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溫朔所想,當荊白和洪裳神色嚴峻地陷入沉思之中時,秦落鳳負手而立,淡然的神色間,透著從容的自信。
洪裳和他提及這件事的時候,秦落鳳就已然忖度到了此事最大的風險,也是荊白、洪裳、溫朔他們最有可能疏忽掉的節點。所以,溫朔吩咐荊白的徒弟邢一強、陳敏峰找到他們時,思及當初自己周密布局,最終被年紀輕輕的溫朔以縝密之布局破局,秦落鳳就猜到了,溫朔,一定是察覺到了這個關鍵點所在。
畢竟,明天就要召開玄門江湖大會了。
這個時間段,一直都刻意躲躲閃閃好似偷懶不想乾活兒的溫朔,突然找荊白和洪裳,說有要事相商……
在秦落鳳看來,答案很明顯。
只是他之前忖度到這個問題是,卻不好直接指出——洪裳信任他,可荊白會信任他嗎?
即便是剛才荊白說了那麽一番話,秦落鳳仍舊清楚地知道,荊白不可能信任他,甚至比溫朔對他的戒備、懷疑更甚。只不過,溫朔因為考慮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時間緊迫,不願意也沒時間去假模假樣地客套了,所以直截了當地表達了對他的不信任。
而荊白,卻時刻保持著對任何人都很友好的態度。
而且思忖荊白一直以來的為人處事,在秦落鳳這樣聰明絕頂的人心目中,比隻溫朔,荊白更令他畏懼、忌憚。
因為溫朔固然有不次於荊白的城府和心機,但溫朔之本性……
哪怕是曾經親手廢掉了秦落鳳的修為,更是狠戾歹毒至極地強奪了他的元神,但,思及對溫朔的了解,溫朔以往的行事、為人,其人性善,甚至有些柔弱、膽小。
荊白則不然,其人心性之堅毅、剛硬,膽識魄力之強,心機城府之深,絕對是世間少有之人。
溫朔看似偽裝,實則能藏弱而示強。
荊白是藏強而示弱,沒有偽裝,只是其秉性心機使然。
與其他人或皺眉思忖,或興奮激動不同,鞏一卦老神在在地坐在馬有城的身邊,垂著眼皮好似要睡著了似的,腦袋一點一點的。
他對此,不好發表什麽意見。
因為他生怕有人突然想到了他,讓他以命算玄法,強行更改天地命勢為己用。
那可不行。
尋常人命勢預判,打擦邊球令其自身去改動,這都沒什麽。
可更改大勢,而且還是玄門江湖中一群玄士所行大勢的命勢,又是以己代天地,落筆起卦千金之重,丟掉的,很可能就是己身的陽壽,甚至短時間內就會斃命啊。
思忖了大概有幾分鍾之後,荊白點頭認可了溫朔的判斷,皺眉道:“溫朔,你分析得對,我想……唔,還是你來說吧,我們現在怎麽辦?”
溫朔看了眼秦落鳳。
秦落鳳淡然一笑。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就是擔心這則消息會影響到你的信心,會讓你的氣勢減弱。”溫朔認真地說道:“而且我還考慮到,如若讓你今晚去主動登門與諸多江湖玄士溝通,透漏消息,爭取到他們的支持,更容易減弱你的信心和氣勢,也會讓江湖人士對我們的信任降低。可是,至此緊要關頭,我們必須傾盡全力,把各方面的工作都做到位,哪怕最終還是輸,至少我們做了。”
荊白深吸了一口氣,闔目沉思。
他明白溫朔這番話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現在沒得選擇了——可是,那對他個人來講,不僅僅是氣勢上的自我降低,不止是被玄門江湖人士輕視。
他籌辦玄門江湖大會,本就已經將自己的聲望提升到了極高的水準。
以後的玄門江湖上,但凡提及大會,所有人都會想到,二百余年未曾有過的玄門江湖大會,是荊白籌辦成功的大會。
憑什麽?
所有人都會自然而然地認為,不止是金錢的問題!
主要是威望、聲名!
若非如此,荊白又憑什麽籌辦玄門江湖大會,而整個江湖上的所有玄士,都從者如雲前來赴會呢?
所以,這才是荊白最在意的東西!
但如若他主動去與江湖玄士溝通,又是在如此緊迫的情況下去溝通、去拉攏……
他的威望和聲名,勢必會降低至少一半。
那他籌辦、召開此次玄門江湖大會的目標、效果,也就遠遠地低於自己的預期了。
荊白思忖著,有沒有別的辦法。
畢竟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就會帶來滅頂之災,而且還會牽連溫朔、洪裳、鞏一卦……
忽然,荊白想到了什麽,扭頭看向鞏一卦:“鞏先生……”
“啊?”裝困打瞌睡的鞏一卦猛地揚起臉來,睜大眼睛笑呵呵地說道:“溫朔說得對,他說得都對,我覺得……嗯,我們大家都聽他的意見,一定能成事。”
此言一出,在場諸位除了馬有城之外,全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馬有城一臉詫異。
他能看得出來,也聽得出來鞏一卦是在推卸責任,不想幫助眾人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同時心裡還有些忿忿,當所有人都在考慮著如何成事時,鞏一卦會退縮。
可他不明白,為什麽其他人並沒有表現出氣憤和無奈的神情。
溫朔擺了擺手,眾目睽睽之下,向秦落鳳遞過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繼而說道:“荊先生,你必須這麽做,而且我希望,秦先生、鞏大師能和你一起去,你們也多聽聽秦先生的意見。我和老洪,今晚去一趟八盤縣。”
“去八盤縣做什麽?”
荊白和秦落鳳異口同聲地問道。
洪裳和鞏一卦、馬有城也都是滿臉驚訝。
如此關鍵的時刻,溫朔和洪裳跑去八盤縣,湯泉寶的地盤……做什麽?
偷襲湯泉寶嗎?
現在的湯泉寶如驚弓之鳥,謹慎到了極限。
所以偷襲成功的可能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麽,溫朔是要去找湯泉寶談談?
爭取和平解決這個問題?
洪裳忍不住說道:“胖子,你這是去送死……”
“我不是去送死。”溫朔搖搖頭,道:“我是去勸湯泉寶死……老洪,你敢不敢去?”
洪裳本來還滿心疑惑呢,聽得溫朔這般激將,當即一瞪眼:“敢!”
秦落鳳眯起眼睛盯著溫朔,仔細思忖之後,猛地眼睛一睜,忍不住說道:“溫朔,你是想……”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溫朔搖搖頭,道:“能不能見效誰也不知道,但,至少我們應該去全力為止,各種方法都用上,大家也別再多問了,時間緊急,出發。”
說著話,溫朔已然起身。
剛才他一直都在仔細聆聽著外面的聲音,等待翟川安把摩托車開回來。
“好!”
荊白雖然不清楚溫朔到底要去做什麽,但他相信,溫朔絕非是去談和的——因為溫朔比任何人都聰明,絕對清楚地知道,這時候與湯泉寶談和純粹是扯淡。
外面,隱隱地傳來了摩托車引擎的聲音。
溫朔看向馬有城,微笑道:“馬爺,借陳世傑一用。”
“好。”馬有城起身走到門口,喚道:“世傑。”
陳世傑從院門外快步走了進來,站到門外的台階下如標槍般挺立著,也不說話,靜待馬有城的吩咐。
“今晚你跟著溫朔,聽他的。”
“好。”
陳世傑答應得乾脆利落。
院門口,洪勝藍和秦耀,探出了腦袋,往裡面張望著,發現屋內眾人全都走了出來,兩個小夥子趕緊把腦袋縮了回去,有些不明所以地對視著。
什麽情況?
臥室裡。
鞏項彎腰站在門口,一直傾聽著外面堂屋裡的談話。
他知道,外面那些長輩們,都清楚他就在裡屋偷聽,只是沒人揭穿他而已。
鞏項更清楚……
是父親,尤其是師父的面子,讓其他人不會去記怪他偷聽。
江湖,竟然如此險惡?
在這般凶險緊要的關頭,師父連夜趕去八盤縣見湯泉寶,是為了什麽?
勸湯泉寶死?!
鞏項第一次發現,自己其實並不聰明,或者,閱歷不夠,經驗不足,而且本性善良,比不得這些老江湖們老奸巨猾、城府狡詐、凶狠歹毒,殺人不見血……
當溫朔和洪裳、陳世傑三人快步走出院門時,翟川安恰好氣喘籲籲地小跑而來。
“溫老板,三輛!”翟川安邀功般咧著嘴湊近了小聲道:“除了康傳代家裡那輛他女婿給買的摩托車,康傳代一聽說您要用車,又跑到鄰居家借了一輛……嘿,您是不知道,以往康傳代在村裡借啥沒人敢借給他,當初他兒子考上大學,都把人借怕了,如今倒好,都知道他閨女嫁給了京城的有錢人,呵,他去借人家摩托車,那家都沒二話借給了他,這不,他自己開著來了!”
溫朔揮手打斷了翟川安喋喋不休的話,皺著眉頭飛快地轉動腦筋,旋即快步往外走去。
出了翟家大院的街門,溫朔看到神態恭敬的康傳代,也沒說什麽客套話,只是淡淡地問道:“你開摩托車走夜裡的山路,行嗎?”
“溫總您放心,自從買了這摩托車,我天天開著在山裡轉悠!”康傳代腆著臉討好地說道:“八盤縣我都去過好幾趟,如今我們村裡誰有啥需要,我都樂意開著摩托車幫忙。”
溫朔點點頭, 神情嚴肅地做出了安排。
洪裳坐翟川安駕駛的摩托車,陳世傑駕駛一輛摩托車載著溫朔,康傳代則開摩托車跟上。
至臥狐嶺村西北的路口時,三輛摩托車停下。
靳遲銳按照師父吩咐,守在這個村口觀察今夜出進臥狐嶺的玄士,見到三輛摩托車駛來,頓時打起了精神,卻未曾想,師父坐在其中一輛摩托車上,招手喚道:“遲銳,跟我出去一趟。”
“好!”
靳遲銳沒有任何遲疑地快步走過去,在師父的示意下,跨上了康傳代駕駛的摩托車。
三輛摩托車在月夜色,駛出臥狐嶺,沿著蜿蜒曲折的山間小路,駛向八盤縣城。
https: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手機版閱讀網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