軍去的;但是眾多的器械都會被留下來,並且現場為他操訓和培養相應的人手。只是這麽一番做為下來,似乎有些違背義軍的官吏,也隱隱對不住黃王的提攜之恩。

  像是身為副手的李賓唐就多次明裡暗裡提出過,與南邊往來過於密切的隱憂。但是他幾次三番的矛盾掙扎下來,還是無法割舍與太平軍暗通往來所帶來的種種便利與優勢。

  雖然早知道太平軍與軍府之中的某些當權人等,未嘗沒有齷蹉和杯葛而很容易遷怒和波及到自個;但是如今哪位大都督隱然成了黃王的女婿,而與關中名正言順的互通往來,卻又讓他不免生出僥幸心理來。

  畢竟大家都在和太平軍暗通往來之下,自己依靠兄長的關系和緣故,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多得一些好處,步子邁的稍大一些,應當也是沒有那麽扎眼的。

  相比之下,陳州刺史兼防禦使趙犨的旗幟雖然還飄蕩在淮陽城頭,對方甚至把當年堅守張中丞的神主牌位,都擺到了城頭上來做出一副堅守到底的姿態,但也讓他瞅出了幾分外厲內荏的虛弱和疲敝來。

  畢竟是被內外困絕了半年多時間,又經過了長期清野堅壁的搜括,城中官軍依然削弱到了一個相當疲弱的程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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