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妖惱怒地用它那磅礴無匹,與方圓數百平方公裡的大山共有的強大氣場,瞬間將小青鎖定,在那混沌的意識中,它憤怒地叫囂著:“你再罵我,我就把你吃掉,把你的爸爸吃掉……”
從小被父親嬌生慣養,卻也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小青,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想當年在大漠之中肆意掠殺陰邪之氣,多少陰邪望風而逃;想當初血戰屍煞,把屍煞的氣機當零食兒;想當初,還把玄士的元神當零食兒;想當初,與父親並肩,在玄門江湖大會上震懾群雄!
你一個傻了吧唧的山妖,在姑奶奶面前耍橫?!
“放開我!”小青憤怒地將自己的身體化作無數芒刺,盡數扎入到山妖的意識中,威脅道:“你敢把我綁起來,你,你不想活啦?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告訴你,我爸是溫朔!”
山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刺痛,它很憤怒,卻又很困惑:“溫朔是什麽?”
“是我爸!”小青驕傲又氣憤地恐嚇道:“他可是一位厲害的玄士,會起壇作法,會書符誦咒,是專門降妖除魔的!”
“降妖除魔是什麽意思?”
“就是專門殺你這種妖的!”小青忿忿地說道:“我警告你,馬上把我放開,不然一會兒我爸來了,看到你這樣捆著我,有你好看!”
小青不知道,溫朔和荊白更不知道……
在小青和山妖這短暫的對話過程中,已然擁有了極高智慧,壓抑沉默太久的山妖,飛快地學習、進步著,它的思維和理智,乃至天生的性情,以不可思議的頻率,飛速生成、整合。
然而,它終究是妖,是長期孤獨地枯守在這片大山中,看花草樹木複蘇、凋落,觀滄海桑田日月星辰陰晴圓缺,沉默地注視著萬物生靈在大山中的時隱時現,生死輪回,見慣了凶禽猛獸的捕獵,知曉了適者生存的殘酷叢林法則,於是戾性根植於心,生於本源。
“全身”的刺痛中,山妖開始縮小自己的“身體”,然後它發現,自己的形象還是一座大山,似乎……
不太好看?!
它覺得和自己談話,雖然很囂張,但卻讓它覺得很親近的同類,樣子很不錯,但如果化作和它一樣外形,不太好。
於是山妖多了點兒心思,它想到了曾經出現在山林裡的人的形象。
但是被它注意過的人,有很多,很多。
化成什麽樣子呢?
很快,山妖就想到了一個讓它印象最為深刻的老人——那個經常到山裡采藥的老頭兒,就坐在月影山的半山腰處,一棵被雷電劈斷了的粗壯老樹旁,老頭兒點了一鍋煙袋,輕輕歎著氣,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壺,把一壺水全都倒在了老樹裸-露在外的樹根上,水不多,甚至都無法將露在外面的樹根全部澆濕,但因為受雷電打擊而受到些許傷害的山妖,卻很受觸動,很舒服。
它本生於此,長於此,對於林間植的采伐不會傷及它,但雷霆之怒,卻足以讓他身受重創。
老人走後,山妖經常會想念他。
但經常來采藥的老人,卻再沒有來過。
想及此處,山妖有些傷感,它輕聲問道:“你為什麽能變成人的樣子,告訴我,我也想變。”
“想變就可以了啊,這還不簡單?”小青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覺悟,譏諷道:“笨蛋!”
山妖再怒,卻沒有發作。
它仔細想著,變化著,同時很輕易地將化作無數芒刺的小青排擠出了體外,將她拋在了那片平台上。
但,小青仍舊被強橫無匹的氣機牢牢地捆縛著,不能動彈。
一團混沌的黑影出現在平台內側的山壁上,繼而緩緩凝化成了一個佝僂著身體的瘦小身影,從山壁上緩緩走了下來——是一個穿著靰鞡鞋,皮毛縫製的陳舊衣獒,腰間束著麻繩,佝僂著腰身,還拿了一杆一尺多長煙槍的老人。
只不過,這個老人渾身上下,包括皮膚、眼睛處,哪兒哪兒都是一個顏色,就是黑青。
也得虧了是小青這號妖孽。
換做尋常人……
唔,尋常人看不到。
讓溫朔那號膽小怕死的主兒看到這樣一個“人”,八成會嗚哇亂叫著掉頭撒丫子狂奔而去。
小青氣不打一處來,秀眉微顰道:“真是個笨蛋,哪兒有人是這副模樣的,照照鏡子能把你自己都嚇死!”
“什麽是鏡子?”山妖困惑道。
“這都不知道,笨蛋!”
“你又罵我!”山妖一怒之下,氣機橫掃,生生將小青的右臂撕扯了下來……
小青吃痛,但右臂隨即又長了出來,她怒罵道:“你,你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大笨蛋,畜生,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姑奶奶我好心好意幫你,你……你放開我,看我不撕爛你!”
“你再罵我,我就把你徹底撕碎!”山妖戾氣橫生,殺氣騰騰。
小青打了個哆嗦,驚恐地說道:“你,你敢……我爸,我爸爸是溫朔,他很厲害的!”
“溫朔是誰?”山妖思忖著。
“是我!”
天空中,突然傳來炸雷般的響聲。
一道氣機橫空而至,懸停半空之中,還有一線細微的氣機,與小青和山妖的意識范圍中銜接著。
溫朔的氣機早已到了。
他也知道,那山妖在他遠遠釋出一線氣機探查之時,就知道知道他的出現。
只不過,山妖似乎並未將他放在眼裡,又或者是覺得他沒有惡意,所以沒有理會他?
他當然看得出來,強大的山妖已經將小青完全捆縛住。
但溫朔強壓著心頭的衝動和怒火,不敢輕舉妄動,生恐自己驟然發作,會讓那還未生出殺機的山妖,一怒之下將小青撕碎——溫朔有自知之明,在這片廣袤的山區中,尤其是在這月影山上,莫說是自己了,加上荊白和鄒天淳,也根本無法阻攔,甚至絲毫干擾不到山妖的行為。
而且他極為驚訝的是,一線細微的氣機探入到小青和山妖的意識范圍中,偏生還聽懂了山妖與小青之間純意識的交流。
難道,是因為和小青以意識交流時間長了,所以……
能聽得懂妖的意識?
那豈不是意味著,胖爺我也是妖,呃……掌握了非人類的一門外語?
但看到山妖竟然橫斬小青一支右臂,而且殺機陡增,殺氣騰騰,胖子便再也按捺不住,所有膽小的天性和對山妖強大無匹的恐懼,全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驟然現身。
遠處的山腳下。
溫朔目眥欲裂,狠狠地咬破了舌尖,噗地吐出一口鮮血,左手棄刀,掐決右手前指,憑空以氣機書符布陣。
體內真氣流轉,刹那三百裡!
滾滾氣機澎湃如海,周邊天地靈氣席卷而至。
站在他旁邊的荊白見狀,反應極快地收回了法陣效能,旋即也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鮮血,再憑空書符增強風水法陣,控制著法陣以最高效能運轉,瞬息間將一地山川風水之勢,牢牢地牽扯住,往法陣中吸引著,同時,將無匹的風水法陣效能送至溫朔的法陣中。
溫朔的氣機再次暴漲,一漲再漲!
平地起風,席卷扭曲如龍,扶搖直上。
晴朗的夜空中,有雲層匯聚,迅速形成了大片大片翻滾著的烏雲,遮月覆星。
哢嚓嚓!
雷鳴電閃!
月影山那處平台上。
溫朔氣機懸空,卻無法凝聚成形,他畢竟修為不足,還不能夠陰神出遊,此刻將氣機延展至數十裡開外,已然是極限了。
還不習慣於化作人形的山妖,一邊威懾著小青,一邊琢磨著自己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麽會被這個小小的,化作人類的女孩子、妖,嘲笑譏諷笨蛋,自己哪裡不像那位善良的老人了?
驟然間一道氣機懸空出現在面前,雖然沒有哪種令它感到心悸的可怕強橫,但偏生帶著濃烈的殺機。
這讓山妖很不適應,很惱怒。
它殺氣騰騰地對那股莫名其妙的意識說道:“你是他的爸爸,你是溫朔,你為什麽要來我家裡?”
“愚蠢的孽障!”溫朔強提氣機,訓斥道:“不知好歹,我女兒小青好心勸你從善,你竟敢對她不敬,還出手傷了她……”話說到此處,溫朔被怒火衝昏的理智,稍稍恢復了些,因為他注意到,小青的右臂再次重新長出來,所謂被斬去一臂,也只是假象而已。
因為小青,本身就是沒有所謂人體四肢肌體器官的特殊存在。
剛才被斬去一臂,充其量只是受到了一點點的實質傷害,再加上那麽點兒心理上的傷害罷了。
如果自己不知深淺, 繼續要為閨女出這口惡氣……
反而會害了閨女,也害了自己。
因為在這片山區中,山妖簡直堪稱是無敵的存在——雙方的量級差距,可謂天壤之別。
所以胖子強行壓下心頭怒火,態度冷硬地說道:“孽障,修行千百年得天地垂憐,氣運疊加而生靈慧,如今卻要行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你莫不是,要違逆天道,想要落得個天打雷劈,魂飛魄散的下場?”
山妖聽得有些懵圈。
它哪兒知道這股子怪異氣機,唔,也就是之前遠處山下那三人中,其中一人的氣機,為什麽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憑什麽,明明很弱小,偏偏還要這麽強硬?
我吃了他又怎樣?
很簡單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