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信親自開車來接賈先聲,對於這次邀請,可謂是給足了賈先聲面子。
當然,王守信也是信心在握,不然也不至於親自過來。
不過賈先聲上了車卻沒給這位大哥什麽好臉。都已經算計到這個份上,大家又都是明白人,差一層窗戶紙捅破的事情,要是還裝出一副受寵若驚姿態,那就顯得惡心了。
一路上兩人互不搭理,王守信抽著煙,看得出來,他心裡也挺煩躁。似乎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用李多金來要挾自己,隻是沒給他面子,這才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話說到這個份上,兄弟感情已經不在純粹,王守信應該就是為了這個而煩躁吧。
賈先聲有點心軟,要是上車之後王守信還舔著臉來套近乎,那賈先聲絕不會心軟。可偏偏王守信表現出這副虧欠姿態,一下子就戳到賈先聲心中柔軟那位置。
一路無話,很快,兩人來到城裡最高檔,位於城中心十字路口的春風樓。
進門王守信直接吩咐小二上菜,帶著賈先聲直奔雅間。
簡單卻又不失檔次的獨立雅間內空無一人,兩人入席對坐,菜還沒上王守信率先過來斟酒。
“其他事情暫且不提,你我兄弟七年多沒見,先走一個。”王守信拿著酒杯說道。
“換大碗。”賈先聲看了一眼酒杯,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王守信笑著應允,尷尬氣氛一下子緩和不少,親自動手拿來兩個碗。
“我敬大哥。”賈先聲奪過酒壺倒酒,主動放低姿態,端起碗率先一飲而盡。隨後也不等王守信喝完,又給自己倒滿:“再來。”
一口氣連乾三大碗,賈先聲這才重新坐定:“酒也喝了,兄弟情義就先撂在一邊。說吧,大哥想讓小弟做什麽?”
“不先吃點?”王守信一臉笑容,他了解賈先聲的脾氣,從賈先聲提議換大碗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料定今天要說的事情成功了一半。
“大哥的事情不說清楚我怎麽吃的下。”賈先聲很乾脆,既然王守信還在意彼此之間的兄弟情義,那麽能不整那些虛的就盡量別整。
王守信自己倒了碗酒一飲而盡,隨後開始說起自己這些年的遭遇。
他從一個市井混混一路發家,成為城南說一不二的老大,這是賈先聲過去和他一起經歷成長的。
後來囂張的曰本浪人陸續進入遵化,明裡暗裡滲透進遵化黑白兩道,自然也威脅到了王守信的生意,賈先聲也是因為那次才砍了一名曰本浪人,之後一走就是七年多。
但事情因此而起,賈先聲走了是一了百了,遵化這裡的爛攤子王守信卻還得收拾。
在那一年多時間裡,曰軍從東北打到熱河,並欲圖打穿長城進入關外。
那個階段中國民眾人人自危,而曰本人卻越發囂張,吞並了大量中國人的產業,王守信也差點被逼的走投無路。
直到長城抗戰爆發,那些曰本浪人提早卷著錢財走人,這才給了王守信喘息空間,重新發家致富起來。
本來一切都重回正軌,可長城抗戰打了幾個月後,國軍說撤就撤。並簽署下塘沽停戰協議,把遵化等多個城縣劃歸到非武裝區。從那以後,遵化就成了曰佔區。
王守信是聰明人,在曰本人手上吃過一次大虧,他很清楚自己鬥不過曰本人。於是他提早將手頭資金折現,並招兵買馬組建起民團。
可惜,民團組建起來一仗沒打就走上絕路,最後無奈降了鬼子。
“你說老子一個中國爺們,他媽的被逼到投敵當漢奸的地步。手底下一百多號弟兄,他們的家人,老子的家人,你說說,讓老子怎麽辦?”王守信空腹喝了一斤多,此刻已經有點上頭,擺了擺手道:“聲子,今天大哥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可憐大哥,隻是想告訴你,大哥走到這一步實在是被逼無奈。”
“行了大哥,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先緩緩……”
“不,你不明白……”
王守信誇誇其談,要表達的意思無非就是他自己不是真想當漢奸,而是因為有苦衷。
“你知道城裡真正的大漢奸是誰嗎?是警察局的韓局長韓德林。那個狗曰的畜生,為了討好曰本人,這些年不知道坑了多少老百姓。他還開煙館分小曰本提成。管著警察局還不知足,他媽的還派來個外甥混在老子隊伍裡,想把老子隊伍也接管過去,老子去他媽的!”
王守信越說越激動,義憤填膺的拍打著桌子。
賈先聲不做搭理,一邊吃一邊聽他發牢騷。
“兄弟,你別看大哥坐著警備團團長這個位置有多威風。大哥告訴你,不舒服!真他媽的不舒服!老子一個少校團長,他媽的還不如一個營長。”王守信說到痛處,一個勁的狠拍桌子道:“上邊,有憲兵司令部管著,外邊,有警察局韓德林針對,下邊,他媽的還有根攪屎棍一樣的方德正,時刻想著把老子踢走……”
“所以大哥想讓我加入警備團,幫你對付方德正?”賈先聲聽出來了,王守信兜了這麽大個圈,總結起來無非就是想說這句話。
“怎麽?大哥這忙你不肯幫?”王守信拍著桌子,看似酒精上頭,可實際上卻話裡有話道:“咱們是兄弟,是腦袋磕在一起的兄弟,大哥相信你不會坐視不管。就像當年你為了幫大哥,一個人敢拿著柴刀砍死曰本人一樣,因為咱倆是兄弟啊。”
賈先聲瞳孔微凝,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並沒去回應王守信,而是直奔來意道:“李多金呢?”
“這麽說你是答應過來幫大哥了?”王守信眼前一亮,他就喜歡賈先聲從不碌乃煨宰印
“給我點時間,我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賈先聲沒辦法答應王守信,隻能以拖字訣暫時把事情壓下。
王守信低頭把玩著酒碗,看似酒精上頭,可實際上他這隻是在做權衡取舍罷了。
沉吟了小片刻後,似乎想清楚了其中利害,王守信裝傻自問自答道:“剛才說到哪了?李多金。對,大哥差點把你這事兒給忘了。”
王守信拍了拍手,將一直在雅間外守著的副官叫進來,並向對方使了個眼色。
“大哥原來那套院子你知道吧?前段時間大哥剛重新修葺了一遍,一直也沒搬過去住,今天看你住的那弄堂雜院,破破爛爛實在不是人住的。明天,明天你就搬大哥那院子過去住。”王守信開始扔糖衣炮彈道:“這裡還有五百塊錢,你要辦事免不了有需要花錢的地方,先拿去用,不夠再跟大哥說。”
“還是大哥想的周到,這些正好都是我急需的。”賈先聲咧嘴一笑,絲毫不帶客氣的,直接從那副官手中接過現金。
“李多金呢?”王守信裝模作樣的看了副官一眼。
“哦,那小子剛才喝大了,我已經讓人先送他回去,要不卑職再去把他叫回來?”副官王忠裝出一副征詢狀請示道。
“算了算了,明天直接讓他到大院找我吧。”賈先聲不傻,一聽這話就知道李多金壓根就沒來酒樓,自然也就沒必要沒事找事。
“行了,事情既然說透,那我就先回去收拾收拾。大哥你也喝差不多了,早點回吧。正好今天良辰美景,你回去和嫂子努努力,興許這次就中了。”
“臭小子,還調侃起你大哥來了。”王守信心中松了一口大氣,這會兒也放松了許多。
賈先聲笑呵呵的朝門外走去,臨了還不忘轉身做一個提東西姿勢:“別忘了種地秘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