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朔原本以為,每日夜間在寢室盤膝打坐休息,會讓自己成為一個異類般的存在,從而風靡校園一段時間,直到大家習以為常。但正式開學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實在是杞人憂天了。
因為京城大學中,不乏比他還不正常的風雲人物。
譬如就有那麽一位大四的歷史系學長,整日裡穿著長袍大褂,還留著長發束起發髻,在學校裡遊來蕩去大袖翩翩,張口之乎者也,見人彎腰拱手施禮;
還有一位學長,喜歡每天在三角地最熱鬧的時間段,舉著一個喇叭意氣風發地做演講,鼓吹自己對國內外時政的見解;
藝術系有位學姐,最喜漢服,隔三差五就會抱著一把瑤琴,跑到未名湖畔撫琴傷春悲秋淒淒然,還會輕吟上那麽幾首古老的在許多人聽來委實不好聽的小曲兒。
還有穿著道服清晨選一處僻靜之地打坐參道的;
也有手捧佛經誦金剛咒的;
竟然還有早起在未名湖畔拉嗓子吵得青蛙蟲兒都噤聲的狠主兒……那天清晨跑步健身時,遇到這麽一位拉嗓子而且還唱花旦的男生,胖子驚為天人,站在旁邊觀摩了許久,內心極為欽佩:“他媽的,這是京大,不是戲班子啊!”
總而言之,溫朔晚上盤膝打坐睡覺覺,在時下的京城大學裡……論異類的話,他覺得自己沒資格進前百。
所以他琢磨著,要不要以後乾脆就在宿舍裡畫符念咒,起壇作法?
這麽乾的話,應該可以進前十!
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胖子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會嚇到人,也會暴露自己世外高人的神秘偉大身份,到時候這個要求符,那個要求平安,還讓自己起壇作法的話……
談錢多不好意思啊。
畢竟自己是一個臉皮很薄的人。
再說了,都是些窮學生,就算是自己咬牙跺腳才能做到厚著臉皮要錢,又能要到多少?
轉眼間,已近十月。
似乎是因為考慮到國慶節京城大學要搞一次文藝匯演,為了匯演時學生們統一著裝上新聞的時候好看,各學院才終於想起來給新生們發放院服——當然是要收費的。
考古文博學院的院服,是白色運動裝,拉鏈是天藍色,左胸口有京大校徽和考古文博學院的字樣。
價格很公道,一百四十元,學院補貼一半,學生實付七十元。
領取院服那天,溫朔在學院後勤處門外咬牙切齒地忿忿了半天。因為在來京城之前,他就已經很單純地考慮到因為有校服的原因,所以隻買了一身運動裝,尋思著加上校服、軍訓服,平時輪換著穿就夠了,結果當時隻領取了軍訓服,京城大學沒有統一的校服,只有各院系設計采購的院服,而且要等軍訓結束後才會發放。而在軍訓開始前,因為裝有衣物的帆布包被盜搶走,溫朔也沒想到警方會破案給他找回來,所以又花高價買了衣服……
一來二去,總計秋裝就有三套了!
在胖子看來三套秋裝足夠輪換著穿了,所以院服遲遲不發,他還希冀著最好是別發。
誰曾想,到底還是跑不了。
排在隊伍的最後面,終於避無可避了,胖子走到辦公室裡,滿臉希冀地說道:“老師,我這種體型過於強壯健碩的,應該沒有合身的院服吧?唉,要不就算了,有什麽集體活動需要統一著裝時,我可以不參加,不給咱們學院抹黑……”
後勤處負責此項工作的阿姨,早已聽聞過胖子的軼事,
所以帶著些幸災樂禍的笑容,用調侃的語氣說道:“放心吧,學院有每一位學生詳細的體檢資料,所以,院服都是為你們量身定製的。” “量身定製?”
溫朔忿忿卻又無奈地交錢,領院服,一臉肉疼相地回了宿舍。
看著兄弟們紛紛拿出院服要麽擺開欣賞,要麽乾脆穿上品嘗新鮮感了,胖子把院服抖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院服,比所有人的都大,布料自然要多一些,於是他的心情馬上就好了許多——同樣的價格,老子買的院服量大份足!
沒出息的胖子屁顛屁顛兒地換上嶄新的院服,滿臉喜色地拿了臉盆肥皂和剛換下來的衣服,昂首挺胸去水房洗衣服了。
就像是,孩童過年時穿上了新衣。
接下來連著三天,溫朔都穿著院服,直到班長余月燕好心提醒他,如果這次放假不回家的話,最好是把院服洗乾淨,溫朔這才把院服換了下來——雖然沒有明確要求觀看文藝匯演時必須穿院服,但,身為考古文博學院的一份子,這點兒尊重並維護集體榮譽的自覺性還是要有的。
不過,他每日裡穿著院服招搖過市,在所有人眼裡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家夥還經常穿著軍訓時那一身迷彩,蹬著一輛破三輪車在學校裡橫衝直撞呢。
國慶前一天下午,有班主任楊景斌的課。
這節課,楊老師帶學生們到文物研究所授課,有實物參考,結合上一節課講述的知識點,更為具象地向學生們講述,盛唐時期與唐末時期的陪葬文化、各類陪葬品的不同,以及唐朝瓷器製作如何蛻變到成熟境界,從而跨入真正的瓷器時代等等。
溫朔聽得津津有味,看著那些他覺得一點兒都不精美,卻代表著那個時代瓷器文化巔峰的出土文物,心想這些弄出去能賣多少錢?
聽說搞到國外會賣出更高的價格?
這種買賣怎麽操作呢?
他媽的,這是嚴重的刑事犯罪行為——想想自己身驕肉貴,胖子迅速打消了腦海中這個可惡的念頭!
楊景斌講完課之後,留給學生們一段時間,去仔細觀察實物,一邊消化剛剛學到的知識點。趁著這個機會,溫朔比所有同學都更為積極地不斷提出一些問題。
楊老師盡職盡責,有問必答,而且回答的非常認真詳細。
在楊老師心裡,溫順的印象分相當高。而且身為班主任,他從其他科的老師那裡,也詳細了解過這段時間以來,所有學生們的綜合學習情況。而溫朔,得到了所有老師的認可,不曠課逃課這算不得什麽,但他每節課必然是最先抵達教室,坐在最前面,而且,他課前就會做好上課的準備,每每針對性地提出一些相當重要的問題,從老師口中得到詳解,偶爾還能夠提出一些很到位的個人見解,讓老師們頗為欣慰。
出身貧寒,勤學奮進,德才兼備……
這樣的學生,哪個老師不喜歡?
但沒有人知道,溫朔之所以如此努力地學習,是因為他覺得上大學的費用太高昂了——花了這麽多錢在京城大學求學,如果不多學點兒知識的話,那就虧大了。
軍訓結束返校後,他倒是考慮過在京城大學裡繼續自己撿破爛收廢品的偉大事業,保持光輝形象,但一來沒地方儲存廢品,二來又不方便拉出去賣,第三……他仔細算了一筆帳,一年要上多少節課,平均每節課依照自己每年上大學的花費,計多少錢,收廢品的話又能掙多少錢,結果是,不如多上幾節課劃算。
尤其是,在京城大學有很多大課是可以蹭的。
目前,他身上有一張銀行卡和一個存折,銀行卡是當初齊德昌給的,加上後來存入的那筆賠償款,總計二十二萬;存折是軍訓結束返校後辦的,連偷帶騙加上賺……存折裡現在已經有兩萬五。溫朔盤算著,足夠自己幾年大學的消費了。
所以不用太急於去賺更多錢,還是選擇更劃算的上課吧。
學生,以學業為重嘛。
當然了, 在溫朔看來,讓學業耽誤了掙錢,其實也挺遺憾的,所以未來的目標還是要爭取做到兩全其美。
此刻,面前厚實的玻璃箱中,放置著一件舞女形象的唐三彩。
這件瓷器高二十一公分,舞女身材-豐-腴,衣裙飄飛,面部形象飽滿清晰。
溫朔掃視了一圈,發現大家都在認真觀察著一件又一件的瓷器文物,楊景斌老師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和考古研究所的一位教授低聲交流什麽。溫朔眼珠一轉,默念法咒,暗中掐決作法,開啟天眼,去觀察這類文物,在天眼的視覺中,是什麽樣的狀態。
如他所料,由特殊玻璃箱封存,從而與外界隔離的這件唐三彩瓷器上,有一層密實濃鬱的陰氣覆蓋包裹,陰氣大概有三公分的厚度,而且沒有絲毫潰散的跡象。
這,是積存已久,且不受外界影響,常年累月的侵蝕融合下,形成的一種詭奇狀態。
而且出土之後的保護措施做得不錯,從而沒有對文物在科學上根本無法解釋得通的氣機,造成太大的損傷。
正待溫朔要繼續觀察,分析這類陰氣的五行配比度時,楊景斌走到了他的身旁,輕聲問道:“溫朔,你覺得這件唐三彩有什麽問題嗎?看得如此專注?”
“哦,沒有。”溫朔趕緊站直了身子,看向楊老師,一邊停止做法。
但就在這一刻,他還未關閉的天眼,看到了楊老師的印堂上,有兩層清晰無比的黑色痕跡。
不是青痕!
是純黑色的!
陰煞侵體?!
溫朔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