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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第283章 輾轉(下
長安,安邑坊,官拜門下侍郎、集賢殿大學士的當朝宰相鄭畋,所停居的鄭氏大宅正當華燈初上;要說這處宅子的來歷還是他父親鄭亞曾任桂管觀察使時所置下的產業。

 自從鄭畋重新進入朝廷,累官至戶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後;又購並了左右鄰宅逐步擴建而成如今的左右大跨院而裡外八進,半是園林池泊半是館墅堂舍,佔地七八十畝的基本格局。

 但是比起京中那些知名和老牌的宰相世系、貴戚居裡,所留下來的各色園林館苑;尤其是曾經的近宗兼做政敵的尚書右丞,以太子少師致仕號“七松處士”鄭薰所營治的別宅;他的居停之所卻又稱得上是格外的寒素簡樸著稱了。

 要知道他可是身為五姓七望之滎陽鄭氏長支、正房一脈的出身,也是有唐一代榮陽鄭氏大宗所出的第十一位宰相,並且將來還可能分門別戶出去而成為最新一版《氏族志》當中,第六門的宰相世系了。

 而今天又是他以公文繁忙為由獨自用食的夜晚。一方面身為一家之長的體面和尊嚴,實在不想讓某些朝堂上延續下來的情態,展露在妻子兒女在內一乾家人的面前;另一方面,雖然是一體同休的親族,但是身為當朝宰相的眷屬依舊無法回避一些為世人所矚目的東西,所以乾脆就讓他們眼不見為淨好了。

 然而作為宰相獨處的書閣,這裡也是簡樸的有些異常;一切都是仿照他在桂州時的陳設所布置的;除了堆層疊架的書卷薈萃之外,唯有光淨的壁板上掛著他以擅長右軍體,所書的得意之作《馬嵬坡》,在濃淡相宜的鐵畫銀鉤之間,自有一種節風沐雨的傲然勁骨意味。

 “江淮諸道奏捷?這都已經是第幾回了。。”

 鄭畋再次歎息的抬起頭來,一邊用力揉動著眉心的穴位,讓自己有些鈍然的頭腦重新清醒起來。

 “都從江西道中的嶽州,一路奏捷到了江東道西的江州,各地官軍呈報殺賊斬首又何止數十萬計了。。怎麽依舊賊勢不滅不減呢。。”

 “就算取中十之二三實之。。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啊。。”

 想到這裡,他看著眼前食盤的蓮台銀盞裡已經發冷凝結的雞油羹子,還有妻子親手下廚用龍睛米和雞血糯所做的雙色水龍飯,也是絲毫沒有動著的意思;就連他平日喜歡在飯前節製的小酌一杯的淡酒——青玉露,此刻輟飲在嘴裡也是沒有絲毫的滋味。

 今日他的心情因為新到的消息而委實有些不好。那位曾大力提攜他盡入政事堂,又因為在同昌公主殉葬事上觸怒前代天子被貶放,又被今天子召還而操勞亡於任上,“素有清名“的故宰相劉瞻;其埋骨的家鄉和親族所在的湖南桂陽之地也不幸陷賊了。

 以嶺外那些草賊慣常荼毒大戶、縉紳的做派和手段,只怕連鄉梓、墳塚和宗祠也不得保全了。而他雖然身處廟堂之高、台閣之尊而為國總弼群臣,卻居然什麽事情也沒有辦法去做些什麽;

 要知道這位幾之公在位之時,雖然以位極人臣的宰相之尊卻僅有數畝之居,還不是自己的私房而是朝廷給置的官舍;還能在天子都以為慣例的情況下,公開拒絕四方之賄賂的當朝異數和世間清流所向。

 事實上,在他以政事堂之名去書征詢之下,鎮海節度使周寶以浙西地方不靖,毫不猶豫了拒絕了海路分兵南下;而東南藩鎮中的浙東觀察使(義勝軍),自觀察使崔謬被黃逆所獲就一直空懸;余下的宣歙觀察使裴虔余(寧國軍)亦是以要優先備賊為由,而謝絕了對於嶺東用兵的可能性。

 至於他的老對頭盧攜,更是乘機攔阻和否決了好幾次,派出朝廷中使前往調停和介入,福建觀察使境內紛爭的堂議;還反過來指責自己為親族所謀的私心雲雲。

 為此,他當場差點恨不得的舉起勿板,而狠擊對方這些“眾人皆知是”的無端嘴臉;要知道他可是出自榮陽名門鄭氏的長房子弟,從小修習君子六藝不墮;若是沒有在場的舍人和常侍攔阻的話,他自信定能叫這個早被酒色虛了底子“歪鳥兒”的盧子升全無招架之力。

 但不管怎麽說,自從黃逆北出嶺外陷州沒郡的糜爛之勢,在沿途官軍的“競相擊逐”之下,還是一路流亡向了朝廷命脈、國家財計所出東南各道,這不由不讓掛念國事的他有些心憂和焦慮起來。

 與那位禦座上唯大阿父所言是從的少年聖主不同。他好歹是早年的正科進士,做過為宣武軍節度推官、秘書省校書郎,又隨父親前往桂州(今廣西桂林)任上隨侍,了解和接觸過嶺南的風物;回京後做了刑部員外郎,又改任過萬年縣縣令。。

 可謂是出身名門卻不乏在地實務經驗的宏練宰臣,他怎麽會看不出這些絕大多數奏捷當中的虛浮之處和水分呢;至少那些號稱大捷擊賊時沒於王事的官吏、將佐,需要恩撫加恤的數目是基本做不得假了;

 而在橫跨了饒州、信州、池州、宣州、歙州、杭州等十數州之間,那些勇於“追擊”賊勢而動不動轉進百裡,數百裡外,而遠離本來治所和駐地卻又向朝廷請糧請援,仿佛下一刻就能平複這潑天賊勢的守臣軍將們,同樣也是“勇氣可嘉”而“實在”的很啊。

 然而可歎的是在如今田大宦和盧子升所沆瀣一氣的朝局之下,卻是正需要這種不斷遞進的奏捷來粉飾場面和鼓舞人心;甚至就連身為宰臣的鄭畋和王玫,都不敢輕易揭舉和掀翻開來。

 尤其是之前的朝爭失了君心又失卻王鐸這個臂助之後,如今偌大的北地,凡潼關以東,汝、陝、許、鄧、汴、滑、青、袞等州都換了守臣。凡是王鐸、鄭畋之前所任命的軍帥,都被替換或是外遷。

 這位盧子升在朝廷內得田令孜為依仗,在外依靠高駢為之呼應和鼓吹;是以在一步步的緊逼和反攻倒算的手段操持下,已然將鄭畋和王玫所代表的清流、世族一黨,逐漸擠出朝廷軍政大權的運籌當中。

 就在不久之前,鄭畋管下的度支轉運副使兼戶部侍郎元唯以用度不足,奏請天子同意借城中富戶及胡商貨財其半,以充國用。卻不想來堂議方成就有自東南的鹽鐵轉運使高駢上言:“天下盜賊蜂起,皆出於饑寒,獨富戶、胡商未耳。”,上乃止其詔。

 盧攜乘機以此為厲害將戶部侍郎元唯給趕出朝堂,而貶放為刑州刺史。然後,淮南節度使高駢再度上奏,請求將楊州留後所居的揚子院改為發運使;卻是進一步分割走了朝廷度支轉運使手中的權柄。

 其間又有左拾遺侯昌業,認為盜賊遍於潼關以東,而聖主卻不親政事,一心遊戲,對臣下賞賜沒有節度,宦官田令孜專權,無視皇上,使天象發生變異,社稷將有危險,因而在大朝日上疏極諫。結果觸怒聖主而將侯昌業召至內侍省賜他自盡。

 雖然在孤立難支的幾次三番朝堂受挫之後,鄭畋也不免再度萌生出某種去位之意來;就像是當初為天子草詔罷相恩主劉瞻之時,毫不猶疑的以溢美之言而見怒先天子,發配梧州刺史而蹉跎了好幾年的故事一般。他甚至考慮過效法某位修道有成的先祖,上終南山避世余生。

 因為他並不是格外眷戀朝堂權勢之輩,只是為了鄭氏的歷代家名和自小立志經緯邦國的夙願,才於滿朝一片汙濁當中,努力彌合和維系著國家和天子的權威不墮;

 他也一直在告訴自己,當今這位聖主只是少且年少而心性好玩嘻樂,才會被奸佞弄巧之輩乘虛而入蒙蔽了一時而已;隻消自己努力輔佐下去待到成年,心性穩定下來而閱歷漸廣,也許就能像憲(宗)朝、文(宗)朝一般的中道振作奮發起來,而掃清如今的瑕疵和弊難,重新將大唐之世千秋萬載的垂拱下去。

 況且他還背負著榮陽鄭氏大宗的命運前程,如果就連他們這些世家門第可以施展才略和手段的朝廷,都已經不複存在了;那他就算不管不顧的以未竟之身退下去,那在這外藩立林而中樞不複的亂世當中,帶領著這麽一支大族千萬余口,又能獨善其身到哪裡去呢。

 想到這一節鄭畋更有些心灰意冷起來。這時他再看到壁上《馬嵬坡》的題書;其中“終是聖明天子事,景陽宮井又何人。”的字眼,就讓人覺得有些刺眼又有些荒誕不經起來。

 他最後還是草草將就了兩口就正待喚人將這些食具撤除下去;卻不防外間的奴仆通報道。

 “小人謂之相公,有位郎君拿著王堂老的帖子前來拜會。。”

 鄭畋驚訝了一下,才想起如今正當是被招還京中而待罪在家的王鐸,難道不該避嫌而以免被得勢的盧攜一黨,抓到更多的話柄麽;盡管是作如此想鄭畋在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之後,還是在半個時辰之後令人將對方引到了,自己喜歡獨處的新梅小築當中。

 “小人不才,有負相公所囑。。實在是萬死莫辭”

 撲跪在地上說話的赫然就是隨行他的心腹幕客李翰屏,參與南下招安秘密使命的助手王囂;

 “然李秘書不幸身難,罪人卻以殘軀僥幸得脫輾轉得歸,尚有許多個中情形欲使知相公,實在是不吐不快啊。。”

 鄭畋只見他一副形容枯槁而消瘦入骨的模樣,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粉頭)、受了多少罪過(好處)。於是心中略有所動的正色道:

 “那就起來說話吧,將你的親歷給分毫不差的逐一道來。。”

 當換過了一身行裝而囊中變得重新豐厚起來的王囂,在夜色下重新被送出鄭宅偏門之時;他也微微的暗自噓了一口氣;至少這一次他的叔祖王鐸失勢的危機,他已經安然度過去並有所收獲了。

 至於接下來, 由此可能在朝堂裡掀起的軒然大波,他卻是根本顧不上也是想不到那麽遠了。

 待到了第二天,這些時日正當是春風得意之時的盧攜,等候上朝的待漏院裡也得到了鄭畋上書的消息,不由有些謬然和差異的對著黨羽道:

 “招安,又是招安。。鄭台文這又是打的什麽主意。。難道是想搶在我等的先手之前麽。。”

 “相公謬矣,那鄭台文想要招安的可不是那肆虐地黃逆,乃是佔據嶺外那個賊首虛妖僧呢。。”

 一名深緋袍服的侍學士皺著眉頭道

 “虧他堂堂的宰臣,號稱子不語亂力鬼神的經學傳家,竟然會幾次三番對如此區區一賊頭如此用心,此中怕有我等所不知道的重要緣由吧。。”

 另一名穿著台諫官服色的部屬道。

 “下寮以為,當可往詢高君候處是正當其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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