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得動情至理,眾江湖玄士暗暗點頭,面露出了悟和同情的神色。
俞泉風和查泉習剛才這些話,可謂坦率,絲毫沒有避諱。
他們承認了湯泉寶犯下的罪惡,也承認了他們助紂為虐,只因為師門師兄弟的情義,幫親不幫理,哪怕是豁出性命去與人相拚鬥法,都義不容辭。
可最終,師門的利益高於一切。
湯泉寶取出了師門至寶師門令,而且聽俞泉風和查泉習的意思,此番動用師門令,很可能會使師門令就此崩壞。
師門令有多厲害?!
在場諸多玄士,尤其是作為敵對方的荊白一系玄士,再清楚不過了。
哪怕是師門令還未爆發出其最強悍的一擊,彰顯出能抗天人攻擊、上蒼劫罰的神兵之威,僅僅是那一瞬間迸發出的恐怖氣場,和剛剛泄出的一點點強橫攻擊力,就足以令人震撼恐懼了。
為師門利益,保護師門至寶,保護傳承的延續和完善……
俞泉風和查泉習這麽做,合情合理。
而且湯泉寶確確實實如荊白所指斥的那般,行了大惡,罪有應得,如今身死之後,便是他的師兄弟都在江湖大會上公然承認,俞泉風和查泉習的這般行為……雖然兩人並未承認,未自誇,但大家都覺得,確實附和大義滅親的意思。
嗯。
他們做得,起碼面子上看起來很好。
至於內部有什麽必然的陰暗勾當,那是他們師門的事情,與我們有何相乾?
誰會去吃飽撐得管這種事兒?
所以這次,荊白是萬分幸運,和他一系的所有人,都差點兒喪命至此。
“荊先生大義,鄙人及師弟,攜師門眾弟子,向您,向江湖致歉。”查泉習面向荊白所在位置,抱拳躬身施禮,一邊轉過身向江湖眾人致歉。
“大師兄所行,我等雖不知情,卻亦有包庇之罪。”俞泉風隨查泉習,恭敬向江湖認錯。
言盡至此,態度誠摯,誰還能說什麽?
只是,這次玄門江湖大會注定的主角荊白,在拚了老命折騰出如此大的陣仗之後,又怎會想到,誅殺湯泉寶的目的達到了,可風頭不但沒得到,反而失去了。
因為鬥法輸了,輸得極為徹底。
若非查泉習和俞泉風師兄弟二人大義滅親,荊白和洪裳,乃至鞏一卦、袁鹿鳴、張閑等人,都會遭遇不測。
於是乎自然而然,荊白的聲名將就此一落千丈。
而查泉習和俞泉風,則能因此事而得利,大義滅親會成為一段佳話——當然,如果從壞的一面考慮,他們是無恥的背叛行為,可這世上,任何一個江湖上,殘酷的現實是注重實力,查泉習和俞泉風師門的那件傳承之寶,有著神兵之效的師門令,其所具備的威力有多強大,眾人可都是親眼所見,親身感受到了。
所以,查泉習和俞泉風憑此一戰,便足以躋身當前江湖最強實力的榜首。
能在這個位置上待多久,不好說,但誰也不會輕易去招惹他們了。
也由此,眾人分析著,查泉習和俞泉風,是不是便因為此,大膽出手,背叛師門而乾掉了湯泉寶。如果不殺湯泉寶,此番勝出之後,他們兩人將會永遠被湯泉寶的光芒遮掩,在玄門江湖上難有出頭之日,還得一輩子對師兄、掌門言聽計從。
荊白苦心孤詣的營造,為他人做了嫁衣。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無奈、悲慘的事情麽?
就在所有人心生感慨之時,突然從西北角傳來了淡淡的,卻能清晰入耳,覆蓋全場的清朗聲音:“荊先生,你這又是何苦?又何必,連累兄弟我做這出了風頭的假天人?!”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那先前震驚了所有人,被所有人注意到,剛才卻被查泉習、俞泉風等人所吸引了目光和思維,疏忽了的那個年輕的胖子,那個之前激烈鬥法時,曾爆發出強大駭人的氣場,令人震驚懷疑其可能已近半天人之姿的胖子,昂首闊步而來,左手牽著一個白白淨淨,十二三歲的瘦削男孩。
“溫朔?!”
他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曾經在鬥法開始前,威脅過湯泉寶一系所有的玄士,誰敢傷了、殺了荊白和洪裳這些人,他一定會殺人報仇。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胖子牽著小男孩,登上了主席台。
他從查泉習、俞泉風一行人的身旁走過,徑直來到了荊白和洪裳的面前,微笑著躬身施禮。
小男孩也跟著他一起鞠躬施禮。
荊白雙手扶著桌子,強撐起身,擠出一抹笑容:“溫老弟,這次鬥法,有勞你了。”
“我本以為,李老前輩比我的功勞大。”溫朔哈哈一笑,道:“未曾想,還真讓我作壁上觀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可我直到鬥法結束才明白,你荊先生要讓我做那出風頭的擋箭牌……唉,你若是提前告訴我,我肯定會拒絕的。”
荊白聽得一頭霧水,但這種場合下,也不好露出困惑之色,隻得生生受溫朔的指責,苦笑連連。
站在主席台中間的李複史愣了愣神兒。
他明白溫朔的前半句話,說什麽李老前輩比我的功勞大,莫說李複史和荊白這樣的知情者,便是眾位在場的江湖玄士,事已至此誰還能不明白,李複史最初公然聲明不參與鬥法,其實是和荊白提前商議好,以此來逼出更多願意和湯泉寶狼狽為奸的江湖玄士,這叫不打自招——但凡要鐵了心和湯泉寶一起,拚死與荊白鬥法的,肯定是犯下了自知不可饒恕的深重罪孽。
如此,就可以將這些人直接摘選出來,一網打盡。
倒不是荊白和李複史過於自大,沒考慮到這樣反倒會增加成功的難度,為自己樹立更多的強敵。
而是,李複史和荊白考慮,起碼會有眾多正義的江湖人士,站出來的!
很可惜,荊白在之前的言語爭論中,輸給了破罐子破摔的湯泉寶。
這才是今天最大的失敗。
至於溫朔的作用,確實也是提前商議安排好,在旁側起到一個震懾、干擾對手心理的作用。
但誰也沒想到,溫朔竟然會迸發出那麽強大到令所有人膽寒的氣勢……
此時此刻,溫朔卻道出了這麽一番話!
承認了那一刻他躋身“天人”之境,但又是“半天人”——什麽意思?
又和荊白有何乾?
聽他話裡的意思,好像他能夠躋身“天人”之境,是荊白刻意安排,讓他出了風頭?
荊白有能力,讓人陡然入“天人”?
“天人”境界是傳說,已然是世間真仙,那,能夠讓人入“天人”的人,又該有著何等可怕的實力?
這必然不是人之所能。
但即便是以玄法之力,刻意讓人暫時成就“天人”,也是極為可怕的啊。
之前,那胖子迸發出強大的,可怕的氣勢……
便是天人之境的實力?
難怪,能夠在重重天威之下,溫朔仍舊敢於迸發出那麽強大的氣場,甚至直衝雲霄,與天齊!
眾人暗暗思忖著、猜測著。
於是自然而然的,玄門江湖大會的重心,中心,再次回到了荊白的身上。
溫朔眯了眯眼,扭頭面向眾人,恭敬地保全躬身,微笑道:“我是真沒想到,荊先生的風水法陣會有迸發出如此強橫的力量,否則,斷然不敢接受這樣的責任,開玩笑……我溫朔喜歡有一說一,荊先生沒把話給我說清楚,我很不高興。”
“溫朔,你有啥不高興的?”洪裳起身忿忿地說道——他不清楚溫朔剛才那些話都說了些什麽,但,就是覺得這時候溫朔登台,當眾埋怨荊白,是很不夠意思的行為。
“老洪,你樂意讓人天天把你當世間仙人看?”溫朔瞪了他一眼,道:“沒這份實力,就別裝出一副能耐啊!”
“什麽世間仙人?”洪裳一臉糊塗。
“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荊先生提前叮囑我,如果鬥法失控時,務必傾盡全力保全諸位參會豪傑的安全,哪怕是與他直接相抗。”溫朔歎了口氣,對眾人解釋道:“想必,荊先生已然考慮到了最壞的結果,卻是給予了我借風水法陣之勢,暫時成就世間仙人力,從而在出現天人交戰的危險情況時,保護大家的安全。”
台下,立刻迸發出了一陣驚呼聲。
這,便可以理解了。
也令人心驚膽顫,心有余悸後怕……
想必荊白早已料到了湯泉寶手中所持師門令的威能,但荊白,亦有能克制師門令的本事,只是那般驚天動地的對戰狀況,勢必會徹底失控,對周邊萬物造成不可逆轉的巨大傷害。
身處天人交戰范圍內的人,哪怕是身負修為的玄士,又有幾人能幸免於難?
老話說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放在今天這種場合,那種恐怖的場面發生了……可不就應了那句老話嘛。
溫朔看著台下眾人的反應, 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目的達到了。
但似乎,還不夠盡善盡美。
畢竟沒有真實的發生,眾人此刻的震驚後怕只是一時的,過後他們想必也會懷疑吧?
便在此時,李複史突然皺眉看向荊白,神情嚴肅地說道:“荊先生,你……難道你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以陽壽為祭,短暫入天人境,借周邊山水龍脈之威,誅殺湯泉寶?”
全場寂靜。
荊白面露苦澀,黯然點頭。
玄門江湖傳承了數千甚至上萬年,哪兒有什麽絕對的秘密?
一些神秘可怕的玄法,雖然因為師門傳承之秘不會被所有人學到,但聽,總有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