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給你倒杯水喝。”楊景斌欣喜地起身到窗邊,拿暖壺沏了一杯熱水端來,一邊說道,“不耽誤你的時間吧?”
受寵若驚的溫朔連連搖頭:“不耽誤不耽誤,楊老師您快回座,咱有一說一啊,千萬別對我這麽客氣,您是老師,我是學生,您這樣我會坐立不安的。”
“這有什麽?”楊景斌倒了杯水放到茶幾上,又從辦公桌上拿了紙和筆放在溫朔面前,神色間頗為認真地說道:“現在是我在向你請教,那麽,你就是老師,我是學生,聖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誰是老師,誰又是學生?”
溫朔無言以對,隻得苦笑著搖搖頭道了聲謝,繼而刻意做出一副認真思忖、回憶的神態,慢慢地把三張照片上符文的名稱,所具備的“功效”、“用途”寫出來。
寫完之後,還拿起另外幾張照片仔細看了半天,時不時皺眉搖頭。
又裝模作樣了一會兒後,他忽然心生出一個想法,便抬頭問道:“楊老師,這類有符文的文物,多麽?”
“不太多。”楊景斌說道:“出土古物中多數是隨葬品,所以即便是某件古物上有字樣,也是以銘文居多,也有罕見的珍貴文獻資料,而銘文和古文獻上的字意,大多都已有了準確的釋義,和符文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
“那我……”溫朔稍稍猶豫,道:“能看到其它記有類似符文的文物嗎?或者讓我看到照片也行。因為我記得老韓頭曾經說過,書符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材質上,其具體效用是不同的。剛才您的話倒是提醒了我,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很想在這方面用功研究一下。”頓了頓,溫朔有些無奈,卻又堅定地說道:“可能這樣的研究,不能公開為自己爭得榮譽成績,但,可以讓自己活得明白。”
楊景斌立刻流露出了欽佩和欣慰之色,毫不猶豫地答應道:“好,我會盡全力幫你搜集類似的文獻資料,但是,想要看到實物的話,可行性很低。說起來也奇怪,但凡上面有符文的文物,都是異常珍貴,年代極為久遠的文物,會受到各方面嚴格的保護,鮮有對外展出過,哪怕是重大活動需要,每每還要經過層層的審核批準。不過,你也別灰心,等你將來在考古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拿到了足夠高的學位和專業方面的職稱,就可以有權限和資格,經常看到那些珍貴無比的文物,甚至,你可以申請拿到手中研究。”
“哦……”
溫朔略有些遺憾,心裡,卻更加期望了。
最初選擇考古學系的時候,他就曾希冀過,將來能夠考證確認諸多神話傳說的真實性有多大,能夠……在考古的研究中碰運氣找到真正的仙術,然後移山填海踏碎虛空白日飛升與天地同壽,興許還能娶七仙女做老婆。
七!個!
仙女姐姐!
想到這裡,他心裡美滋滋地把寫好的符文概解和幾張照片收好,起身送到了楊景斌的手中。
楊景斌迫不及待地接過來,一邊閱覽一邊對比著照片上的符文,時而還會皺眉思考回憶些什麽,時而好似了悟般點點頭,臉上逐漸有了發現新大陸般的激動欣喜。
說來話長。
其實也不過十多分鍾的時間,楊景斌便認真閱覽完畢,並在心中詳細對比分析了這些符文概解,與照片中的符文和文物、考證的年代之間有何種大致的關聯。
“溫朔……”楊景斌斟酌著,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能不能畫幾張符送給我?”
溫朔一愣,
心中暗罵老學究“虛偽!” 楊景斌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必須承認,世界上有很多未解未知,以現代科學技術還無法合理解釋的現象,但,我真的不相信玄學。哪怕是,我覺得自己就很奇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不是一個膽大的人,但每每有新發現的古墓、古代遺址需要考察和發掘了,我都會有種迫切想進入古墓的衝動,就好像,它們與我之間有著某種精神上跨越時空的聯系和吸引,所以但凡有這類工作,我都會爭取到現場。這麽多年來,遇到的詭異事件不少,也親眼看到過很多人遭遇意外,受傷甚至死亡,但我個人,並沒有遭遇過任何危險,事後調查分析的話,也能以科學的角度去解釋意外狀況的發生緣由。不過,還是那句話,信則有不信則無吧,我覺得護身符這類迷信的東西,有沒有實際功效暫且不去考慮,重要的是,將來再有類似於此次的野外考古發掘工作時,我可以把護身符送給同事,學生……不為確保安全,隻算是一份祝福,一份希望,也能讓我的心裡,多一些安慰。”
“楊老師,您這番話讓我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真的。”溫朔滿臉欽佩的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在答應您的要求之前,我首先想要強調一下,畫符是通俗的說法,出於對老韓頭和玄學的尊重,我們應該稱之為書符;二,我希望您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三,無論信或不信,都應將書符視作一個極為鄭重虔誠的儀式,而且我需要一個適宜的地方書符……希望,您能給我提供。”
“沒問題!”楊景斌立刻答應:“我的辦公室怎麽樣?”
“沒人會來打擾?”溫朔一臉不放心。
楊景斌說道:“可以選擇最適宜的時間段嘛,比如晚上,再比如清晨、午後……”
“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經常借用,畢竟我想做這份注定孤獨而無名的課題研究。”溫朔得寸進尺——曾幾何時,還想過要出去租房,以方便書符、起壇、作法,只因為舍不得租金而無奈地放棄這個計劃,在孤獨無名又尷尬的打坐修行中堅持,偶爾以開天眼,湊合著代替起壇作法。如今,卻有這麽好的機會擺在了面前,不爭取一下的話,實在是愧對自己這二百多斤……膘!
“當然可以!”楊景斌爽快答應,道:“研究所那邊的辦公室不能用,這間辦公室你可以隨時自由出入,一會兒我給你鑰匙。哦對了,你還可以隨意閱讀我放在這間辦公室的書籍、文獻資料和心得筆記、最新的研究成果等等。”
溫朔聽得眼睛直冒星星,楊老師簡直太憨厚太實在太可愛了,這樣的老師被自己遇到了,不多沾他點兒便宜,都覺得對不起人家,所以胖子又說道:“書符還需要有充足的準備……”
“現在可以書符麽?”楊老師問道。
“應該可以。”胖子有些困惑——楊老師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動——我佔你的便宜我興奮,你興奮個什麽勁?
難道,老子上套吃虧了?!
“其實,出於對玄學符文可能為考古研究帶來幫助的思考和希望,所以從香江港回來之後,我就迫不及待地為此做了些簡單的準備工作,抱歉,這樣做似乎顯得有些冒昧,因為還未爭取你的意見想法,就做準備……”楊老師露出尷尬歉意的神情,一邊從身旁辦公桌和椅子之間,拎起了一個黑色背包,砰地放到桌子上,打開後就不停地往外掏東西,嘴裡也不閑著:“這是辰砂,哦,就是朱砂,還有黃磷,我聽說江湖騙子畫符為了糊弄人,讓符紙自燃,會往墨汁中加入黃磷之類的易燃物質,唔,你別誤會,我沒說你是江湖騙子。這是我買好的黃裱紙,還有三支毛筆,號不同,你看哪支合適用哪支……墨汁,哦,這一瓶裡面是黑狗血,我到狗肉店專門讓老板宰狗時挑出來的,這一瓶是公雞血, 這兒還有黑驢蹄子,本想研磨成粉的,不過我不知道你會怎麽用,用不用,所以先這麽拿來了。啊,還有裁剪刀,這是艾草,這是桃木,這是我近些年積攢的古銅錢,沒什麽收藏價值……”
溫朔忍不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怔怔地看著楊景斌臉色通紅,興奮勁兒十足地從背包裡往外不斷地掏東西,堆滿了辦公桌。
這個老學究!
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話雖說得好聽,實質上一點兒都不憨厚,一點兒都不淳樸,一點兒都不老實,早就算計好老子了,不然怎麽會有如此充分的準備……胖子心生淒淒然,無奈地搖頭,感覺自己終於真切地認識到,比起東雲,外面的世界果然很精彩,到處有妖怪,自己這麽老實憨厚的人出門在外,活該上當受騙挨欺負。
算了!
吃虧是福!
胖子安慰著自己,走過去檢查著桌上玲琅滿目,對於真正的作法書符來講,其實大部分都沒什麽用的東西,緩緩點頭,繼而認認真真地說道:“老韓頭在世時,曾經教育過我,玄學五術,各有不同,皆深奧難測。無論哪一門,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後,可窺視天機,可主導陰陽,可逆天改命。比如命算者,鐵口直斷,一卦千金;又比如奇門書符,遁甲布陣,一筆一命一無價……而作法書符者,實屬耗費心神氣運,逆自然常態,竊取天地陰陽五行,才使得符籙生法效,平地攬乾坤,也因此,書符者的身心命運,會經受大自然的反噬懲罰,古人雲窺天機竊陰陽者,其命注定五弊三缺犯其一,唉,我又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