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父……”靳遲銳緊張萬分地四下觀察著,放佛某個角落中隨時會有什麽東西跳進來,他小聲說道:“可咱們,咱們什麽都沒準備啊,怎麽降妖除魔?”
“你現在就去買啊。”
“啊?”靳遲銳怯怯地說道:“天都晚了,我,我出去了,還回得來嗎?”
“你這沒出息的!”溫朔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是玄士!你還怕鬼啊?”
靳遲銳尷尬道:“是是是,我不應該害怕,但……”他靈機一動,正色道:“師父,我怎麽可能怕鬼啊?我見過的鬼,恐怕比您見過得都多,我就是怕,出不去,也進不來。您看,這武玉生砌的迷宮,之前如果不是您帶著我進來,我出不去啊。”
溫朔忍不住抬腿踢了靳遲銳一腳,喝道:“剛才讓你在這兒打坐參悟,全白瞎啦?”
“我這不是,還沒修行到您的境界嘛。”靳遲銳討好道。
“笨的可以!”溫朔無奈,隻得從靳遲銳隨身攜帶的肩包裡,掏出本子和筆,依著自己之前的記憶,將迷宮路線繪製了出來,並詳細標出了哪一個口拐彎,然後,又寫上了需要靳遲銳購買的東西,交到他手裡,叮囑道:“出去找不認識你的打聽,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把這些東西買齊了回來,別讓人看到你買的是什麽。”
“哦,好的,好的。”靳遲銳又道:“那咱們今晚住下,看門的老頭兒那裡,需要解釋麽?”
溫朔一時間也有些犯難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武玉生的聲音:“老郭每天四點就走,還得接送孫子孫女,晚上十點多才回來住。”
靳遲銳嚇了一跳,健步躍下了台階,扭頭看去。
“不是不讓你出來嗎?”溫朔不滿地瞪了武玉生一眼。
“我,我有鑰匙。”武玉生討好地遞上鑰匙,道:“老郭這人每天晚上十點多才回來,一準兒喝得迷迷糊糊睡大覺,學校也沒什麽好看守的值錢東西,大家也都不記怪他了。”
溫朔把鑰匙接過來,扔給靳遲銳:“趕緊去吧。”
“好,我這就去,這就去……”靳遲銳再不好推辭,趕緊轉身走入了迷宮中。
看著靳遲銳消失,溫朔轉身正待要訓斥武玉生,忽而想到了什麽,旋即板著臉冷冷地說道:“武總,我可以理解你心裡的不安和恐懼,還有,對我的不信任,畢竟你我初次相識。但,我希望到了晚間,你不會再這樣亂跑亂竄。坦率地說,我不在乎你的性命,可我在乎的是生意……你死了,生意也就不好談了,不是嗎?”
武玉生神情尷尬,點頭稱是。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說話如此直接,如此難聽,但……正因為直接和難聽,所以才讓他心裡愈發的信任。
信任,這個年紀輕輕的白胖子,能夠救他於危難。
“既然出來了,就先坐下聊會兒吧,那東西不會這麽早就出來找你的麻煩。”溫朔絲毫不顧及地面上的髒、涼,屈膝俯身坐在了台階邊緣,點上一顆煙,神情淡漠地說道:“武總,我這人向來有一說一,事情讓我遇見了,便不再是單純的為利益出發,還有一點,拔刀相助是江湖江湖道義,義不容辭,這話說出來,您或許心裡會覺得我虛偽,但古往今來,參玄修真而悟道的玄士,理應有這般心性,否則在漫長的修玄路上,度不過心頭的魔障。我之所以如此直接地講述給您聽,且把它當做一次生意的條件來做,正是因為考慮到當今社會,我有一說一,哪怕再如何真心,也會被人視作道貌岸然,倒不如乾脆以利益當先了。”
武玉生肅然起敬,躬身道:“溫先生光明磊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溫朔擺擺手,道:“這件事,你有沒有想過,是有人刻意重金聘請玄士,以玄法加害於你?”
武玉生點點頭,道:“怎麽可能不想啊,唉。”
“是誰?”溫朔微皺眉問道。
“唉,人很多。”武玉生尷尬地長長歎了口氣,道:“這麽多年把生意從小做大,難免會得罪一些勢力,還有競爭對手之類的,便是我曾經的好友邱斌、柯平江,唔,就是和我一起建立淺灣中學的另外兩位股東,也因為在淺灣中學的運營上理念不合,再加上金融危機的爆發,行業競爭愈發激烈,從而和我產生了極大的分歧,最終導致矛盾,甚至可能,他們心裡已經對我有了極度的仇恨。”
一聽說淺灣中學,溫朔立刻來了興趣,道:“什麽矛盾?”
武玉生微微皺眉,下意識地用懷疑的目光瞥了眼溫朔,隨即想到剛才溫朔的真人快語,便避開溫朔的視線,有些內疚地低下頭,道:“最初合作建校時,也沒多考慮,畢竟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可我沒想到,也怨我疏忽了,沒想到他們兩人純粹是出於經商掙錢的目的,才辦學的。而我的想法是,人活一輩子,掙再多的錢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當錢財掙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該考慮名了,也許這很虛榮,但卻是我真實的想法,人生於世,不過名利二字,名在利前,我不敢奢望能名垂千古,至少,也得流芳百年吧?這辦學,是頭等的大事,大家都直到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唯有教育、文化,才是民族、國家的百世基業啊。”
這番話,令溫朔肅然起敬,情不自禁地微躬身點頭道:“武總,您能有這般想法,足以受得起任何人的尊敬。”
“可惜啊。”武玉生苦笑著搖搖頭,道:“邱斌和柯平江,辦學是為了利益。當初正式招生後,他們發現招生數量和收益和預期不符,而且知曉了辦學需要至少三五年後才能看到明顯的利潤,就開始盤算著把學校打包賣掉,當時我堅決不同意,他們生氣也沒辦法,可無巧不巧的是,金融危機爆發,我們三家公司都先後出現了資金緊張,甚至有資金鏈斷裂的風險,他們便中斷了學校資金的供應,並催促我趕緊賣掉淺灣中學,我堅決不同意,因為要對已經招收的那麽多學生負責啊,學校打包賣掉了,倘若後來者的心又不在教育上,隻想斂錢,那豈不是坑害了數百名剛上初中的孩子們?”
溫朔忍不住說道:“你的思維有些極端,後來者不一定就比你差。”
“是啊,所以我有時候也後悔,可當初就是怕萬一啊。”武玉生搖搖頭,道:“但我萬萬沒想到,趁著我手頭資金緊張時,他們竟然停了學校的資金供應,學校不得不倒閉,坑害了那幫孩子們,也給政府添亂,想盡辦法為孩子們解決了上學的問題。”
說到這裡,武玉生苦澀道:“也好,總比把孩子們的教育,當成一種交易要強一些,因為交易,是在掙昧良心的錢啊。”
“可以理解。”溫朔點了點頭。
人嘛,都是自私、自信的。
尤其是摸爬滾打到成功的武玉生這類人心裡,因為經歷太多,所以難免會疑心更重,很多時候思維極端,卻又不能說錯。
因為,誰也無法確定,當初想要買下淺灣中學的人,會如武玉生般,一門心思想要流芳百年,好好做教書育人的事情。
武玉生繼續說道:“後來學校倒閉,虧了錢,他們一個勁兒的埋怨我,甚至幾次當眾罵我,惹得我也急了,鑽牛角尖賭著一口氣,寧肯公司的資金鏈斷裂,也不肯賣掉淺灣中學。我琢磨著,公司已經完全交給孩子們去打理了,自己再回去和孩子們掙,不像話,至於孩子們經營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需要錢,那是他們的問題,對吧?我得把學校留著,也許將來還能從新辦學,即便是不能辦學,淺灣中學這塊地的價值,也在不斷的上升,不可能降的,所以,這也是一門生意。”
“我明白了。”溫朔由衷地點了點頭。
他心裡哀歎,可惜,武玉生的親人,孩子,如今也無法理解他,為了確保利益,也為了人際關系,已然接受鎮上相關領導出面做出的調解計劃,準備將武玉生送進精神病院,再為他開啟精神疾病的證明,從而讓他失去對淺灣中學的決定權。
“溫董事長,溫大師……”武玉生滿是希冀地問道:“你想買這座學校,做什麽?”
“學校,互聯網技術培訓學校。”
“互聯網技術?”武玉生有些疑惑,又有些驚喜地說道:“高科技啊。”
“是的。”溫朔笑道:“也是教書育人, 但我必須承認,在確保教學質量優異、教學理念正確的前提下,還是要賺錢的。”
“無可厚非!”武玉生正色道。
溫朔笑著擺了擺手。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看看腕表上顯示的時間,才下午六點多鍾。
溫朔起身道:“武總,天黑了,你趕緊回到裡面那個小棚子裡去,一切有我。”
“那個……”武玉生從之前的感慨中回過神兒來,趕緊逃也似的快步回食堂,並且把僅余的小門給反鎖上了,然後想到了什麽,消失在門後的他突然又打開了門:“我,我給你們留著門。”
溫朔笑了笑,沒有揭破武玉生的心思。
其實反鎖上門,是他下意識的想法,關上門就會安全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