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憤怒宣泄之後,看著眾人神色間難以消解的惱恨,查泉習和俞泉風對視一眼,暗暗點頭。俞泉風走到了湯旺的面前,輕歎一口氣,道:“你,也是個可憐人啊,湯旺……”
“啊?”湯旺眼神中滿是驚恐地看著俞泉風,旋即回過神兒來,趕緊噗通一聲跪下,痛哭流涕道:“是是是,三師叔,我也是個可憐人啊,我真不知道這些事情,我打小父親就不讓我修行玄法,我,我就是廢人一個……”
查泉習冷笑道:“是麽?師門令的秘密,你可是知道的,你父親,也告知與你了!”
“我,我不知道這個秘密啊!”湯旺趕緊否認道,繼而趴伏在地哆哆嗦嗦著。
“你不知道?”查泉習冷哼一聲,道:“剛才,你對於師門令的爭奪,可是表現得很積極啊,如果你不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為什麽還要拚了命爭奪師門令呢?”
湯旺渾身如篩糠般打顫,卻是關鍵時刻為了保命腦筋轉得飛快,哀嚎著解釋道:“二師叔,三師叔,眾位師兄弟,我是真的不知道師門令中,還有這樣的秘密啊,我如果知道,我,我如果知道的話,我現在怎麽可能不用師門令,要挾你們啊?”
此言一出,倒是令大多數人都皺眉思忖。
說來也是,如果真如查泉習和俞泉風所言,師門令中有那麽歹毒的絕密,此時此刻,湯旺應該已經與師門令形成意識上的溝通,從而將所有人都乾掉,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啊!
“那是因為你試過了,卻無法和師門令產生溝通。”查泉習毫不留情面地揭破了湯旺的心思。
湯旺瞪大了眼睛:“你,你做了什麽?”
查泉習冷笑道:“很簡單,以你父親的氣血生機為引,將師門令暫時封禁。”
“你……”湯旺目眥欲裂。
“所以說,你是一個可憐人。”俞泉風微微一笑,道:“你的親生父親,一直都防范著你,他若不死,誰也無法掌控師門令絲毫,哪怕是,他這次參加玄門江湖大會,自知生死難定,提前將你的氣血與師門令進行了融匯貫通,但仍舊在他的氣血生機為斷之前,牢牢地把持著師門令,所以當我和你二師叔聯手拿下你父親時,就已然在他氣機斷絕的瞬間,拿捏了他的一絲氣機,封禁了師門令。”
原本跪在地上的湯旺,頓時癱軟倒地,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齊伍春怔怔地看著癱軟在地,一臉絕望的湯旺,他的雙眼中,透著比湯旺還要絕望的迷茫,還有衝天的怒火,一雙眸子都開始發紅了——自己忠心耿耿,對師父、對師父的兒子,自己的師兄,無比忠心,哪怕是在眾叛親離之時,面對著兩位師叔這樣的強敵,自己仍舊決絕地選擇了誓死忠心。
可到頭來,被師父利用,被師父的兒子,這個不修玄法的師兄所利用,被他們父子欺騙……
師父,湯旺,他們根本就沒考慮過給予我什麽。
他們只是在一味地,利用我!
我圖什麽?
我活了三十多歲,在他們父子心中,就一直是條忠心耿耿的傻狗?!
“所以……”俞泉風蹲下身,神色和藹地看著癱軟在地滿臉絕望的湯旺,柔聲道:“把師門令交出來吧,我和你二師叔,需要仔細研究師門令中的法陣,將一應對師門眾人不利的因素盡數除去,再決定,師門傳承應如何維持。”
“我,我交,不……”湯旺使勁縮著身子,把胸口抱得緊緊的,恐懼萬分地說道:“我交出了師門令,你們,你們就會殺了我的。”
查泉習冷笑道:“你不交,就不能殺你了麽?”
“我……”湯旺嚇壞了,一咕嚕爬起來,砰砰砰在地上叩頭:“別殺我,我求求你們了,別殺我,不要殺我……我還有好幾個孩子,我,我得養活他們啊!”
“如果,你想讓他們好好活著,不讓湯家斷子絕孫。”俞泉風微笑道:“就把師門令交出來,然後自盡吧。”
“不,我不死,我怎麽能死啊?”湯旺恐懼萬分地哀嚎道:“別殺我,讓我活下去吧,我不會玄法,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威脅的,我以後什麽話都不說,我一定保密,我,你們就當我是一條狗,我肯定不會說什麽的,我絕對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我,我躲得遠遠的,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查泉習皺眉道:“湯旺,你的老婆孩子,知道這些事情嗎?”
“啊?”湯旺忙不迭搖頭道:“不,他們都不知道,我爸也不讓告訴他們,他們絕對不知道,只知道我爸是神師……其它的,他們一概不知,真的。”
“唔,那就好,你自己死就行,他們可以活下去。”查泉習哼了一聲,道:“放心吧,家產會留給他們,我們一分錢不要,他們可以活得好好的。”
剛才還不斷哭泣磕頭哀嚎祈求的湯旺,此刻好似耗盡了氣力,又好似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活不成了,頓時整個人再次癱軟倒地,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明亮的水晶吊燈,一手從懷中掏出了師門令,往地上一摔,哽咽著說道:“別殺我,讓我活下去好不好?還有我的老婆、孩子,他們都是無辜的,而且我爺爺、我爸做那些事,我根本沒有參與,我,我沒有修行玄法啊!”
查泉習和俞泉風同時伸手去拿落地的師門令,但隨即又同時收回了手。
兩人尷尬相視一笑。
“師兄,你拿著吧。”俞泉風微笑道。
“還是你拿著吧,師弟。”查泉習道:“你我二人還要共同參研,才有更大可能解開師門令中的法陣之密。”
“師兄……”
查泉習打斷俞泉風還要推讓的話,皺眉嚴肅地說道:“師門遭逢如此大難,你我師兄弟難道還要因此心生猜忌,互不信任嗎?那,我們的師門就真的會分崩離析,就此徹底消亡了。”
“師兄!”俞泉風大受感動,點頭道:“那我就先收起師門令,師兄你取了湯旺的鮮血生機,你我明日便共同去往你的住處,共同參研師門令之密。”
“好。”
查泉習點點頭,繼而踏步上前,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湯旺的臉頰和鼻子上,當即使得湯旺鼻血橫流。
查泉習從懷中摸出一枚玉扳指,左手掐決默誦法咒。
玉扳指遞到湯旺的鼻子跟前,那流出的鼻血便好似活了的蟲子般,扭曲著脫離了湯旺的皮膚,鑽入玉扳指中。
很快,查泉習便將玉扳指收回懷裡。
與此同時,俞泉風也將地上的師門令撿起來,揣入懷中。
兩人默然起身。
查泉習神色冰冷地看著躺倒在地神情木然,便是剛才被扇出了鼻血,都沒有動彈絲毫,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的湯旺,道:“明天,和家裡人吃過早飯後,自盡吧。”
“如果你想讓他們好好活著,就不要告訴他們,不該讓他們知道的事情。”俞泉風道。
湯旺閉上了眼睛。
淚水從眼角滑落,他卻無動於衷,放佛死了一般。
查泉習和俞泉風轉身便走,眾弟子急忙起身跟上。就在這時,齊伍春的師弟突然悲戚戚地喚道:“二師叔,三師叔,我,我和齊師兄怎麽辦啊?”
查泉習和俞泉風停下腳步,對視一眼後,默然點頭。
俞泉風扭頭道:“跟我們走吧,以後……伍春你跟了你二師叔,小莫你跟了我吧。”
“是!”
被換做小莫的弟子,趕緊恭恭敬敬地小跑過去。
齊伍春卻並未動彈,而是皺眉看著他們所有人,淡淡地說道:“我如果不跟你們走,是不是會被滅口?”
俞泉風一愣。
查泉習微笑道:“伍春,我很欣賞你的骨氣,還有你的堅持……可惜,正如你三師叔所說,你也是個可憐人啊!罷了,你既然不願意隨我們去,自行離去便是,從今天開始,我和你三師叔做主,將你逐出師門,也算是還了你自由身。”
齊伍春怔住。
“但你切忌,要保全師門的秘密,否則,縱使天涯海角,我們也會追查到你。”俞泉風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轉身便走。
查泉習也沒再多說什麽,搖頭離去。
齊伍春怔怔地目送著他們走出了堂屋的大門,邁下了台階之後,這才極為感動,又心生歉疚地向著二位師叔和眾師兄弟的背影,深深地鞠躬,久久不肯起身。
待眾人終於消失在通往前院的圓門口,齊伍春才緩緩起身,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師兄,神情苦澀地說道:“為什麽?”
湯旺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不說話,也不看齊伍春一眼。
齊伍春並不介意,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介意的了。他邁步走到了師父的屍體前,伸手揭開了蒙著屍體的白布,露出了師父那張毫無血色、泛青的臉龐。
“師父,你真的該死!”
齊伍春輕聲說道,繼而臉上浮起了一抹猙獰的笑容,然後呸地一聲,在死去多時的湯泉寶那張臉上,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
沒有把布蓋上,齊伍春昂首闊步往外走去。
躺在地上的湯旺仍舊沒有絲毫動靜。
許久之後。
湯旺掙扎著起身,神情麻木地走到了父親的屍體前,伸手將白布蓋住了父親的頭臉,忽然咧嘴露出了歡快的笑容,他解開褲子,對著父親的頭臉,嘩啦啦尿了一大泡……
一邊尿著,湯旺一邊肆意地大聲笑了起來。
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