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頂上。
師父高大魁梧,徒兒瘦削嬌小,但同樣筆直。
在他們身後略一步多遠,側旁位置,一面相柔和,中等身高的青年男子,垂手恭恭敬敬站立著。
翟家大院內,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視著房頂上那三個人,尤其是,那個胖子。
絕大多數人,甚至都沒見過這個胖子,更不要說知道他的名字了。可就是這樣一個大多數江湖玄士都不認識的年輕胖子,以荊白和洪裳的好友,鞏一卦兒子的師父身份,就這般突兀,又強硬得令人發指,蠻不講理地登上了江湖的風口浪尖。
他講道理,守規矩,表態晚了,所以不參與這次的鬥法。
但他卻極為不講理地表態,甭管是誰,傷了或者殺死了荊白、洪裳、鞏一卦……
他一定會報仇,殺死對方!
剛才李複史講得清清楚楚,江湖規矩便是以鬥法來解決矛盾爭執,鬥法結果便是是非定論,自鬥法之後,不再追究。可溫朔,卻是不容置疑,蠻橫無比地表態一定會報仇。
視江湖規矩在哪裡?
視李老前輩剛才的話,是什麽?
但如果咬文嚼字的話,溫朔的態度,又並未違反玄門江湖的規則,更沒有違反李複史剛才的話。
你們雙方可以不再追究了,而我溫朔,因不參與鬥法,所以不在雙方之列,更和雙方任何人沒有半點兒直系親屬的血緣關系,所以更談不上為親仇而行報復之舉。
我就是一朋友,我看不慣,如何?!
我挑戰對方行不行?
對方不同意,那就是瞧不起我,我乾掉對方可以不?
不可以啊?
好吧,我偷偷地去幹。
法律?
他媽的,江湖玄士又不是在尋常社會中行事為人遵守法律。這他媽是江湖事,江湖事講的就是江湖的道理和規則——這個規則就是披著道義和正義的皮,但其本質,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沒有撕破臉皮時,誰都做得到斯文敗類,道貌岸然。
撕破了臉皮,槍口頂在你的腦門兒上,我說孫悟空把如來佛祖壓在了六行山下,你八成會忙不迭點頭說是,而且還信誓旦旦地說,你曾親眼所見。
所以對於即將要豁出性命大戰一場的人,尤其是湯泉一方的人來講,溫朔此刻突然做出這般表態……
其震懾的干擾,是極大的。
就在眾人心頭厭惡、生怯、猶豫時,湯泉寶很及時地朗聲喝道:“黃口小兒口出狂言,湯某敬佩你的仗義和勇悍,今日誅殺荊白之後,便時時恭候小子登門!”
言罷,湯泉寶率先而去。
他這樣自信而強橫的表態,當即把自己這一方眾人心頭的雜亂情緒抹去。
事到如今,還有何所懼?
懼又有個屁用?!
再者正如湯泉寶所言,溫朔如此猖狂,他憑什麽?年紀輕輕口出狂言,當真是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待荊白身死,倒要看他溫朔怕是不怕?!
荊白見狀,也當即帶人往外走去。
雙方幾乎同時抵達翟家大院正對街門的影壁牆附近,從兩側互相不讓地往外走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兩列,湯泉寶與荊白並肩而出,後面是洪裳和查泉習,張閑與俞泉風……
袁鹿鳴和鞏一卦這二位一個卜算,一個命算,本不便參與鬥法,卻也跟著出去了。
這是態度。
到門外後,雙方再分別向東西走去。
李複史從主席台上緩步走下,來到了端坐在偏靠後角落位置的馬有城身邊,微笑著拱手道:“久聞馬先生大名,未曾想,馬先生亦是我玄門江湖中人啊。”
“我可不是玄士,沒那份能耐。”馬有城趕緊起身拱手,讓開座位道:“李老先生請坐。”
“哦?”李複史詫異道:“那您這是……”
“托溫朔的福,來長長見識。”馬有城微笑解釋道。
旁邊有李複史的徒弟遞來了一把椅子,李複史坐下後請馬有城落座,一邊感慨道:“沒想到,溫朔小友交遊廣闊,竟然與馬先生也有這層關系啊。”
馬有城微笑點頭,輕聲道:“本以為會在主席台上鬥法的,這可倒好,什麽也看不到了。”
“如此大規模的鬥法,便是以整個臥狐嶺村所在的大山為場,都略顯小了,更何況這小小的石台?”李複史擺擺手,道:“馬先生想看的話,老夫倒是可助你短暫開啟天眼。”
“哦?”馬有城驚喜道:“那晚輩就先謝過了。”
李複史淡然一笑,輕輕揮手,便隔空在馬有城左右眼的眼皮上,以氣機書符,開啟靈動天眼。
會場內。
很快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鬥法的開始。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舉目向北看。
在主席台更向北的上空,甚至地表以下,都將是雙方鬥法的戰場。
突然。
隱約好似有滾滾的悶雷聲,從遙遠的地下傳出來,翟家大院、臥狐嶺村,整座山……好似都在輕微地震動著。
李複史眯起眼睛,輕聲提醒道:“開始了。”
“嗯?”馬有城趕緊凝神細看,東張西望,卻什麽都沒看到。
就在他準備開口詢問時,面前數十米開外,半空中,大概也就離地十幾米的高度吧,一道道水波般的紋路,從偏西側方位憑空出現,隨即如水流般湧動著,形成道道清晰可見的波浪,向東推動。而東側的空中,忽然便有了點點星芒乍現。
在上午十點多鍾,高照的豔陽下,點點星芒迅速化作無數根清晰的銀針,在空中緩緩向西行進。
驟然加速!
銀針與水波在空中交會。
砰!
無聲無息,但卻幾乎震撼到了每個人的腦海,仿若天鼓雷鳴!
交會處,刺目的耀眼白光乍現,刹那間撕裂了南北向數十米寬的天空,眼睜睜看著裂開在向上蔓延,就像是劈在了高牆上的一道裂縫,正在不斷地加深、加寬、加長。
溫朔拉著小鞏項的手,站在房頂上看著天空中的異象。
而事實上,他的思維並沒有關注這種令人恐懼的浩大異象,而是憑借著氣機對空氣中五行波動的感知,迅速分析、推導出雙方的鬥法過程,孰強孰弱。
因為在修為淺薄如鞏項、靳遲銳,或者如馬有城這般沒有修為的人眼裡,那驚人的異象,並非是鬥法的細節。
只是大規模鬥法驟然展開時,因為其玄法效應過大,刹那間造成一地五行靈氣極度紊亂的必然現象。簡單些說,由於瞬間對天地五行靈氣的汲取、消耗、強行更改,致使天地自然對五行靈氣的恢復、平衡速度都跟不上了。
當雙方的玄法交鋒瞬間達到最高點時,衝撞的點,便出現了五行靈氣的真空。
真空現象借恐怖的鬥法造成的破壞力,不斷地蔓延。
目前看來,雙方勢均力敵。
由於是生死鬥法,所以驟然一開始,雙方便施展出了渾身解數,絲毫不敢節省氣力藏私,也不去考慮什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田忌賽馬之類的技巧,那沒用。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徒勞的。
但越是勢均力敵,對於荊白一方來講,則越是危險——正如在中海鋪家鎮那一戰,鬥法的規模越大,風水法陣的作用力越強,天地反噬的到來就會越快、越強。
而今天這般人數眾多,氣勢如虹的激烈鬥法,竟是將天地五行靈氣的平衡,都給生生切開了一線!
待天地補入五行靈氣時,猛烈的反噬一定會瞬間襲至。
而當先承受反噬的,必然是荊白。
溫朔決然不相信,荊白此刻還留有余力,他沒時間,也沒有精力和更多的機會去留下余力到最後再猛然爆發。
那麽,荊白一方,這是要輸了嗎?
溫朔自忖,以當前雙方鬥法的形勢……即便是自己加入,也難以獲得絕對優勢。
如若不能迅速取得優勢,在最短時間內擊垮湯泉寶一系,必輸無疑。
湯泉寶這廝果然厲害,其師門傳承的玄法端得另有玄妙,與兩位師弟分處三個位置,形成一個法陣的陣腳,再各以法器布下法陣,數名徒弟再與外圍形成一個法陣。
一個法陣,套一個法陣,三層法陣組成一個法陣。
法陣效應層層疊加,無論是攻擊力還是防禦力,全都以數十倍的幅度不斷攀升。
“師父,我,我害怕……”鞏項被天空中的異象,駭得再也忍不住,原本被師父拉著的小手,乾脆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抱住了師父的胳膊,渾身忍不住直打哆嗦。
溫朔沒有理會這個小徒弟,舉目望天。
腳下,大地的顫抖愈發明顯。
天空中,那道裂痕在擴大至超出了視野之後,突然間消失了。一團團濃密的烏雲忽然間便出現在了天空中,遮天蔽日,滾滾浩蕩湧動,其間不時有如蛇般的閃電詭異地探出頭來,旋即消失,烏雲中若隱若現地白光不斷地閃爍著。
“遲銳,將你的念力借我一用。”溫朔輕聲道。
“是!嗯?”靳遲銳道:“怎麽借?”
“對我釋出你的念力。”
“師父, 這樣不好吧?”
“快點兒!”
靳遲銳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看著師父少有鐵青嚴肅的神情,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當即闔目凝神,釋出了自己的思維念力,如以往惑人時那般,向師父的腦海中傳去。
溫朔右手掐決,默念法咒。
感覺到靳遲銳的思維念力傳至自己的腦海意識中,溫朔當即憑借對這股思維念力的了解和熟知,默念法咒,強行將這股思維念力,裹入了自己的氣機中。
一刹那,氣機在體內大周天流轉百裡!
溫朔豁然睜開了眼睛,以往從未有過,強大得不可思議的氣機,陡然向四周迸發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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