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賈先聲帶著小南京換上破衣爛衫便不告而別。
偽軍這潭水太深了,能躲最好是趕緊躲。
一大早趕路,兩人片刻不停,餓著肚子朝城南外二裡的頭溝村趕去。
那是賈先聲的老家,沒有親自回家看一眼,賈先聲心裡就沒辦法踏實。
路上小南京的嘴片刻不消停,不斷追問賈先聲和王守信的關系,還特別追問賈先聲是不是要去跟王守信混,做賣國求榮的狗漢奸。
賈先聲被這臭小子煩的頭都大了,抄起拐棍就往小南京身上打。
“老賈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投靠狗曰的小鬼子,老子一定大義滅親,親手宰了你。”小南京一瘸一拐的跑在前面,欺負賈先聲韌帶拉傷做不了劇烈活動,故意保持著一定間隔。
“你個狗曰的小兔崽子,敢跟老子這麽說話,反上天了你。你給老子站住,看老子打不死你個狗曰的。”賈先聲呲牙咧嘴的在後頭追,追不上就撿東西扔。
“要我站住也可以,你先保證絕不投敵當漢奸。”
“你還有臉說老子?昨天那個曰本娘們,你自己說是怎麽回事兒。”
“什麽怎麽回事兒,她說能救你,我順嘴提了一句,誰知道她有那麽大來頭。”
“就這些?”
“不然呢?”
兩人吵吵鬧鬧相互拌嘴,在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這已經成了日常習慣。
當然,最後敗下陣的總是小南京,這小子軟肋太明顯了,賈先聲一掐一個準,想翻天可沒那麽容易。
很快,兩人拄著拐來到頭溝村外。
站在村外看著村子,賈先聲心中的情緒複雜了許多。
重回故裡本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卻因為之前李多金的一句話,賈先聲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表情反而顯得格外嚴肅。
這個村子並不是很大,依托在一片丘陵下,和記憶中的家鄉一樣,多年未歸也並沒發生多大變化。
隻是本該種滿莊稼的稻田,如今放眼望去卻是一整片荒廢田埂,連一條正常村道都沒有。
這些田過去都是地主家所有,村裡的村民原本都是外來給地主打長工的。為了方便照料莊稼,長工們就在田間搭建房屋,漸漸的就發展成了一個小村子。
戰亂年間,城裡的地主能跑的都跑了,沒跑的也衰敗的差不多了。而普通人家的男丁,大多不是去當兵就是當匪,隻有很少一部分還留在家裡。
沒了男丁這一大勞動力,那麽多田自然而然也就荒廢了。
賈先聲帶著小南京走在一條田間小道上,看著那些破敗的老房子,心情頗有些沉重。
“老賈,村裡好像都沒人了。那些房子基本都被人放火燒過。”小南京看了一眼便有此結論。
整個村子的房屋基本是以土牆搭配木料搭建,一把火就能把房頂燒穿,但卻燒不掉那四面土牆。
賈先聲當然也看的出來,隻是被火燒廢的房子隻是少數,村子更深處那些房子,還是有重新修建的痕跡,這說明村裡還有人住。
隻是當賈先聲憑過去印象,找到自己在村東頭那個家時,心裡最後那一點僥幸心理也隨之泯滅了。
快步朝家趕去,賈先聲站在一堵屹立不倒的半塌方土牆外,看著面前的一片狼藉,瞳孔不知不覺間已是一片猩紅。
慢慢走進自己的家,似乎能在每一個角落裡看到母親忙碌的身影。
腳下一軟,賈先聲跪倒在地,
悲泣痛呼:“娘,兒子回來了娘,你在哪兒,出來看兒子一眼啊娘。” 小南京在一旁也是聲淚俱下。在他的印象中,老賈是所有他見過的人裡最堅強最勇敢的。即便是身中兩彈,遊走在死亡線上,老賈也沒有像現在這麽脆弱、這麽無助過。
看老賈哭的像個孩子一樣,小南京深受感染,眼淚止不住的嘩嘩而流。
而就在兩人進村之後沒多久,村裡的村民就注意到了這裡。
幾名還沒小南京大的孩子,躲在牆外探頭偷看,嘰嘰喳喳的評論個沒完。
“我爹說老賈家都沒人了,他們是誰?”
“不是啊,我娘說這家人都被接進城裡去過好日子了。”
“他們會不會是壞人?我們要不要回去告訴村長他們?”
各種破壞氣氛的聲音傳進來,賈先聲已經是哭的悲痛欲絕,根本沒注意。倒是小南京,聽到那些小屁孩品頭論足,轉頭就衝了出去,嚇的那群孩子落荒而逃。
“快跑啊,快去叫村長,壞人來了,壞人來了。”孩子們一哄而散。
小南京快步追上去拽住兩個孩子,這會兒在小孩子面前,倒是頗有股巨人的意思:“還想跑?說,你們剛才在嘀咕什麽?”
“我憑什麽告訴你,你是什麽人?”一名孩子硬氣的頂了小南京一句。
小南京也是乾脆,抬手就是一拳,直接把對方撂趴在地上:“不想挨揍就給老子說清楚。恩?你也想試試?”
兩個孩子抱頭痛哭,小南京的威脅把他們都嚇壞了,哪還說得上話。
小南京也是拿他們沒轍,呵斥幾句無果後,抬手又要對兩孩子拳打腳踢。
“住手!這是誰家的孩子,還有沒人管了?”一名身穿白衣黑裙的年輕女子走上前來喝止。
她一頭烏黑秀發披肩,皮膚有些暗,臉上五官精致,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上,睫毛挺翹。
“大虎二蛋,你倆過來。”女子招了招手,目光警惕著小南京。
這年頭不止是兵匪為患,難民同樣也是一大禍害,甚至比兵匪還殘暴。女子這也是怕把對方逼的狗急跳牆,這才不敢直接上前理論。
小南京沒有攔著,上下打量著那女子,見對方和老賈年齡差不多,便主動問道:“你是本村人?”
“你不是本村的吧?”女子點了點頭反問一句:“你來我們頭溝村想幹什麽?”
“我不是你們村的,但我爹是。你知道這家人都上哪去了嗎?”小南京指了指身後破敗房子問道。
“這是你爹家?”那名女子不自覺的挑了挑眉道:“這家就兄弟兩人,一個賈先聲一個賈先飛,你爹是哪個?”
“你認識我爹?太好了,你跟我進來。”小南京面露驚喜,拉著對方便走進破敗的小院。
“賈先聲?”那女子看著在院子裡翻翻找找的賈先聲,突然驚呼出聲,隨後卻又熱淚盈眶,哽咽抽泣了起來。
“秋楓,秋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我娘呢?”賈先聲情緒也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快步衝上去拉著對方問道:“你當時給我的信說家裡一切安好,為什麽會這樣?”
“你怎麽才回來,大半年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你怎麽才回來。”谷秋楓一把抱住賈先聲,她反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自己先哭了起來。
“你先別哭,我娘呢,家裡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倒是說清楚啊。”賈先聲沒心思去安慰對方,現在老母的下落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