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本就烏雲密布的天空，時下暗的更為徹底。

　　賈先聲獨自走出酒樓，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色，張口呸出一口唾沫。

　　“他娘的，張口閉口跟老子稱兄道弟，背地裡卻拿當年那破事來威脅老子。”賈先聲不滿嘀咕，這飯吃的真叫人反胃，太他娘的膈應了。

　　“上車。”一輛黃包車小跑著過來，一名身高體壯青年揚了揚頭示意。

　　他是谷存山，穿著車行統一服裝，戴著個粗布帽，帽簷下一雙眼睛深邃有神。

　　賈先聲愣了一下，也不跟對方客氣，抬腳便坐上車子一路遠去。

　　“你怎麽會和王守信那個大漢奸走在一起?”谷存山顯然從一開始就注意到賈先聲進酒樓，這是專門蹲點等著賈先聲呢。

　　“說來話長，幾年前跟他混過一段時間，他是我結拜大哥。”賈先聲也沒打算隱瞞，這事兒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隻是一般人聽到這種信息理應大吃一驚才是，畢竟王守信也算是遵化裡能排上號的人物，可谷存山卻十分平靜的追問道:“那你打算繼續跟他混?”

　　“他倒是有這個意向，不過我還沒考慮好，再說吧。”賈先聲懶得聊這個話題，自己還為這破事頭疼著呢。

　　谷存山點到即止，從始至終就像普通車夫和客人閑聊一樣，毫無違和感，似乎這種事情平時還沒少乾。

　　很快，回到家後，免不了又被小南京抓住一頓盤問。賈先聲也是煩不勝煩，敷衍幾句便把他們都打發了。

　　隨便和大家吃了點東西，本想趁有時間好好捋一捋思緒，可這院子人來人往，房間又是大通鋪，實在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索性就這麽著了。

　　而另一邊，王守信卻沒閑著，連夜就讓人把院子收拾出來。

　　“團座，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還有什麽需要，我馬上去準備。”王忠忙完手頭上的事情過來匯報，臉上掛著一抹不解。

　　他跟隨王守信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見王守信對某個人這麽上心。隻是他想不明白，一個不值一提的車夫而已，有什麽值得費這麽大力氣招攬的。

　　“文清那邊也都安排好了?”王守信站在院子裡，拿著把剪刀擺弄著盆栽，很是淡然的樣子。

　　“這個……”王忠臉頰抽搐了幾下，話音未落，只見一名濃妝豔抹的少婦抽泣著從後院小跑出來。

　　“老爺，我哪也不想去，這住的好好地，為什麽要搬?”連文清一副楚楚可憐狀，拽著王守信胳膊一個勁的撒嬌。

　　“行了行了，你又不會替我打理盆栽，後塘的魚也不會養，住哪裡不是住。麻溜的，收拾好東西馬上搬。”王守信沒什麽心情應付，不容置疑便將連文清給打發了。

　　連文清不敢反抗，她就是王守信養的一個外宅而已，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隻是臨走和王忠的一個眼神交流，卻是頗顯曖昧。

　　“李多金那邊安排的怎麽樣，傷勢處理了嗎?”王守信埋頭修著盆栽，被綠了還渾然不覺。

　　“哦，傷勢都處理過了，但用刑較重，難免會被看出來。不過卑職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他知道該怎麽應付。”王忠回應的有些倉促，未免引起王守信注意，急忙掩飾道:“團座，賈先聲剛回遵化，他不過是個車夫而已，您何必費這麽大力氣招攬他?”

　　“哼，你還真別小看他，那小子可不是一般人，他認準的事情，老子還從沒見他做不到過。”王守信對賈先聲的評價極高。

　　而且他隱約覺得，賈先聲離開這些年，一定有什麽特殊經歷。

　　人都是越來越成熟，七年多以前賈先聲就已經是能力出眾，七年多以後，經過升華肯定更了不得了。所以要想打破時下已經固化的僵局，賈先聲必將是一把能讓方德正乃至韓德林頭疼的利刃。

　　“要是他不肯為團座效力……”王忠提了個質疑，話沒說完，隻聽王守信手中哢嚓一聲，將盆栽上一根新嫩枝芽直接剪斷。

　　“他既然敢接受老子給他準備的東西，那就說明他知道自己的處境。而且老子手上有足夠多鉗製他的籌碼，除非他不想在遵化混下去，否則他就隻能乖乖為老子效力。”王守信很自信，將剪刀拍在王忠手上，冷笑道:“待會記得把這些盆栽都搬回家去，那小子粗人一個，留給他就糟蹋了。”

　　“明白。”王忠點頭領命。

　　第二天清晨，賈先聲起了個大早，也不和大夥打招呼，連小南京都沒說，獨自前往城南王守信家的老宅大院。

　　那地方賈先聲還記得，當年跟著王守信混就沒少往那裡跑。

　　天空灰蒙蒙一片，看樣子今天有雨。

　　賈先聲來到王守信的老宅大院。站在門口，看著面前一扇朱漆大門，頂梁上掛著一塊黑色金絲楠木牌匾，‘王府’二字蒼勁有力。

　　和過去的破舊老院不同，經過修葺的大院，單從門臉上看就當得起這王府二字。

　　賈先聲咧嘴笑了笑，心中暗道王守信還真舍得下成本，為了拉攏自己，連自家老宅都拱手讓給自己來住。

　　閑庭信步的走上前，推開大門直接進入院子。

　　寬敞的前院，由青石磚鋪出一條主道，兩邊草坪綠油油的充滿生機。

　　賈先聲掃了一眼院子格局，和過去沒有多大變化，倒是院子兩邊的院房過道經過修葺看著更新了一些。

　　地面上還留有一排奇形壓痕，顯然過去那些位置還擺有盆栽器皿。看來搬得有些匆忙，連這些痕跡都沒來得及處理。

　　賈先聲冷冷一笑，通過這些痕跡心中更加確定，這院子並非一直沒有人住，隻是急匆匆的連夜搬走罷了。由此倒是更加可以看得出來，王守信拉攏自己的誠意有多大。

　　毛毛細雨隨風灑落而下，賈先聲走進屋簷，仰頭看著天空，思緒漸漸清晰了起來。

　　問題是，王守信的邀請自己到底要不要答應呢?

　　出於情感來說，那是結拜大哥。他有困難需要幫助，按理說沒什麽好猶豫的。

　　隻是彼此的兄弟情義早已名存實亡，從昨天那頓飯便能清晰的感覺到。王守信既然能在席上說出那等暗藏威脅的話，說明自己不過就是他利用的一個對象罷了。

　　可若是不答應邀請，那就意味著自己主動和王守信撕破臉。以王守信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一旦和他撕破臉，自己在這遵化也就別想混下去了。

　　頭疼，賈先聲極為反感這種被動處境，看似有的選擇，實際上根本沒得選。

　　“哥，親哥，可算是找到你了。”就在賈先聲這邊頭疼不已之時，臉色蒼白走路一瘸一拐的李多金，哭喪著臉從大門走了進來。

　　賈先聲站在原地，打量著緩步朝自己走來的李多金，待對方走到近前時，臉上不動聲色的閃過一抹自信冷笑。

　　大哥做事兒還真是細致入微啊，連跟班都給自己準備好了。

　　不過這樣也好，對手的矛，反過來也能成為自己的盾，就看有沒有那個腦子去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