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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片腥風血雨的鎮州南方數百裡外,魏博鎮的腹地魏州(今河北省邯鄲市)首府元城(今河北大名)中。
節衙前的校場上正是旗幟林立而火光爍爍。而現任魏博節度使樂彥禎,也在滿臉殺氣的看著一排給押解到廊下雪地裡的將弁,用一種牙齒透出來的森冷聲喊道:
“丟城失地,觸敵即潰,你們還有臉回來!都給我砍了以儆效尤。。”
隨著他一聲令下,這些大聲討饒或是轉而叫罵的將弁,也被重新塞口勒嘴;然後對著脖子就是一刀斷首,而在雪地上噴濺出一朵朵形狀各異的殷紅花色來。因為,就在多日之前;來自黃河對岸的天平軍,在節度使留後曹翔率領下,突然越過凍結的黃河冰面一舉殺入魏州境內。
而自從前任節度使韓簡兵敗河南境內,丟到了從宣武,義成、天平各鎮奪去的大片土地;還在河陽、東都和天平殘部的三方合擊之下,出陣的六萬魏博子弟也只有見勢不妙的樂彥禎
,所帶領的這一萬多人馬得以全身而退。
因此,韓簡及其留在理所的親族,固然是為了這場慘敗而付出了身死族滅的代價;但是在素來桀驁不馴而自成一體的河朔三鎮當中,以人丁最廣、物產最富的魏博六州,也遭受了慘痛的削弱和損失,作為諸多將門、世兵聚居的定城之中,幾乎是家家戴孝、戶戶掛幡。
所以這段時間裡,自立旌節的樂彥禎只能一方面厚幣輸款,與河北境內步步緊逼的河陽方面謀和;另一方面竭力收聚財貨和整合內部,剪除異己和安插親信,以鞏固自身的權位使然。這才慢慢的從兵敗河南的元氣大傷中緩轉過來。
但沒有想到的是,如今魏博鎮還沒有完全舔好傷口而複圖作為,反倒是當初被魏軍一路攻城略地打到鄆州,只剩下一座理所孤城而疲弱之極的天平軍殘部;居然敢於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冬日裡越境來襲。更沒有想到他派遣在黃河沿岸立寨備警的諸位將領,也是如此的不濟事和疏忽、懈怠。
一時間定城以南的臨黃、頓丘、昌樂、朝城、莘縣諸邑,竟然相繼為天平奇兵所陷,一時間遍地都是驚聞逃亡百姓和潰兵,而敵軍數量卻不知道有多少。這就將樂彥楨給逼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上。
作為魏博鎮諸多將門世家的領頭人,他如果不能領兵與入侵者打上一戰,而表現出自己守衛鄉土能力和應對手段的話,那麾下那下素稱“長安天子,魏博牙兵”的部下們,也會想方設法的換上一個更有能力和手段的人選來帶領大家了。
然而在誓師之後,他的兒子樂從訓卻是畏畏縮縮苦著臉亦步亦趨道:
“父帥,難道真要出陣否?就不能委派他人麽?”
“我身為魏博總帥,天平之敵都殺到腹心之要,難道還能假手他人!”
樂彥楨卻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
“身為我魏博子弟,可以沒有陣前之勇,將謀之略,但總不能連面敵的膽氣都無啊!。。”
“更何況我也不是沒有後手和對策,這兩年,他曹某人在天平鎮,有何嘗安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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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臨近新年的江陵城中,一切還在余波蕩漾中持續著。太平軍政權確立年號之後,自然要發行一批新幣以為紀念了。然而這時候周淮安卻接到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壞消息;鑄錢的銅料似乎不夠用了。或則說是廣府境內意外出現了不同程度上的錢荒跡象。
要知道,如今太平軍治下自行鑄造和發行相應的錢幣,同時回收銷毀各式舊錢也有好些年的光景了。其中鑄造、發行量最大的還是傳統青銅足文、當五,以及白銅當十文這兩種銅錢;其次才是白銀混銅鑄造的當二十文、當五十文的小銀(寶錢)。
至於其他的當百文大銀(寶錢),當二百文的小金(寶錢),當半貫(五百文)的中金(寶錢)、當貫緡(足千文)的大金(寶錢);相應的流通和使用效率就遠不如集中小面值的前者了。在更多時候是被作為大額便攜的商業等價物,直接在坊櫃存兌當眾完成交易,而不是進入消費市場當中流通。
但不管怎麽樣,相對於傳統錢監所屬開爐澆築泥范錢模的古來生產方式和費時費工的效率損耗;采取了水力銅板軋製和壓印技術的太平軍鑄印局,無疑在合金的物料成本和生產損耗上足以遠遠吊打之。因此,才能面對市場上不斷置換和回收的劣錢,始終能夠保持相對健康的源源不斷發行量。
然而,太平軍雖然囊括了大江以南絕大多數的銅礦產地,又有來自海外天竺、佔婆、佛勢等域外的輸入,但是方方面面用銅的地方更多。拋去那些工業生產體系當中必須以銅化合物為催化劑的生產項目不說;光是火炮生產當眾輸入以及用鋼坯鑄鐵炮管,取代了原來的銅胎鐵膛炮,但是在槍炮的一些關鍵部位和細小零件上,依舊需要用銅的。
雖然境內的市場流通需求,被逐年增加的發行量給暫時按捺下去了;但是卻架不住境外勢力見到這種帶有太平字樣和花紋的“唐錢”,質地堅硬精美光潔耐磨的諸多好處,而開始暗中大量收買之。沒錯,說的就是那些來自倭國和新羅方面的商人;
相對於幣值幣種比較混亂,而讓太平軍發行地金銀寶錢格外搶手和受歡迎的南晃、南海、天竺、大食等域外諸國,這兩個國家的商人就表現的盧瑟的多了。自從恢復航路通商之後,幾乎私底下就是螞蟻搬家似的,把太平新錢當作了某種壓艙的珍貴貨物,給整船整船的運回去。
因為,這兩個國家在錢幣上的鑄造技術就是一泡汙爛著稱。以至於後世一直沿襲到了明清其間,還是要靠從大陸輸入的中原錢幣,來彌補國內的流通缺口。所以這並不是一個偶然事件,而是一個中原政權做大之後必然要面對的長期性問題。
這就讓的周淮安不得不召集會議,一遍加緊經濟上的約束和防控手段,一邊也把通過海路攻略新羅、倭國兩地礦產的規劃,進一步加大投入推進起來。位於半島上的新羅姑且不說,要知道倭國列島作為大陸板塊碰撞的地質活躍帶,最不缺少就是各種地址運動當中帶出地面的富礦脈了。
其中除了幾個靠近海邊的金銀大礦藏,已經確認需要佔領之後直接開采和熔煉之外;其他內陸伴生的銅礦產出,完全可以通過與倭國的到岸貿易來獲得。而新羅國雖然山多地少,素來一貧瘠苦寒稱著,但是山區同樣也是礦藏豐富,只是缺乏勘探和開采的手段而已。
光看新羅國內稍微殷實的人家,都喜歡弄一套銅餐具就知道了,其國內對於銅的產出應用甚至比鐵器還多一些。眼下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無論是新羅還是倭國,相應的采礦冶煉基數實在是太落後了。
另一方面,周淮安既然都已經稱王建制了,那也至少也要把這次機會給充分利用起來。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消息的傳播,更多的新政令和後續的補充條款,也相繼被乘熱打鐵式的推行了出來。但是其中的內容林林總總不一而論;最具有爭議、也是在民間激起反響最強烈的,還是一部《太平女官銓選例製》的出台。
因為這不是簡簡單單的為內亭和後朝選拔女官的問題,而是將現有在太平大都督府體制內,承擔各種職位和具體勞役的女性,重新做了一個相對細化的界定和規劃;並且就此將其來源出身分為內廷和外朝兩個不同的體系。
歷朝歷代早有先例的內廷女官體系就暫且不說了,更多涉及的是統治者的私家事務。但是對於外朝行政體系的中下層,已經普遍存在女性成員和崗位而言,卻是給她們建立了一套比同男子的中上層遷轉、晉身標準和待遇體系。
雖然已經考慮到整個時代的局限性和對於傳統觀念的衝擊效果;這些晉升途徑也限定於那些對於性別要求差別不大,不需要繁重體能而更偏向技巧專長的,諸如庶務管理醫藥防疫衛生宣教文書檔牘曲藝園圃織造印染等,相對次要和輔助性質的部門。
但是相應的細則一出還是掀起了軒然大波,乃至形成了大都督府為首的上層普遍失聲(因為他們已經有過共識和心理準備,相對於其他人也不會急著跳出來表態),然而在中層和下層的評價和議論,卻是呈現一邊倒的兩級分化結果。
來自中下層那些激烈反對者,更多是與體制內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傳統士人背景居多。一方面固然是覺得傳統父系氏族沿襲下來的社會地位和傳統尊嚴受到了挑戰,但更多還是覺得自己的晉升仕途,受到了這些女官體系的競爭和擠壓。因此以武周篡國所留下的女人天下為例,堅決不能在新朝開了這個先例。
而公開站出來的支持者並不多,主要是那些一直亦步亦趨緊跟太平軍步調,劉安、王婆先為首的廣府和關內背景的商人團體;他們同樣使人在諸多酒樓茶肆的書場,和街頭文抄上列舉了婦好等傳說人物,到前朝得名娘子關的平陽公主為例,鼓吹此事當有克複上古賢王三代之治的遺風雲雲。
而在底層民間的反應則是另一番模樣,普通鄉村裡的大多數人還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只是當作了一個奇聞異見式笑談。但是那些城邑中的百姓卻用實際行動作出了反應,各種專門給女子開塾和啟蒙的教材,還有可以作為教書先生的士人學子, 居然開始出現洛陽紙貴式的搶手局面了。
而各地營田所和屯莊裡的民戶,雖然小范圍惶然、迷惑和混亂、不忿、憂心忡忡者有之,但是在長期的集體生活和制度協作的熏陶之下,更多人還是表現出了某種意義上“大都督讓做啥就做啥”“他老人家的道理肯定不會有錯”“太平軍做什麽都是有深遠好處的”的盲從和信心使然。
畢竟,他們之中也是最早實現和習慣了讓女性出來工作的日常所在。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周淮安根本就不需要傳統社會上普遍的輿論支持;只要這些作為太平軍基本盤的廣大屯莊、工場、礦山及其所屬的親眷子女,能夠龐大人口基數中提供相應足夠比例的女性,作為女員、女官的培訓和補充來源就足矣。
但是周淮安就偏偏要把這項內容放出來,無非就是讓人有個持久的熱門話題,好好吵一吵、辨一辯,而掩蓋掉另外一些政策發布可能導致的社會震蕩和反對風潮。畢竟,人都是最容易看到切身相關的眼錢利弊得失而已。其間就算有所雜音和非議,也很容易被淹沒掉。
而就在這種紛紛擾擾的喧囂當中,太平軍的治下迎來了一個別具意味的新年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