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鬼魂還沒說什麽,孟姑娘心中已有猜測。
怎麽說呢?
她一直都知道,女人其實是一種很神奇且矛盾的生物。
她們可以很溫柔,但心狠手辣起來也毫不遜色於男人;她們有時很脆弱,但一場經歷,也能夠變得堅韌和強大。
歸根到底呢?環境造就了她們,環境也改變了她們,可怎麽變,還是在本心。
但本心又是從何而來?
有聖人說過,人之初,性本善。
就像是一場悖論。
皇帝鬼魂的眼角漸漸發紅,到最後竟是直接溢出兩滴血淚。
他抬手扶額,掩飾起眼底的痛苦,“我沒有想到,沒能想到文慧妍竟然敢不顧身份,將她綁來扔在了貴妃寢室的床下……那日……那日正是貴妃侍寢。”
真是奇恥大辱,不僅是對皇帝而言,還有洛長風。
那種親眼看著,親耳聽著,自己喜歡的男人同別的女人合歡纏綿,真真是一件讓人痛苦到絕望的事。
是的,便是連皇帝都沒有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竟也是喜歡他的。
怎麽會沒有動心呢?
十幾歲的女兒家,正是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年紀。
更何況一貫冷心冷情、高高在上的男人,將滿心難得的情意都給予一人的時候,足以動容這世間的一切。
可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善始善終。
這世間有太多迫不得已的妥協和錯過。
等終於有所覺察的時候,才發現這一切都錯的太離譜了。
皇帝從不在后宮妃子的宮殿就寢,那事結束之後,不顧文貴妃的挽留便走了。
直到第二日后宮傳來消息,文貴妃的寢宮被元錦公主一把火燒了,皇帝想起昨夜文貴妃的種種表現,才恍然驚覺。
彼時他正坐在宣仕殿披覽奏折,想到這些便愣住了,良久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兒,竟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可惜他總是知道的太晚。
長風,長風。
……
孟姑娘聽故事聽到這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看了一眼已經深陷苦痛和自我折磨之中的皇帝鬼魂,心中難免一陣唏噓。
“所以,她與你決裂了嗎?”
“我倒寧願是如此。”皇帝鬼魂喃喃地說,“若是決裂,由我一個人痛苦也是好的……可我從來都清楚她的性子,對她後面的選擇能想到卻也攔不下。”
元錦公主一把火燒了文貴妃的寢宮,雖然沒有傷到什麽人,但免不了被揪住這事不放。
丞相一派早就對洛長風受封公主心有不滿,便想借此彈劾她好剝奪她的皇室公主身份。
皇帝還沒說什麽,洛長風突然請命去鎮守邊關。
她不願再見他了。
可邊關哪能是隨隨便便能去的,大大小小的戰事不斷,她一個姑娘,去了還不知道得受多大罪,皇帝自然是不同意。
但世間總會有一個人,無論對錯是非如何,你總得向她低頭。
洛長風執意要走,皇帝到底是留不住人了。
臨行之前,皇帝去送她,到了以後才知道洛長風不願等他,早就帶人離開了。
“想來她那時候已是對我徹底失望,連見一見我都不願。”皇帝鬼魂目光離索而落寞,遠遠看著此刻的天空,竟隱約感覺和記憶中那個她離去時的蕭索天際重合。
“可是我舍不得她啊……”他說,“現在想來更是心痛難耐,
那畢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了,我卻沒能把握。” 故事講到這裡,後面的發展也就十分清晰明朗了。
洛長風最終死在了邊關。
皇帝鬼魂不願想起那段往事,可依舊還得說出來:“那些日子突然傳來消息,說邊關一小國作亂,位置正和她駐軍的地方挨得極盡,我心裡沒由來一陣心慌,火急火燎又派遣兵馬和將士過去,卻終究沒能趕上。”
那天他剛醒,因著心慌一直以來沒能睡好,醒的也有些晚,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太監總管尖著嗓子哭喊著嗓子在大殿外面叫喚。
隨侍太監哭喊著跪伏在地上:“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元錦公主……公主她去了。”
皇帝隻覺得自己是還沒睡醒,才聽見這麽可笑的消息,一腳踹在了太監身上,“你好大的膽子誰準你在朕面前胡言亂語。”
太監被蹬出好遠,依舊扣頭,哭喪著說奴才不敢。
皇帝卻徹底愣住了,他的心好像被撕碎了一樣,疼的不能呼吸。
良久,他吐出一口鮮血,猛地向後倒去。
便再也沒有醒來。
……
“每每想起我們的初見,我隻道是命定, 要說深思,也不覺有什麽……”皇帝聲音都有些顫,許久之後,才道,“可是後來,越想便越覺難過。”
“我風華正茂、大權在握的時候,她還那樣小……偏偏在後來一切都無可奈何的時候,彼此才明白了心意。”素來剛硬的男人,說及此刻,竟也有片刻的哽咽:“——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一切都回不去了……原來一開始,就全都錯了。”
孟姑娘聞言緩緩歎一口氣,“……終究是沒有緣分。”
皇帝鬼魂眼神突然凌厲起來,語氣沉沉如墜,“緣分是什麽,命運又是什麽?這些我全都不認。這麽些年我在忘川河裡絕望近乎無望地掙扎,拚盡全力想要爬出來,不過是苦苦撐著想要趁她再經過奈何橋時能夠有機會再見她一面,可始終未能如願。”
他一雙黑凌凌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孟姑娘,道:“這世道不公,既然等不來,還不若我自己去爭取。”
“可你找不到她了。”孟姑娘淡淡道,“在你跳下忘川河之後的幾千萬年來,她早已輪回轉世千百次,也早就不是當初你們那一世的她了,你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
皇帝鬼魂不答,只是身側竟開始有黑氣蔓延——這是要化魔的征兆。
“你莫要做傻事。”孟姑娘掐了一個安息咒,不認可的目光看向皇帝鬼魂,“我既說了要助你,便定然會圓你所想,你莫要自己胡鬧。”
皇帝鬼魂聞言眸光一亮,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保命的浮板,神色又難免帶了淒惶地看她,“你有什麽法子?”
“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