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雷聲竄過雲間,熙暖的春日漸漸隱沒下去,風刮了起來,許昌城外軍營,腳步聲、馬蹄聲在走動,持著兵戈的一隊隊巡邏身影,圍繞營地最中央的大帳而行,三月天還有寒意,帳內燃著兩隻火盆,火焰搖曳扭曲了空氣。
“從今天開始,要打仗了……”
低沉的話語開了一個頭,眾將跪坐大帳兩側,面容嚴肅望著前方的白虎下山屏風,坐在大椅上的身影,著黑色鎧甲,披著絨領蜀錦白色披風,一雙黑紋縫甲的靴子大刺刺的張開,雙手握拳壓在扶手上,公孫止的視線冷漠的掃過帳內的眾人。
“……許昌輜重連續兩月的調動,動靜必定很大,只要呂布不是傻子,肯定會知曉,他麾下陳宮頗有些厲害,一定會有所防范,必要時,他們會與淮南的袁術聯合起來,與我們形成對峙,這個局就不容易打破了。”
他目光冰冷,言語直截了當撕開戰事的弊端。
“我們與呂布糾纏了那麽久,也該是時候做一個了斷,至於袁術,不過一只在草間亂竄的兔子而已,自去年到今年三月,我們休息過久了,遼東的趙雲估計此時已經斬下無數的鮮卑、烏桓人頭顱正回去上谷郡的途中,現在該是輪到我們將刀鋒拔出鞘了。”
……
許昌府衙外,戰馬匆忙過來,又離開,無數身影忙碌來去,持著消息情報的人衝進裡面,交給上官,三軍拔營的事務林林總總的匯聚過來,腳步聲不時在一間緊閉的房門外過去。
房間裡,曹操跪坐沉吟,與兩旁的郭嘉、荀攸商議出兵的一些細節。
“李肅明知道不會給呂布徐州刺史的官職,還遠來許都四處送禮,無非是想要拖延主公拔營的時間,以便袁術與呂布合兵一處罷了,到時兩軍對峙,一旦久戰不下,就無功而返,呂布那頭猛虎也得到喘息之機。”
枯瘦蒼白的手指拂過酒觴的兩支小耳,郭嘉緩緩道:“不能形成僵局,唯有快速擊破他們當中一路。”
旁邊,荀攸點了點頭同意他的話,便沒有補充。
“想要奠定勝利的條件,必須要有快速長途奔襲的能力,這是其一!”
然後,郭嘉咳嗽了聲,豎起第二根手指:“善於指揮騎兵,有騎兵經驗的將領,關鍵是還能快速擊破袁術的兵馬,這是其二。”
“破除袁術這一路後,還能快速返回徐州戰場,牽製呂布的並州騎兵,而這一作戰當中,主公的作用就是製造沒有分兵的假象來迷惑呂布、陳宮,必要大量抽調駑馬來充當戰馬,用步兵偽裝騎兵。”
他彎下第三根手指,“唯有達成這三項條件,陳公台就算機關算盡,也無力回天,徐州敗亡指日可待。”
“嗯。”
曹操沉吟點下頭,起身走了幾步:“不過,袁術此次出兵,少說有五六萬人,公孫那裡不過萬騎,當中有一半還是弓騎,想要快速擊破袁公路,有些難辦。”
“不如這樣!”他站定,抬起手揮了一下寬袖:“把曹純和虎豹騎借調給他,外加元讓手中的兩千尋常輕騎。”
郭嘉輕輕笑了一下,陡然咳嗽幾下,方才拱手:“如此有曹純、夏侯將軍加入,袁術那路必然用不了多久了。對了,那李肅今日要去都督的營寨。”
“去吧去吧,去也是找死。”
商議已定後,曹操並不在意那人的死活,揮了揮手:“那就傳令下去,讓輜重開始上路吧。”
……
“.……出鞘的第一刀,斬誰?我意先把袁術伸過來的那隻手砍了,至於這幾日在許昌城裡到處上串下跳的李肅,無非是拖延我們而已,一旦兩邊合攏,便是持久戰,對我們來講,不是好事……”
帳簾外,士卒的聲音傳進來:“啟稟都督,外面有自稱徐州使者李肅,他要見您。”
“讓他去校場那邊等著。”
“是!”
腳步聲離開,公孫止走出長案,在眾人前方站了片刻,目光掃過一遍,“打一個袁術,不是我想要的。武藝無雙的呂布,及他麾下的並州狼騎才是天下精銳,才是我公孫止和你們的目標。所以……該讓中原、乃至其他各路的諸侯看看,來自北方的狼群……是如何撕碎他的敵人!”
“諸位,狩獵的季節到了。”
近前,一眾將領隨之轟然起身,拱手領命。
“是”
大帳為之震動。
*
李肅下了馬車,讓帶來的數人將貴重的禮物搬下來帶進軍營,他接到士卒的回話後,跟著對方來到這處軍寨的巨大校場,寫有公孫二字的旌旗在最高的旗杆上飄蕩,旁邊還有一面繪有白色巨狼圖案的旗幟,在風裡獵獵作響。
明媚的三月春日隱去,天色陰沉下來。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像是要發生什麽事一般,片刻後,腳下微微的發出震抖的感覺,之前給他引路的幾名士卒,陡然轉過身,抬手刀兵打在腦袋上,僅僅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呼,就被人像死狗一樣拖走。
然後,嘭的一下,扔到一處高台上,視野晃動,聽到風聲嗚咽的吹過這裡,旌旗在風裡嘩嘩鼓動招展,偏斜的視線之中,陰沉的天雲在翻滾,一雙黑紋覆甲的靴子走近。
“你聽……”
轟隆
翻滾的陰雲裡,雷霆轟然炸響,入春的第一場雨似乎快要掉下來了。
……
北方,收攏旗幟的隊伍從遼東返回,南下幽州,趙雲站在山坡觀望重重山巒之後,他身旁卸去甲胄的文士,展開一卷羊皮地圖,手指點了點上面某一個地方,抬起來給將領指去方向,不久,春雨落下來。
上谷郡,一直對外稱作李文的中年儒士,在一隊騎兵護衛下,冒雨朝雁門郡過去,手指撫過長須,那邊還有兩人等待他處理……
……
咚!
轟隆
第一道鼓點伴隨雷聲一起響起,巨大的營盤,無數的帳篷掀開簾子,著甲挎兵,騎上戰馬,背負寬劍的都尉,狠狠的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然後吐出,聲音拔高。
“集合”
咚咚咚……鼓點開始密集的敲擊起來,周圍牽過戰馬、或馬背上的身影拿起了兵器,眼神堅定熾熱,整合出隊形,一隊接著一隊去往巨大的校場,視野拔上天空,無數的騎兵猶如一道道溪流朝這邊匯集過來,形成龐大的方陣。
趴在台上的李肅並不蠢,聽到鼓聲那一刻,他就明白之前預感不好事是什麽了,抬起頭視線順著那雙靴子延伸上去,那是身形高大,著黑色甲胄的公孫止,他雙唇發抖張合,低聲開口。
“徐州使者,李肅見過都督。”
恭敬的話語傳來,站立的公孫止終於有了一點動作,冷漠的眸子微轉,側過臉來:“我知道你,不過,你不要說話,就在那裡看著就好。”
李肅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爬起來,視野越過公孫止,朝前方展開,高台之下,是成千上萬的騎兵安靜的坐在馬背上,第一滴春雨落在他臉上,那一點微涼讓他整個人微微發抖起來,頭皮發麻。
“完了……”他呢喃。
……
上黨郡,春雨嘩嘩衝刷著嫩綠的樹葉,一支來自鄴城的隊伍翻越了山脈在無數雙凶戾的視線下走進了城池,見到了名叫於毒的將領,遞上一封書信。
江東,孫策騎馬提槍整合隊伍,他抬頭望去城樓上,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輪廓立在牆垛後面,十指撥動著聲樂,是在為佯攻揚州的軍隊踐行。
……無數在今日發生的,或未發生的事都如往常一樣,化作這天下每日運行不可或缺的軌跡,這是萬千生命的世界……
……
李肅思緒斷了。
“都督……我只是代表徐州出使許都,是帶著善意來的,你們不能這樣……”失去冷靜的李肅跌跌撞撞的跑過去,被伸來的狼牙棒打的跪下來,束發的冠帽墜落在地上,風拂過來,吹動散亂的發絲。
台上,公孫止緩緩拔出腰間的彎刀,冰冷的刀身一點一點露出森寒。
“我不需要你帶來什麽善意,你聽!戰爭的聲音已經敲響了,不會因為一點陰謀詭計而停下來,而你……永遠也看不到往後的勝敗了。”
手臂舉了起來, 彎刀劃過一道弧度,刀鋒微鳴在空氣裡,高大挺拔的身軀猛的轉身,冷漠的雙眸凶戾起來,那嚇得癱軟的李肅,掙扎著想要逃開,下一秒,彎刀落下去,噗的一聲,血箭飆射,帶著驚恐表情的人頭落在台上滾動。
手掌抓過地上的頭顱,猶如一尊嗜血的魔神,高提在空中,面朝前方上萬道密密麻麻的身影,話語在風裡咆哮:“狼群”
手臂用力,猛的一甩,帶血的人頭高高的拋向了天空。
“出征!”他舔過手指上的鮮血,渾厚的話語落下了命令。
“殺!”
“殺!”
“殺!”
成千上萬的騎兵舉著兵器高聲嘶吼,狼騎揮舞著短弓拍打短兵,哐哐狂響。黑山騎面顯猙獰,無數的鐵槍不斷砸在地上,聲如驚雷炸響營盤上空,久久不散。
雷聲轟隆隆從雲間過去,嘩嘩的春雨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