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萬物生靈浮沉,遙想日月星辰,自省而開悟得靈慧……
千百年好似轉瞬間。
山妖靈慧初開至今,逐漸心智增長,出於純真的好奇,天性的謹慎,觀察過多少進山的人,竊聽過多少人的言談舉止行為,它對於人類,其實也有了淺顯的了解和認知。
只是沒有和人類進行過思想上的接觸、交流而已。
近來和人類的間接接觸,確切地說是相互之間的傷害、試探,讓它的心智增長速度增快,現在又和一個與人類思想極為相近甚至相同的小妖交流,又和一個真正的人類交流“對話”,它的心智,更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地增長,理解能力越來越快、越來越強。
它對那個人類的意識說道:“我現在可以殺死你,殺死你的女兒,殺死那兩個人。”
溫朔心裡一顫。
但如今,他知道自己和女兒,乃至荊白、鄒天淳,都已經陷入了絕境。
除了繼續裝下去,沒有別的辦法。
縱然身體還在山外,可是,又如何能放下女兒,自己逃跑?更何況,以這山妖的強大,縱然自己和荊白、鄒天淳人在山外,距離大山卻那麽近,真能跑得了嗎?
所以……
心思電轉間,溫朔漸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況下,氣機仍舊強硬斥道:“放肆!”
“你敢對我爸爸說這種話?”小青使勁掙扎著,瞬間又化出千百道芒刺,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地扎入了化作人形狀態的山妖,怒道:“老不要臉的笨蛋,我扎死你!”
“青兒!”溫朔急忙製止。
然而此刻,溫朔的氣機已然愈發微弱,他的修為、真氣,根本無法支撐他在這裡長時間停留,更不要說還的保持一定的強勢。
山妖沒有理會小青的芒刺,雖然,它感受到了清晰的刺痛。
雖然,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但它仍舊在考慮,在困惑,在快速地成長著。
它說道:“我好像知道,自己哪裡出問題了,為什麽你們會說我笨,說我蠢,嗯,我知道笨和蠢的意思了……你們說的沒錯,嗯,你們是在罵我,罵得沒有錯。”
意識在溝通的過程中,山妖氣機化作的老人,開始一點點地變化著。
溫朔的氣機開始向後退。
不由自主地後退。
因為他的真氣,縱然有法陣的效應支撐著,仍然無法保持足夠的強勢,足夠無長時間的停留。
他清晰地感應到,甚至好似在腦海中,出現了山妖化作的老人的形象,以及正在進行著細微的變化。
那源於,他的氣機仍然保持著那一線,存在於小青和山妖的意識中。
他不敢,也絕不肯斷去這根線的連接。
因為他的女兒,正被喜怒無常,戾性濃鬱,動輒暴露殺機的山妖,捆縛在月影山。
“但是,你們來這大山中,就是想殺我吧?”山妖的殺氣驟然再次濃烈起來,它氣機冷厲地說道:“我能感覺到,你們與那些普通人不一樣,你們可以像我一樣,你們可以碰觸到我,你們可以傷害到我……你們之前,殺了一頭野豬,還讓老虎、熊、野豬互相廝殺,讓它們不再聽我的話,你們太壞了,你們想要把我的家毀掉?!”
這一刻,小青終於生出了恐懼。
因為她察覺到了山妖的殺氣,近乎於實質化。更讓她感到害怕的是,父親的氣機已經遠離,僅存的一縷氣機,也正在變弱。
她現在,就像是一個迷了路,孤零零找不到父母的孩子。
胖子僅留的一線氣機即將消失,卻還是清楚地聽到了山妖的這一番話,也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機。
他勃然大怒,目眥欲裂。
恰此時,他察覺到了自己的法陣運轉驟然加快,磅礴無匹的力量正在從法陣中如大江潮湧般,源源不斷地向他快速後退消弱的氣機中湧去。剛才專心於月影山的胖子,這才看到了荊白將風水法陣的效能,轉到了他的法陣中,他心生感激,卻顧不得去感謝荊白,仰天長嘯一聲,氣機暴漲,磅礴氣機刹那間再次回到了月影山。
“孽障!”
溫朔的氣機,沒有絲毫猶豫地全數湧至平台上,團團圍攏組合了小青,將她保護住,並生生逼退了捆縛小青的山妖氣機。
山妖一時間怔住了。
它萬萬沒想到,那個明顯沒有了絲毫氣力,幾乎不堪一擊的人類氣機,怎麽突然間又變得如此強大了?
但,在它的面前,還是太弱了。
逼退了捆縛小青的氣機,又如何?
那只是一點點氣機罷了。
山妖的殺機稍稍收斂,因為它根本不在意什麽,它知道自己隨時都可以輕易將他們撕碎。
所以,它不慌不忙地思索著,想象著,繼續變化著。
那個渾身烏黑沒有半點兒其它顏色的老人,膚色漸漸開始變淡,直至成為了古銅色,它的眼睛也有了亮光,有了眼白,它的頭髮也變得灰白,衣衫也開始有了幾種顏色,顯得破舊襤褸。
甚至它手裡的煙槍,也泛起了一絲光澤。
那應該是長久使用、摩挲後的光澤。
突然。
它極為擬人化地愣了下,抬頭看天空。
卻見不知何時,原本晴朗的夜空中烏雲翻滾密布,電閃雷鳴,恐怖的雷聲震得整個大地都顫抖起來。
山妖終於有些害怕了,它看向了小青,以及團團圍住小青的那團濃鬱的氣機。
“打雷了,打閃了,要下雨了,是你們讓天上打雷打閃的嗎?”山妖問道。
小青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嘴巴張大,她說道:“你,你這個笨蛋,怎麽會,會學得這麽快?你真的變成人了,爸爸,你看不到它吧?它變成了一個老頭兒,它,它的模樣,和人一模一樣啦!”
溫朔心神再顫,卻顧不得安慰小青,意識凌然地對山妖說道:“是的,天地之中,人為萬靈之首,你敢對人類不敬,是大罪!”
“每次打雷、打閃,下大雨……”山妖低下頭,神情有些悲愴和淒涼,逐漸出現了憤怒,惱恨,道:“都會對大山,對我的家造成很大的損害,山上會有石頭滾落,有泥土流失,會有樹木被折斷,也會有樹木被閃和雷打斷,有動物會被嚇到,有時候,還會起火!”
山妖猛地抬頭,瞪視著小青和那團濃烈的氣機,道:“原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你們人,在毀壞我的家,毀壞這裡的一切,殺死了多少的生靈……”
“我一直都忍讓著你們,讓你們采藥,讓你們砍樹,讓你們獵殺生靈……”
“可你們,為什麽還要毀我的家?!”
“我要把你們全部殺掉!”
“殺掉!”
山妖化作的老人,突然間須髮根根如鐵豎起,揮舞著雙臂張大嘴巴做仰天長嘯狀,殺機瞬間暴漲,覆蓋了正片山區,乃至……數十裡之外,身處山下的鄒天淳、荊白、溫朔。
胖子那濃烈龐大的氣機,刹那間,竟然被生生地斬斷了。
“唔!”胖子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體內真氣倒轉,便是自己布下的法陣,乃至荊白的風水法陣運轉時所產生的磅礴的效能,都在這一瞬間,因為反應不及,而直接倒灌入了胖子的體內。
荊白駭得趕緊停止法陣的運轉,將己身氣機生生切斷。
隨即,荊白咳出了幾口老血,踉蹌著一屁股坐倒在地——幸虧他反應及時,否則,山妖那狂暴的殺機,會直接把他的氣機斬斷,然後間接地將他的意識、精神摧毀。
至於風水法陣停止運轉與否……
不重要了,僅僅是那一刹那,兩個法陣洶湧澎湃的效能倒灌入胖子的體內,就已經注定了,胖子會被撐爆,經脈不止是寸斷了,而是直接被碾碎成灰燼,三魂五髒六腑七魄,最輕也得受創。
能活下來的幾率,渺茫。
而看到荊白將風水法陣的效能,用於支持溫朔的那一刻,鄒天淳差點兒沒忍住就要掉頭逃之夭夭了。
因為他清楚,當溫朔的氣機再次暴漲,衝天而起時,就知道,溫朔應該是和山妖談崩了,這是要當面鑼對面鼓地開戰——那不是等同於找死嘛!雖然最初鄒天淳對山妖不太了解,甚至都沒察覺到妖的存在,可是和荊白見面、詳談之後,他已經清楚地認識到了山妖的強橫,荊白都要小心翼翼,把溫朔都請來了,仍舊得耗費很長時間,做詳盡的計劃……
現在根本還沒開始實施大規模風水法陣的布局,就被山妖發現,然後爆發了衝突?!
不跑還等什麽?
可之前越野車側翻, 自己受傷之後說出的那一句丟了顏面的話,以及之後的懊悔,讓他咬著牙做出了決定:“去他媽的,老子不跑了!”
天地間並沒有大規模的氣機衝突對撞!
也許,那胖子只是在壯大自己的氣機,用於嚇唬山妖,提升自己談判的資本呢?
抱著這份心理,鄒天淳忍著傷痛,憑空書符布陣,接替了荊白之前,威懾、防備群獸再次回來的活計。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
衝突驟然間爆發了!
萬幸,那濃烈無匹,仿若九天雷霆之怒般降落的殺機,主要還是針對著溫朔和荊白來的。
他急忙收回了氣機,又急速誦咒隱藏己身氣息,與天地自然短暫隔絕。
這是他獨有的一門保命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