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朔皺眉打量著主席台上那邊的動靜,尋思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不為自己所知的情況。
他無法接受,更不能容忍當前的局面。
聽得徒弟焦慮擔憂的話,溫朔搖了搖頭,柔聲寬慰道:“別擔心,師父這不是還沒表態麽?”
“啊?”鞏項怔了怔,委屈道:“可是,他們人太多了。”
“比得過剩下那些沒有表態的江湖前輩們多嗎?”溫朔微笑道:“更何況,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並非是人多力量就大,也不是,人多就能穩贏。”
鞏項忐忑不安,卻又不好再說什麽,隻得委屈著小臉憂心忡忡。
靳遲銳卻對師父有著無比的信任,他上前俯身輕聲道:“師父,要不要徒兒去表態?”
“那還不如我直接表態。”溫朔擺了擺手。
露天的會場上,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此刻卻無比清晰地分出了三塊區域。
主席台東側,是以洪裳、鞏一卦等人為首,明確站位荊白一方的人;
主席台西側,則是公然站出來支持湯泉寶,不惜就此一戰的玄士;
主席台正前方及延展向左右兩側更大的區域內,更多的江湖玄士,則是沉默著把主席台幾乎及雙方的人馬團團圍住,好似中立,實則對雙方來講都有著不可預知的巨大威脅——天知道這裡面,還有多少人,會突然出手。
場中勢力對比,以及李複史和秦震的公然表態,給予近乎致命的一擊,只是讓荊白稍稍怔了下,便恢復了淡然自信的神情,微笑著向眾人拱了拱手,朗聲道:“既如此,荊某今日便獻醜了,所幸在此地倒也經營了一段時間,適宜荊某的風水玄法。”
言罷,他向秦震和李複史微鞠躬點頭示意,一手負於身後,一手端在腹前,施施然走到了洪裳他們面前。
轉過身,面對著站在主席台另一側的湯泉寶他們。
李複史似乎並沒有覺得自己之前的表態,在所有人心中造成的震撼,他微笑著掃視全場,問道:“諸位,還有要參與的嗎?”
場間,便有更多人蠢蠢欲動著。
但終究,沒有人再次起身選邊站隊。有幾個忍不住要起身或者起身的,卻被旁邊的人勸阻住。
“今日,感謝荊先生和諸道友的信任,請老夫和秦大師主持此次玄門江湖大會,所以……”李複史笑眯眯地說道:“既然雙方都願意以玄法公開相鬥,來解決誤解和矛盾,那,也無妨,自古江湖上也有這樣的規矩,勝敗便是定理,不論是非,公開鬥法結束後,自此不可再做追究。老夫賣個老,既主持江湖大會,自然也要主持這場鬥法了,敢問雙方,是生死相鬥,還是點到即止?”
這一次,荊白搶在了湯泉寶之前,淡然開口道:“荊某早已決定,今日必然要在眾多江湖豪傑面前,誅殺大惡不赦之徒湯泉寶,一概與其相關者,不知者無罪,知其惡行且助其行惡者,同罪當誅!還望諸位三思而後行!”
此言何等霸氣?!
簡練,卻含義極深——再次為湯泉寶定罪,且在當前已然明確站隊的情況下,撕破臉皮不再顧忌一些玄士的面子了。
而且挑明了就是要殺湯泉寶……
嗯,生死鬥法!
百分百的把握!
在明顯己方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荊白卻說出了這樣一番霸氣四溢的話,著實令已經站在了湯泉寶身後的一眾江湖玄士,心裡打了個突突——什麽情況?
我們是不是有點兒心急了?!
媽的,思慮不周啊!
早該想到的,荊白如果沒有絕對獲勝的把握,他怎麽可能籌辦此次玄門江湖大會,還要在大會上當眾審判湯泉寶,並誅殺湯泉寶呢?萬一失敗那可是在整個江湖上丟臉,苦心孤詣數十年的經營,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聲名,一朝覆滅……
荊白有那麽傻?!
而且看現在,明顯局勢不利,其個人的氣勢和自信,卻愈發高漲……
湯泉寶冷笑昂首道:“湯某不才,願意代江湖先,誅殺荊白這等妖言惑眾,作惡多端,為禍江湖的敗類!”
這話,也足夠硬氣。
但氣勢上,就差了許多。
沒辦法,被荊白搶了先之後,湯泉寶再怎麽說也難以搶過風頭來,倒不如更加簡練些,反咬對方一口——多說無益,解釋不清就乾脆把荊白也潑灑得渾身是泥巴,誰乾淨?
李複史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笑眯眯地說道:“好,二位氣度膽識令人欽佩!”
“各位,你們也是生死相鬥麽?”
這句話,卻是問向了已然各自站隊的其它玄士。
其實這句話仔細想,就是句不折不扣的廢話——做出選擇的時候,就已然知道今天的鬥法,勢必會聲勢浩大,而且在這般激烈的鬥法中,傷亡難免。
誰還懼怕?
可偏偏就是這句多余的問話,卻讓太多公然站隊的人,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當眾明確要生死相鬥……
那便沒有了回旋的余地。
在激烈的群體性鬥法中,他們可以拚盡全力,也能裝腔作勢搭台子,可以落井下石,群起而攻之,也可以見勢不妙溜之大吉。這是人的劣根性使然,也是很多參與者心知肚明的問題。
再簡單些說,那就是在看似聲勢浩大的激烈鬥法過程中,只要荊白或者湯泉寶其中一人落敗身死,那麽,這場鬥法就可以隨時結束了——大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過是意見相左,看法不一,所以發生點兒爭執嘛,一笑泯恩仇。
但如若應下,也要入湯泉寶和荊白那般生死相鬥,那麽鬥法一開始,就等於是豁出了性命。
無論是自己還是對手,都會豁出去往死裡乾。
保不齊湯泉寶和荊白都死了,雙方還在玩兒命地向對方招呼……
“諸位,請表態!”李複史臉色一沉,道:“玄門江湖大會召開不易,接下來還有諸多江湖要事相商,還請諸位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以生死而向者,請表態,不以生死相鬥,可另行擇機、擇地、擇人約戰,公然下戰書,或私下邀約,都可以。”
趕鴨子上架。
這鴨子既然都已經上了架,再自行下架的話,眾目睽睽之下,面子往哪裡放?
以後在江湖上,還怎麽混?!
於是乎一咬牙,湯泉寶的兩個師弟率先抱拳拱手,沉聲道:“事關師門榮辱傳承,鄙人願生死一搏。”
“正是,問心無愧爾!”
唰!
台下眾弟子齊刷刷前出一步,神情傲然,凜然無懼。
這一幕,著實令人動容。
便是在遠處好似坐山觀虎鬥的溫朔,都不禁點頭暗暗稱讚——甭管他們心性如何,這弟子教得,夠格了!
洪裳為首的眾人,跨步而出,神情凌然。
無需開口表述,其態自現!
“很好。”
李複史微笑道:“那便在眾多江湖道友的觀摩、監督下,雙方分兩路而行,以翟家大院為中心,各居大院外東西兩側,盡展一身所學,除卻唯以玄法相鬥之外,沒有規則、避諱!”
“請!”
李複史道一聲請,又伸手向台下眾人示意。
於是一眾江湖玄士,同時開口:“請!”
聲勢浩大!
莊嚴!
如有莊重儀式。
就在此時,台下西側湯泉寶一系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四十歲左右,身材教胖,膚色嬌白的女子,笑眯眯地說道:“山城高豔康,敬請李老前輩,諸江湖道友諒解,小女子突感身體不適,就不參加這次難得的江湖鬥法了。”
言罷,她毫無一絲羞愧之心,領著兩名女弟子,走向了之前的座位處。
無數道鄙夷的目光,如利劍般刺向了高豔康。
尤其湯泉寶一系的人,更是恨不得將高豔康當眾生吞活剝掉——大戰將起,未戰先退,擾亂軍心……
當臨陣斬之!
可高豔康仿若未覺,淺笑盈盈。
之前李複史當眾背後捅刀時,溫朔就忍不住想要公然表態支持荊白,以挽回因為李複史的言行,對荊白的氣勢造成的重大損失。但當時溫朔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而且也被驚到了,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站起來表態,以至於,錯過了最佳的表態時間。
此刻,他已然明白了李複史的用意,也隱然猜到了,這都是李複史和荊白提前計劃好的。
於是,胖子抓住了高豔康退場的機會。
就在眾人鄙夷著高豔康,敵對雙方開始紛紛離場,開始去往翟家大院外隔空鬥法時,胖子豁然起身,神色平靜,語氣平淡,卻極為清朗地說道:“燕雲溫朔,願參與到此番鬥法之中!”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了這個站在幾十米開外,小房頂上的胖子。
魁梧肥碩的身軀,如一尊小山。
“溫朔……”李複史沉聲斥道:“你現在表態,已經晚了,不行!”
“好。”溫朔倒也不囉嗦,一手輕輕在身前畫了個半圓,繼而負在了身後,另一手輕輕攥住了站在他身旁的鞏項的小手,神情冷峻地說道:“我溫朔最講道理,也不壞規矩,有一說一!既然不參與此次鬥法,就隻表個態,荊先生與洪大師,是我的好友,鞏大師是我徒兒的生父,誰傷了、殺了他們,我溫朔在此立誓,不惜任何代價,任何手段,一定會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