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戰號聲裡,尖銳的短矛飛過天光,夾在成百上千的箭雨中,甚至附近還有拳頭大小的石塊一起劃過長長的軌跡,朝對面嚴密的方陣覆蓋下去,這密集陣型中,有聲音歇斯底裡的呐喊:“防禦——”
高順已經跳下戰馬,兩邊有親衛舉起大盾頂在他上方,然後,周圍便是嘩的齊響,一面面盾牌自士兵手中翻起,將握弓弩的同伴保護起來,手指捏緊一瞬,耳中全是乒乒乓乓的聲響,同伴舉盾的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石塊、箭矢不斷掉落在腳邊,有些擦過縫隙,釘在人的腳背上,咬緊牙關擠出痛呼。
外面嗡嗡的聲響稍緩,倒霉的士兵蹲下咬牙將腳掌上的羽箭拔了出來,鮮血還從箭頭一滴滴落下,陣中就聽將領的聲音呐喊:“還擊!”
頭頂遮蔽視野的大盾移開,這名陷陣營士卒起身抬起手中的黃弩,跛腳上前半步,視線清晰展開,整個陣線地面、盾牌上,插滿了箭矢和石塊,甚至最前排有同伴被投來的短矛連人帶盾穿透,釘死在地上。
前方盾陣,身形蹲下,黃弩在這一刻,弦音一片片的繃響,推進過來的羅馬前陣的前方,投擲石塊的散兵集群裡,血花不時在人的身體上綻放開來,屍體中矢倒下,很快淹沒在後方移動的方陣裡,這些頂在前方的羅馬青年軍由成年軍在後方監督,步伐不緊不慢,堅定而森然。
“塞留斯人的陣型也沒什麽不同,圍攻!”
煙塵彌漫,搖曳的人馬旗幟下,著半胸甲紅披風的羅馬將領在後方看著塞留斯人的還擊,觀望了一陣,抬手出命令,軍團鷹織旗官隨後讓人吹響了軍號,最前列的投擲散兵開始拖著同伴的屍體開始回撤,薩爾瑪提亞雇傭騎兵如流水般從大陣兩側奔湧而出,其他另兩支帕提亞軍團中,同樣有騎兵殺出來,寬闊的原野上,迂回出兩道弧形,朝那邊的敵陣左右環抱過去。
而中間,羅馬步卒以軍陣的方式展開正面碰撞,腳步漸漸開始加,刹那間,這片原野全是人的腳步、馬蹄踏響大地,傳入人的耳中都變成模模糊糊的嗡嗡聲。
鐵盔下,汗水淌過臉頰,高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撕下甲胄延伸出的一片布帛,將戰刀系緊在手心,使勁抓握——
“比陣戰,我陷陣營就是吃這口飯的,大秦矮子!”
輕聲的話語中,軍中司馬、校尉已經做出了應對,面向衝來的羅馬軍陣兩側士卒迅轉向,將盾牌狠狠扎進泥土裡,面對左右突進而來的騎兵,他們將手臂長的鐵棒支撐在大盾後面,或人的腰後,死死頂住,分出的一部分士兵擁擠在一起,長矛成林斜斜向上,尾端呯的抵住地面,形成密密麻麻的矛陣。
有顫抖的聲音,巨大的、歇斯底裡的大喊:“——陷陣!”
“殺!”
三千人咬牙嘶吼,弩矢停止射擊,開始後退,兩側,迂回而來的薩爾瑪提亞衝擊騎兵,衝勢已成。
轟——
轟轟——
高衝鋒戰馬一片片撞上鐵盾,先是轟的巨響,一名持盾的陷陣營士卒直接向後平移,鮮血帶著肉沫從口中噴了出來,下一刻,猶如海潮延綿拍開的聲音席卷而來,一匹匹戰馬撞上來來,大盾凹陷、偏轉,有的馬匹硬生生的撞死,上面的薩爾瑪提亞人掀飛起來掉進槍林,也有的直接在馬背上被數支長槍穿透身體,血花噗噗噗……一連串的在鋒線上濺起,身體掛著槍林上,戰馬悲鳴長嘶翻滾墜地,四蹄掙扎亂踢,擊打在盾牌、或騎手的身體上,有衝入人堆重騎揮舞長矛從敵人身上帶起碎裂的皮甲和鮮血,
更多的鐵槍長矛刺來,伴隨金鐵擦刮聲,將衝入進來的騎士頂下馬背,隨後被蹲在地上的陷陣營士卒一刀戳進頸脖殺死。歇斯底裡的呐喊、慘叫、兵器交擊的聲響不斷暴響,並不算長的鋒線被推擠向後凹陷,有人被壓在戰馬身下掙扎,同伴跑過來,接替他的位置,踏著人的屍體、戰馬的屍體,嘶吼著將彎曲的防禦重新頂回去,衝刺的騎兵後方,薩爾瑪提亞人還在不斷騎馬衝上來,或遊走外側射箭,而交鋒的陣線後面,陷陣營士兵頂盾推擠,長矛瘋狂的照著人、戰馬抽刺,大量的屍體都在這一刻推積起來。
呯——
刀鋒揮斬,高順斬斷射來的箭矢,推開身邊的親衛,衝向正前方嘶聲大喊:“.…..穩住,準備結陣——”
視野對面,奔湧的腳步越密集,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大秦人的相貌、須,當中,有人抬起了手臂,猛的朝這邊做出投擲的動作,高順正在呐喊,迎面一道黑影越過人的頭頂飛來,一名親兵飛奔撲上,盾牌在他手中頂了上去,一杆短矛釘了過來,士兵手中的盾牌出嘭的聲響,尖銳的一端直接穿過盾牌,連帶那士卒手臂都被洞穿,旁邊有人跑去攙扶,他咬牙捂住血口:“沒事……沒事…..死不了…..”
穿透的盾牌被拾起來,高順拔出那柄短矛。
他向來沉默寡言,為將清白,也沒有什麽妻兒父母,跟隨溫侯轉戰過許多地方,打過董卓、打過曹操、後來也打過袁紹,身邊曾經的兄弟一個個的死去,新加入進來的,他也不願意去了解他們的名字,因為那樣會讓他感到傷心。
只是現在不一樣了。
高順握住那柄短矛慢慢抬起,遠方如潮水般撲來的羅馬軍陣,僵硬的臉上有了笑容,然後,出聲音:“.….我等身以許國,當死戰,殺!”
短矛轟然從他手中擲了出去。
飛去的方向,腳步聲也在瞬間轟然炸開,展開兩百丈的鋒線上,兩邊士兵瞪裂眼眶的看著對方,頂著盾牌出歇斯底裡的呐喊,腳掌奮力踩在地上的一瞬,無論是奔跑的羅馬士兵,還是頂盾嘶吼的陷陣營士卒都繃緊了身體,用盡了全力朝前壓了過去。
那是怒濤般的碰撞。
轟轟轟——
花紋顏色的盾牌與漆黑的鐵片盾牌相撞擊,破碎四濺開來,巨大的聲響延綿響成一片,怒吼的身形在撞擊中被長槍捅進口中,從後腦透出,林立的長矛、鐵槍都在兩邊近乎瘋狂的抽刺,短劍、環刀在槍陣下,從縫隙裡、或盾牌上方不停劈砍、捅刺,血肉爆開,捂著腦門血流如注的士兵慘叫倒下,隻著短褲的羅馬士卒淒厲的抱著被砍下來的大腿在地上翻滾,不知哪裡刺來的長矛捅穿了他的脖子,所有的生命在這一刻都顯得脆弱,卻有堅韌的屹立,毫無保留的,用野蠻的姿態碰撞在一起。
……也是意志的比拚,看誰先崩潰。
南面,零零散散的馬蹄聲響了起來。
只有五十名騎兵駐馬在附近地勢高處,為的身影一杆方天畫戟斜斜垂在地面,座下赤紅戰馬噴著粗氣瞪著遠方交織的戰場,出亢奮的嘶鳴聲。
“大秦人…….”
上面,大手輕輕安撫它,猩紅的披風在風裡招展卷動,戟尖在輕聲的話語裡緩緩抬起,馬蹄也在同時邁了出去,朝著那邊的戰場,咧開嘴角:“.…..哼。”
赤兔嘶鳴咆哮,飛馳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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