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
南四環外,緊鄰京良路的“貢口停車場”西北角那套四合院裡,荊白一身白色練功服,動作輕緩地打著太極拳,手臂伸張、跨步踏罡,頗有雲卷雲舒之姿。
如果這一刻,有徒弟在旁邊觀看,定然能察覺到院落中濃鬱的自然五行靈氣,不再如以往荊白晨起打拳時那般,受其引導化虹,翩然緊隨其身,有霞光隱隱。只因為,此時此刻的荊白,心緒無法完全靜下來,與天地相參不足。
一套拳還未打完,荊白便無奈地收功,面露苦澀笑容——他感覺很冤枉,很……委屈。
大清早剛起床,就接到了溫朔打來的電話,然後簡簡單單一句話之後,也不待荊白解釋、分說什麽,便掛了電話。荊白拿著手機怔了好半晌,這才強行壓下心頭的鬱結,到院子裡打拳,正所謂“氣浮如流水不安,心境似高山不動。”
沒這點兒定性,還修行什麽玄法啊?!
荊白很有定性……
但今兒打起拳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拿靜不下心來,無法入定進入空靈的狀態。
那小胖子,也忒不講道理了吧?
這不是欺負人嗎?
他的朋友被人下了蠱,憑什麽就先把帳記到我的頭上?再說了,記到我頭上,他又能怎麽樣?
忿忿著簡單吃過早飯後,荊白看著忙忙碌碌收拾餐桌的妻子,鬢角隱約有了些白發,忽然心生出一絲愧疚——人生被就應該有自己要去努力實現的目標和理想,但目標和理想過大時,在這條實現的道路上,要付出的代價也會更大、更多。
比如對家庭的責任、對親情的呵呼。
那不止是用錢,可以代替的。
“春秀,這些年……辛苦你了。”荊白略顯動情,頗為感慨地說道:“我一直在外面奔波,你一手把孩子拉扯大,送走了老人,我,真挺對不起你的。”
吳春秀愣了下,旋即低下頭,大滴大滴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一邊拭淚,一邊搖頭笑著說道:“說什麽呢,咱們是夫妻,這不都是我該做的嘛,你,你怎麽也學得像那些小年輕似的,說話,說話這麽……見外了呢?”
“嗯。”荊白苦笑著歎口氣,起身走過去,雙手抬起,扶著妻子的肩膀,認真打量著低下頭,側過臉,不敢、不願、不好意思與他對視的妻子。似乎是第一次發現,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妻子,外相上看起來,卻比他要大上八、九歲。
她的皺紋很明顯了,臉上的皮膚也明顯松了許多。
這麽多年,荊白走南闖北,留下妻子在家中伺候老人、養育孩子……而妻子,卻一直任勞任怨,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麽,即便偶爾在荊白面前流露出了不滿、憤怒,她也會輕輕地歎口氣,然後悶在心裡面,在多少個夜晚獨自流淚,獨自撫慰心靈的傷口。
她是一個沒什麽文化的普通家庭婦女,是一個老實、傳統的婦女,是一個近乎於封建的賢妻良母。
她知道,自己的男人不是凡人,是做大事的人……
所以,就不能拖男人的後腿。
可是她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是個,女人——去年秋天,送走了纏綿病榻兩年多的婆婆,兒子如今讀高二,住校,也不需要她照顧了。半個月前,吳春秀思來想去,終於鼓起勇氣下定了決心,跟著丈夫,照顧他的生活,也……看看,看著他。
“我,我已經,是個黃臉婆了……”吳春秀尷尬地,淒淒地說道。
“沒有。”荊白微笑著搖搖頭,道:“我今天去給你買點兒好的化妝品,四十歲的人了,自然比不得年輕人,但你天生長得好看,每天稍微費點兒心,多用一點點時間化化妝,你啊,會比那些二十多歲的女孩子,還要漂亮。”
吳春秀愣住了。
化妝?
這麽多年來,她每天就是洗衣做飯、收拾家務、照顧孩子、伺候老人,哪兒有時間和心思去化妝打扮?再說了,化妝打扮給誰看去?丈夫一年四季很少回家……
有時候,她看著鏡子裡一天天顯老的自己,再想想丈夫氣質不凡、灑脫大氣和俊朗的樣子,都會心生自卑,覺得難怪丈夫從來不帶自己出門,不帶著自己去見見他那些朋友,也許,是嫌帶一個黃臉婆出門挺沒面子吧?
“老荊啊。”吳春秀抹了把辛酸淚,很開心很幸福地笑著說道:“你跟我說句實話,我,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只要你實話實說,我不會生氣,更不會和你鬧,你,這麽多年在外面,有沒有……再成一個家啊?”
荊白愣了愣,旋即將妻子抱在了懷裡,微笑著說道:“除了你之外,我沒有碰過別的女人,你知道,我是要成就一番特殊的大事業的,所以,我不會壞了自己的氣運。”
“那,那……”吳春秀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了丈夫,因為她知道丈夫的秘密,“我以後跟在你身邊,不會拖你的後腿吧?要不,要不我還是回家去吧?”
“不用。”荊白微笑道:“孩子大了,老人也走了,你在家裡也悶得慌,以後,咱們夫妻就在一起生活,我走到哪兒,都要帶著你……畢竟,我年齡也大了,身邊時常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伴兒,洗洗衣服、做做飯,多好?”
“嗯嗯嗯。”吳春秀忙不迭點頭,心疼地抬手撫摸著丈夫的臉頰:“這些年我在家,就經常惦記著你,一個大男人在外面奔波忙事業,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伺候著,受苦了。”
“走……”荊白牽住妻子的手,道:“今天咱們去逛商場,給你買幾件衣服,買點兒化妝品。”
“不用不用,別浪費錢,我那有好些衣服呢。”
“走吧。”
……
一大早,醫生檢查過林波的狀態後,就笑著說:“沒多大事兒,不過如今天氣熱了,為防止感染和發炎,平時要注意小心,傷口不能沾水,不能喝酒,每天上午來換藥,五天后就可以拆線了……行啦,回去吧,多注意休息。”
走出醫院,林波心裡還滿滿的歉疚,懊悔著自己昨天逞能,不該喝那麽多酒,還耍酒瘋砸了東西。
他哪裡會知道,自己經歷了一次凶險。
一次差點兒導致他過人的天賦、頭腦就此喪失的凶險——那,會比死亡更為痛苦,將毀了他本該精彩璀璨的一生。
而此刻的溫朔,心裡面還琢磨著,到底是誰要害林波?
這次沒能得逞,會不會,還有下次?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溫朔。”林波一邊走一邊說道:“這次和華遠網絡簽了合作協議,他們答應,今天就會把三百萬專利授權費,轉到咱們公司的帳戶上。所以,是不是應該給每位員工,都發點兒獎金啊?”
溫朔愣了下,道:“這剛簽了正式入職合同還沒多久,就要發獎金?”
“咱們之前的試用合同裡,就專門提到過,看工作成績給予獎勵,並決定試用期後他們正式入職的月薪。”林波談及工作方面,頗為認真地說道:“計時計費軟件是我個人研發的這不假,但後期的製作、升級工作,都是由他們來完成的,我只是給出了一些思路方面的指導。另外,一卡通系統,我提出的概念和思路,當時大家通力合作,加班加點地研發出來,尤其是最初試驗失敗時,大家更是連續奮戰,幾乎每天都要加班,用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完善了軟件系統,溫朔……我覺得,給予他們獎勵是理所應當的。”
溫朔點點頭,道:“你準備,給多少?”
“最早我們的決定是,一季度的百分之十盈利,作為員工的績效獎勵。”林波說道:“就按照這麽辦吧。”
“我靠……”溫朔打了個哆嗦,吃驚道:“這一季度計時計費軟件的淨利潤收入超過了五十萬,再加上這三百萬……三十五萬發給員工,大哥,你瘋了吧?”
“每個人五萬,多嗎?”林波說道:“他們的月薪加上補助, 每個月才八百元啊!”
“嗯?”溫朔面露疑惑——林波是不是被蠱毒傷到腦子了?簡單的加減乘除都不會算?
林波繼續說道:“現在中關村IT行業,計算機程序員、軟件設計師等等,平均年薪已經接近了四萬元,我說得是平均啊,有經驗且做出成績的優秀員工,十萬、二十萬的比比皆是……如果,我們不想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優秀程序員、軟件設計師將來被大公司挖走,那麽最好,現在就開始加強他們的團隊意識和感情,這樣的話,將來如果有大公司開出我們給不起的薪水挖他們走時,至少,他們可能會因為感情,因為做出成績後更多的獎金,而選擇留下。”
“那,那好吧。”溫朔心痛,又有些擔憂林波的腦子,問道:“你確定,是每人五萬嗎?”
“是啊。”
“三百五十萬的百分之十是多少?”
“三十五萬啊。”林波覺得溫朔有些莫名其妙。
“四,乘以五,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