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節公現任中散大夫!”回府的路上,馬夫突然對何進耳語道。
何進皺了皺眉,中散大夫?閑職?他望著後面的馬車陷入沉思。
何府不小,所處位置也是極靠近皇城的,畢竟何進得勢,也用得起這等排場。
府門外是兩個守門的家丁,身材魁梧,一看就是有些勇力的,台階下是兩隻橫臥的石獅子,更顯得何府氣勢雄渾。
就在門前,何進下了馬車,自有馬夫去將馬車停了,何進大開中門,請韓馥入府,這種事情很少見,但韓馥的身份確實是夠格的,而且,誰讓何進看韓馥順眼呢,千金難買我樂意是不是?
韓馥是以韓氏家主的身份來拜訪的,中散大夫實在有點拿不出臉去,何進給面子,不僅開中門迎接,還擺宴中庭,眾幕僚作陪,韓馥自然不是不明白人情世故的。
雖然算是腐儒,但開中門的講究,他這個世家家主又怎麽會不明白,沒有那個身份,人家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可是丟兩家人的臉!
到底是王室之家,雖然一直很低調,在漢室的統治下作為不大,但那地位還是在的,何府中一聽潁川韓氏家主到訪,可別提有多高興了。
何進幕僚一個不少的到場,佳肴珍饈絡繹不絕,恭維之聲更是沒有斷過,更有那好奇世家子弟什麽模樣的女眷,悄悄的躲在柱子後面偷看,著實令韓馥有些吃不消。
韓馥也知道何進受不少世家排擠,但他想象不到這種情況已經到了什麽程度,也想象不到自己登何氏之門,會對何進以及在座眾人造成什麽影響。
筵席上,賓主都相談甚歡,這些幕僚也都是有才華的,不過大多是寒門,只有少數落魄世家子弟,談古論今不在話下。
說著說著,就有幕僚提到今晨的朝會,語氣憤慨。
慣來劉宏是不參加這種小朝會的,他明顯不是個勤奮的天子,不過他有手段,還有宦官,大臣們通常不敢欺瞞他,朝會就這樣一直由九卿主持。
說是九卿主持,其實真正發話的只有四個人,其他人最多就是提一提建議,怎麽弄還是他們說了算。
這四個人,其一就是現任“司隸校尉”的何進,說起來“司隸校尉”並非九卿,但卻也是比二千旦的大員,更何況,司隸校尉向來權重,何進更是外戚,這就是天然的皇室代言人之一。
漢室向來是有傳統的,外戚掌權比比皆是,尤其是軍權,但現在的何進顯然達不到那種程度,軍權沒有多少,不過司隸校尉也夠了。
四人的另外一個,或者說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太監,不定是哪位,慣常被劉宏指派監政,他們不僅有臨機奏事、打小報告的權利,就是朝堂上說兩句話,那也是大把的人應和,實力不容小覷,閹黨那可真不少!
以上,當然都是某些世家的言論,事實上,閹黨大部分都可以說是皇黨,只不過都是劉宏私人勢力罷了,太監所有的權利都是依附於皇帝的,謀私利可以,但朝堂上的東西,他們真敢私自插手?
剩下的兩人就是袁隗和楊彪了,他們是世家帶頭人,不過一個是關西之冠,一個是關東之首,很多時候都是不搭調的,況且,多的是世家不聽他們的。
就比如韓氏,這個世界的韓氏明顯不一般,雖然韓立的老爹韓馥還是做過袁氏門生,但真的想讓韓氏臣服在袁氏之下?想想都不可能!
腐儒老爹韓馥是個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的,但韓立可不會隻吃素,
不說韓氏臣服,就算是像前世歷史上那樣讓冀州的事情,這輩子都絕對不可能發生! 先不說其他,就現在的何進,看起來挺風光的,但事實上,何進也是有苦難言,進洛陽為官,其實他也是剛好四載,經歷的卻比韓馥多得多。
可以說,他這個外戚是真的不好當,皇室本應該是天然盟友的,但保皇黨卻明顯分為了兩派,何進麾下就是一派,還有閹黨是一派。
按說,何進的勢力應該是不小的,但他還受到了以袁楊為首的世家排擠,然後真正投靠他的世家子弟就沒幾個了,而寒門出的高官,還得是皇黨的能有幾個?
這朝堂上的生活,說苦不堪言其實都是抬舉了,但袁氏勢大,楊氏力量也不小,太監們又有劉宏撐腰,他能怎麽辦?有時候何進自己都忍不住感歎,世家誤國啊!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世家還真的就不行,治大國如烹小鮮,但沒有那個技術,沒有那個底蘊,你能烹出來小鮮嗎?怕是好材料最後沒人要。
其實在韓立那裡還有一句,漢朝的世家已經算好了,起碼撐得起國家,煌煌大漢,還真不是隨便就能鑄就的,想想魏晉之後的世家,那才是真正的社會渣滓,誤國誤民!
......
上面說幕僚們不知不覺就提到了朝會,談論朝政,卻沒有一個人感覺不對勁,這裡就是因為幕僚的職責了——為主公參讚事物、出謀劃策!
放在軍中,這也就是軍師的職責,如果放到皇帝身邊,現在這種人就叫“侍中”,比二千旦的大員,地位不在何進之下了。
當然,何進自己招攬的這些幕僚並沒有這麽多名目,甚至因為何進並無開府之權,幕僚們都只能算是何進自己雇傭。
不過有真材實料而又年輕的寒門子弟們,他們最不缺的就是“下注”的熱情和“蟄伏”的忍耐力,奇貨可居的事情,在戰國可就有了!
說著朝政,最後就提到了何苗的事情,對同為外戚,還是何進弟弟的何苗,幕僚們可沒有置喙的權利,那麽能說的,自然就是朝堂上那幾位了。
韓馥就這麽聽著,並不插嘴,他知道自己官小,雖然也有些地位,但腐儒都是謹慎的,大家明白就好,韓馥明顯就準備當個吉祥物。
只是他可左右不了事情的發展,幕僚們提著提著,關注點就轉到剿匪上面,也不是懷疑何苗假報戰功,有何進的警告,這種事情他是不敢乾的,幕僚們關注的,是何苗怎麽立的這些功勞。
對何苗的本事,何進可謂一清二楚,這些幕僚們自然也知道一二,要說帶兵打仗,何苗的手段還是有的,不過也就是個中庸之才,何氏用資源堆上去的品階,自然是不用奢求太多。
何進自己就是知兵的,而且天賦不低,現在已入頂尖,他更明白何苗的那點本事,如果換成精兵,先鋒剿匪還真不是不可以,但穎陰小縣城的兵士,何進真不敢苟同。
“主公不如差人去送信,問問二老爺這剿匪一應事宜如何,最好能押解些賊匪來,如果天子看到,可會很高興的。”幕僚何顒建議道。(這位確實是個大才,南陽襄鄉人,這裡就安排為何氏旁支,現在正在黨錮之禍中,逃亡被何進征辟——藏匿)
點到為止,何進自然明白,當今天子雖然“混帳”了些,但也曾是有大志向的,獻俘這種事情......
何進臉上露出了笑容,不錯,這確實是個解決的辦法,想來,那些閹人也不得不支持他了,妹妹也可以幫些忙。
這時,突然有人出聲,“文節賢弟,不知潁川韓立是哪位?”
韓馥正自斟自飲,根本就沒有關注他們所討論的朝堂諸事,現在突然就聽見有人喊他,韓立?
他一轉頭,發問之人就在他旁邊,似乎是叫董扶,來自董太后董氏旁支,很有才華,也是因為黨錮之禍而被何進招攬。
韓馥壓住心中的疑惑, 對著董扶拱拱手,“若是潁川韓立,想來正是吾家小兒,不知茂安公何意?”
董扶聞言雙目圓睜,似乎有些不相信,上上下下看了韓馥幾眼,這才疑惑的道:“文節賢弟,不知令郎今歲幾何?”
韓馥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但他還是馬上答道,“小兒應是四歲,長居老宅。”
一瞬間,董扶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樣,旁邊幾人反應也不差,都目瞪口呆的樣子,如果不是有桌案在,怕是都得摔倒在地。
何進也發現了這邊的異狀,他有些疑惑,剛才不還是想談甚歡的嗎?
想了想,他端起杯子,“文節賢弟,不知剛才所談何物啊,將諸位都驚成這般模樣?哈哈。”
韓馥也沒摸著頭腦,他苦笑兩聲,“小兒不過四歲,怎能驚著諸位?想來是諸位兄長與我開玩笑呢。”
董扶卻反映過來了,揉了揉眼睛,確定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他這才突的轉出了案幾,幾步跑到筵席中間,一個長揖,“恭喜主公,恭喜文節賢弟,真乃天佑大漢!”
何進瞬間僵直,杯子停在半空中,聽了這話他有些尷尬,這是什麽意思?“咳咳,茂安公所言何理?”
董扶這時候才起身,卻對著韓馥輕輕拱手,“四歲小兒為先鋒,破賊匪七千之眾,主公與文節賢弟難道不該賀喜?此真大漢之祥瑞也!”
......
光合四年八月,秉政表功,段珪加印,韓立以先鋒破賊,功為議郎,馥遷太中大夫,比千旦,任尚書右丞!——《晉·高祖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