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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662章 獨看征棹怨秋風(中
 而在丹徒大堤外,江口舟師的駐地當中。

 “這次可算是讓咱們特偵隊給撞上了。。一條大魚啊。”

 戴著烏角濮頭,身穿灰色鱗甲背心的慕容鵡。一邊盤腿在席子上吃的滿頭大汗,一邊對著左右那些隨著大批文武官屬,從荊湖新調過來支援江東的同袍們道。

 因為是戰後不那麽緊張的日常勤務其間,所以大多數軍營裡都可以遠離那些硬邦邦的乾餅和冷吃的罐頭;像今天舟師火廚裡供應的,就是沃飯(湯泡飯)配醃漬物的組合。

 聽起來似乎十分的簡陋,但是具體吃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比如湯是雞鴨內雜和苔乾、蝦皮粉煮出來的三鮮湯;泡的飯是蘇湖去年才收晚稻炊熟的白米飯。

 而作為配菜的醃漬物就更豐富;罐裝貯存的蒜苔、韭黃、豆角、芹、芥、葵、菁、筍、胡瓜、倭瓜、葫蘆各色鹽菜管夠;光是醃蘿卜就有醋、醬、酒、糖四種味道。

 因此,慕容鵡是吃的很是爽利,說起話來也是格外的健談。

 “誰能想著,排查這丹徒附近的商旅中,竟然還藏著一位舊朝的進士老爺呢。。而且居然還是如今浙東境內,最後一位的本朝進士了。。”

 說到這裡,他不禁嘖嘖幾聲又道:

 “只是這位進士老爺怕也不是省油的燈,根據溫州那兒調取的消息以及審訊左近人等,他可是手面很大交遊廣闊,哪怕是一路逃避北上途中,也依舊是不減本色啊。。”

 “而且結交的各色人等,從遊俠亡命、江洋大盜、鹽梟私販,到舊日的官吏,地方豪姓、海商巨賈,盡皆有之;怕不又是一個要做大事的苗頭麽。。”

 “而一直扶持他的那個女子也大不簡單啊,雖然所是在半路上勾結和姘居的商人婦,卻是一直在心甘情願的扶助他行事,而且私底下更有一班人手為之呼應和奔走呢。。”

 “根據在常州江陰所尋獲的那位李三十九郎,及其相好的供認,這位荊娘子甚至在江北的揚州境內,亦有不少的能耐和手段呢。。”

 “要曉得,這位相好的女子原本就是廣陵人氏,乃為淮南鹽院大使諸葛殷在當地新納未久的妾侍。結果一夜之間父母皆被梟首,本人亦在崇真觀中昏闕。。”

 “待到醒來之時已然身在江南之地,北固山下的一輛牛車中與三十九郎,而父母之首尤自相隨其中。。是以,不敢再妄生他心而一意與李氏過活下去了。。”

 “因此,我們的人在尋獲這位荊娘子的時候,也是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在丹徒城外金牛山上的小茅觀內找到這位的蹤跡,只是她已然換做了女冠的打扮。。”

 “最後,咱們請示了上頭,專門派出一隊女衛在本地投效人士配合下,扮成前往還願的大戶女眷,才得以混入其中而暗地裡控制了局面。。”

 “又連夜在食水裡下了藥,待她驚覺起來欲以連夜出逃,最終才被女衛隊正杜狐雯、杜大娘親手所擒。。入境已然解送給中軍大營,只怕正在嚴加訊問當中呢。。”

 然而,在旁卻是有人驚聲問道:

 “難道是那個號稱臂上可跑馬,隻手倒拖驢,哪怕置身曠野也無人敢於輕犯的人形山魈,號稱‘斷子絕孫之手’的杜狐雯杜大娘麽”

 “正是她了。。”

 慕容鵡也有些牙根發軟的歎息道。

 而在丹徒城中,

前鎮海節度使周寶名下所屬的一所園林內。被他們所討論的目標之一;荊十三娘也在某種眩暈和昏沉的感覺當中,慢慢的睜開眼睛。 她早年亦是受過苛酷的訓練教導,並不是那種弱不禁風而不堪打擊的體質;此後更是經歷了許多的事情,而掌握了更多的技藝和經驗。

 但是在棲身的小茅觀內,還是禁不住那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用蒲扇式的大手掌連拍帶打之下,就手酸腳麻的招架不住居然昏死過去了。

 “應該是醒了麽。。”

 這時候,荊十三娘也看見了一個男人端坐在自己的身前,膝懷下還有個東西在蠕動著。她不由松弛下身體來,而本能露出某種讓人動心的楚楚可憐姿態來。

 根據她所受過的訓練和經驗教訓,對於男人和女人自有不同示弱和求情的姿態。然而這個男人的眼光猶自有些特別,特別的讓她身上不免隱隱如過電一般的發毛起來

 那似乎是除了對於身為女性本錢的欣賞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想要由內而外剖析的欲望;就仿若是是一名最熟練的屠戶,對著呈橫案板上待宰的豬隻一般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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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圖謀不軌的分割線——

 湖州,百廢待興的長興縣境內,新上任的代縣尉洪茂,也易裝簡從成一名行腳商人,正在暗中走訪和巡視著自己任下的鄉野。

 作為這批新上任的代官之一;他到任的第一件事情,倒不是捕盜或是徠民、修路、治水、營田等;這些事情自有相應善後大使衙門來統籌和調配。

 此時此刻,正在以工代賑式雇傭那些地方流離失所的百姓,開展轟轟烈的塢堡、塢壁大拆除運動;以減少和降低地方上的潛在抵抗力度;以及加快經濟和人員上流動。

 而舊址通過重新改造後,還可以繼續利用起來營建成新屯莊和編管聚居點。然後以這些聚居點為核心和骨乾據點來拓展影響力,進一步壓縮那些傳統勢力在鄉土的複興空間。

 因此,他眼下是跟著“三支隊”活動過的腳步和形跡,逐一考察地方的資源和出產、風土人情;以達到盡快找到傳統農耕之外,創造相應經濟價值的地方。

 至少除了可以恢復的傳統茶葉和果園之外,他已經發現了大片可以收割來編織席子的藺草荒灘,以及一些山丘坡地上藥材和花卉種植的可能性。

 前者一直是軍隊需求的大頭,而後者可以作為香藥行業的原料構成,而成為大都督府對外牟利的項目渠道之一。

 他想了想,又從懷裡掏出一朵乾黃的花朵來,這就是從外域傳入中土的除蟲菊,嗮製之後對於那些蠻瘴之地的蚊蟲甚有特效。只要是排水良好的沙質壤土就能生長良好。

 因此,在嶺外已然是在各種房前屋後的坡腳、隙地裡,見縫插針式的廣為種植了;但在這江東之地顯然還是新事物。也許自己的業績就要留在這一朵貌不起眼的花卉上。

 這對洪茂也是沒辦法,他們雖然是舊日士子出身,但幾乎都是在被征召進太平軍謙聲之後,最底層的吏員開始兢兢業業的乾起來。

 為此一度身兼數任的他還因為過度疲乏的緣故,吃著吃著就驟然暈倒在飯堂,而成為當時都督府內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

 但是他們這些願意沉下身段,甘於辛苦和枯燥泛味,忍受風吹日曬雨淋之苦,混跡田泥和案牘之間的吏員;由此獲得的隱性回報,也慢慢的體現在後續的人事遷轉和敘任上了。

 就像是他,三年前還是區區一介隨軍而行混口吃食的記名文員呢;這次已然是跨過了普通的文員、吏員、吏目和長吏三大階十九級;摸到到了身為低級官員的縣長、縣丞、縣尉的最末端了。

 在這期間,作為宣教系統的出身,他不但夏天搶收和挖渠過,也參與過修水利的和轉運輸送的勞役組織,更是跟隨特遣隊在江西上山剿匪;最後才被選入培養眼界和格局的速成班。

 作為新佔據的江東十五州百余縣,這一批得以就任的也就是三十多人而已;因此這樣的初放的資歷和機會是彌足珍貴的結果。

 雖然是職權有限而被戲稱為“跛腳縣尊”、“經濟親民官”,但也足以讓當初同一批出身,卻吃不了這個苦而退出或又是設法轉調的人,後悔的捶胸頓足了。

 因為按照大都督府的制度,在吏目道選官的這個過程當中,沒有在基層工作的年限和相應領域的資歷,是根本不要想完成遷轉。而且別看這次隻任命了縣下的職階。

 要知道如今大都督府在州下的任命,一直被壓著相應的官位位階和級別,最高也就到主簿這一級;然後便是諸分曹參軍,佐事官;接著就是各縣依次的長、丞、尉、典了。

 因此,按照這大都督府治下水漲船高的擴張趨勢和晉身速度,保不準又過幾年就是州府的佐副之選,或是部門的重要主事了。而許多同輩人依舊還在文員和吏員之間打轉。

 至於後來陸續加入進來的各色人等,就更沒有這種機會和了;因為他們需要的資歷更長,參與的考核更多;基本上很難趕上自己這些先行一步的前輩了。

 當然了,與過去那種以貴賤為名的官吏分離,地方胥吏不得晉身之路,轉而在地方世代盤根錯節的經營;最終勾結大戶豪強,令流任之官不得不有所妥協的世道終究不同了。

 只要是他確定了當地的發展方略並通過評估之後,很快就有各種領域和部門的後續人手,相繼調遣和調劑到他的手下;形成一個小小的經營團隊。

 再加上一些就地退役的老卒為武裝憑持, 和先行介入地方相對熟悉的三支隊成員,所提供的治防和摸底情況,很容易就能組織起一個初具職能和行動力的基本班底來。

 況且,從長遠來看在江東境內,重建一套財稅調控和經濟流通體系;是十分有必要的。雖然相比直接沿用舊體制的眼前那點利益和方便,未免前後周期和持續投入長了點;

 但是一旦建成並運轉起來之後,舊有勢力實力想要進行反撲和煽動作亂的話,就會發現自己傳統賴以為立身的經濟基礎已經跨塌掉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大都督府的軍隊消滅了明面上的敵人;而他們這些基層親民官,則要消滅掉長久橫梗在士民百姓心中的潛在敵意和抗拒之心。

 但真所謂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根據太平軍過往的行事經驗,從一方的民生生計開始入手,只要能夠取得成效,也是最容易打開突破口的。

 畢竟這個下鄉研究被拉得很低的艱難時代,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刻意和自己的飯碗做對的。等到形成規模效應之後,就更不會容許別人來破壞掉了。

 所謂的長久群眾基礎,也莫不過是如此了。

 ——我是要恰飯的分割線——

 而在廣陵城中。

 儼然已經大獲全勝而塵埃落定的呂用之,也難得放下一貫的審慎和矜持,接受了諸葛殷和張守一的邀請,來到在城中最負盛名的伎家夏花娘處,開始他們私下的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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