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稹開始認真讀書,跟著師傅練武,進一步了解這個時代,慢慢學習這個時代的人事物。
但是時代不會因為蕭稹的出現而停下腳步。
該來的還是回來。
齊國蕭隸十五年,也是蕭稹重回世上的第三年,發生大規模饑荒,許多難民流離失所。
剛過完正月,天氣還很沒回暖,一群一群的叫花子像從地裡冒出來似的有開始沿街乞討。齊國都城內店鋪屋簷下,破廟裡擠滿了這些人。一家家,一窩窩的在城牆根搭起了簡陋的茅草棚,看起來竟有長住下來的意思。街邊更是擠滿了流民,披著襤褸的襖子,腰間勒著根草繩,穿著破舊的草鞋,端著破碗向來往的人要飯。
“大爺大娘,公子爺,積德行善,上一口剩飯吧。俺是從鄉下逃來的,上有老,下有小,沒法子啊。”
“阿彌陀佛!罪過喲!大冬天哪來的災,跑這麽遠的路?”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說道。
一個正在給馬喂草料的車夫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停下了手裡的活,冷笑道“你是王都城裡的人,哪裡知道這些事。今年夏天本就大旱,種不出糧食,朝廷又不減稅收,當官的又胡亂佔地。他們不要飯又怎麽活?”
原來今年發生饑荒,但由於齊王病重並沒有對災區進行安置。糧價大漲,不少鄉紳就低價買農民手中的地,到了年末貪汙的官員又接著農民叫不上稅賦為由把他們的田地收回,實則中飽私囊。這些流民無家可歸,隻得往城都中走,靠討飯生活。
那車夫扯著公子哥的衣領,似乎還要爭辯。馬車裡卻傳出聲音來。
“好了,跟他辯駁也沒有用,天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那聲音又對討飯的災民說
“這位兄弟,我聽說西街那邊有個叫吉意樓的客棧,有時發些糧米,你可以去那碰碰運氣。”
還沒等要飯的出言感謝,車夫已經駕好了車,猛地抽了一鞭子,馬車絕塵而去,不一會兒,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吉意樓在王都西街邊上,裡宮城很近,門面很大,是都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名字大概取自“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之意,吉通疾,也有吉祥如意之意,名字很討喜。許多科考的讀書人和進都城求取職位的人都住在這裡,希望取個好彩頭。不少封疆大員進都城也住在這裡,討個吉利。
外面雖然流民四起,但客棧裡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散座雅座都爆滿,夥計拿著酒食來回奔走,一刻不得清閑。台上樂聲陣陣,舞姬翩翩起舞,台下吃飯的人個個高談闊論,好不熱鬧,隻要隨便坐下聽一聽,都城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知道了。
客棧後院稍遠的地方還特地開辟了一處竹林,造了個水池,建了幾間房屋,環境幽靜,專門為尊貴的客人準備的。
今天竹林裡就來了幾位尊貴的客人,掌櫃的陸祺祥親自接待,侍候在一旁。
“今年的進帳還不錯,外面的生意也好,辛苦陸叔你了。”一個人一邊拿著帳本翻看,一邊說道。
“哪裡哪裡,都仗著門主你的名聲才來光顧的。”陸祺祥賠笑說道“開春就要科舉考試了,不少考生都早些進城打點門路。生意才變好了點。”
原來這吉意樓是羅生門在齊國都城的據點之一,羅生門是大陸上有名的商戶,生意遍布五大國,門內高手如雲,擁有不少得道者,羅生門什麽生意都做,小到客棧酒樓,大到武器情報。隻有你付不起價的,
沒有羅生門沒有的。 翻看帳本的是羅生門現任門主沈煉,今年不過二十六七的年紀,但是從小就跟著老門主在道上做生意,前些年剛剛接班。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做事雷厲風行,手段厲害,平日裡總是笑眯眯的,讓人琢磨不透。因此即便是陸祺祥這樣的老油條,也不敢在他面前刷滑頭。
“我在來的路上都看到了,城中流民不少,局面也不太安穩。生意好離不開陸叔費心操勞。”沈煉笑眯眯說道“今年開始,陸叔的年份從十分之一漲到十分之二吧,算是貼補陸叔的操勞了。”
“誒,這是門裡的生意,我不過是名義上幫著打理罷了。”陸祺祥有點受寵若驚“屬下謝過門主了。”
“最近宮裡有什麽消息嗎?”
“宮裡最近倒是安靜,隻是聽說齊王蕭隸的身體每況愈下,怕是撐不過今年了。”
“這樣啊。”沈煉喝了一口茶“那我就算沒白來,越是亂的時候越是有商機嘛。”
兩人正說著,外面的夥計急忙跑進來報信“掌櫃的,不好了,有人昏倒在施粥棚了。”
陸祺祥趕緊穿上鞋子跑到門外,扒開施粥棚裡熙熙攘攘的難民,只見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約莫二十出頭,躺在地上,渾身髒兮兮的,頭髮披散著老長,總有兩個月沒剪了,身上也沒件禦寒的衣物,隻圍了一圈破棉被。看他臉色,像生薑一樣黃中帶紫,雙目緊閉,人已經是凍僵了。
“罪過!這也是常事,送到城外化人場吧。啐,今天真晦氣。”陸祺祥歎了口氣說道。
夥計們張羅著找了一塊席子將死人卷起,正要弄塊板子把人抬走,只見沈煉走了過來,看了看青年人,說道“慢。”
“這是凍死在粥棚裡的窮秀才,用不到沈爺費心。”陸祺祥賠笑道。
“死沒死要看看再說。”沈煉一邊說,一邊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用手在青年鼻子下試了試,拉起手來搭上脈摸了摸。“人還沒死絕!快熬一碗薑湯,再弄點熱酒來。”
夥計們面面相覷,站著不動,似乎沒反應過來,陸祺祥連忙說“沈爺已經吩咐,還不快去辦。”
沈煉又轉頭吩咐道“惟妙,惟俏,你們快點把人抬進店裡去。”
惟妙,惟俏兄弟倆是沈煉的護衛,這次跟著沈煉一起來都城。兩人都是得道者,惟妙身型高大,身高足足有十尺,力氣很大,能一拳打碎巨石。惟俏身型嬌小,擅長輕功和暗器。兩人雖然差別巨大,確實一組好搭檔。
惟俏從惟妙的肩膀上跳下來,惟妙手一提,就把那快凍死的書生抬進店,一碗熱黃酒灌下去,約莫一刻時分,那青年眼睛微微睜了一下又閉上了。沈煉看了看,籲了一口氣道“在竹林裡收拾一間屋子,讓他躺下,養幾日就好了。”
陸祺祥不禁躊躇“門主也是多事,救了人,還要養活人,管他做什麽呢?”
沈煉看陸祺祥猶豫,便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他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陸祺祥忙道“聽爺的就是。”
半夜時分,那青年終於醒過來了。大約是兩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掛面起的作用,他的臉上泛了些紅色,隻是還有點頭暈,看到坐在一旁的沈煉,就掙扎的要起來。
惟妙惟俏忙按住他,沈煉說道“別動,你還是好好躺著吧。”
那青年就屈起上身,在枕頭上連連磕頭“恩人,您救了我的命!青山不改,細水長流,大恩不言謝,我粉身碎骨報答也在所不辭。”說著,一串淚珠從他清秀的面孔上留了下來。
沈煉在旁邊拉了張椅子斜坐下,問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來齊都城?怎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那青年半倚在枕上,長歎一聲說道“恩公,實不相瞞,我叫郭彰,祖上曾經追隨先王打江山,也算得上是個小鄉紳。這次本來是帶著家仆來都城科考,沒想到路上遇到強盜,東西都被搶走了,家仆也在逃跑的時候被亂箭射死了。”他擦了一把淚,又哽咽著說“我跟著流民九死一生到了都城,身無分文,肚子又餓,本想在粥棚裡吃口粥去投奔親戚,誰知就......”
郭彰越說越傷心,索性放聲大哭“恩公,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等我好了,必重重答謝你的大恩。”
“你姓郭,可是營城郭氏嗎?”沈煉問道。
“正是。”郭彰答道。
陸祺祥心裡一驚,營城郭氏是有名的世家大族, 祖上出過不少謀士,無論是在朝廷上還是地方都享有盛譽。
門主還真是救了個貴人,想到這裡,陸祺祥不禁欽佩門主的眼光。
“你在都城裡可還有什麽親人嗎?”沈煉問道。
“我家大伯在朝中做官,娘家表哥在宮裡做侍衛,都可以投靠。隻是現在這幅樣子實在難與他們見面。”郭彰說道。
沈煉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就現在這裡住下養養身體,等修養好了再去投靠親戚也不遲啊。”
“正是這樣最好了。”郭彰此刻也顧不得病痛,掙扎著從床上起來,在地上咕咚磕了三個響頭“郭彰多謝恩人收留之恩,隻是還不知恩人姓名,好日後報答。”
“我叫李知,是個商人,最近在都城裡辦事,與這裡的掌櫃的交好就住在這裡了。”沈煉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又指了指身後的惟妙惟俏“這兩位是跟著我的夥計,惟妙,惟俏。”
郭彰與眾人一一行過禮後,為了不打擾他休息,沈煉就帶著其他人離開了。
路上,陸祺祥不解問道“門主為何不告知郭彰自己的真實身份呢?這郭彰值得交往啊?”
沈煉低聲解釋道“現在都城亂的很,局勢不明,營城郭氏今天是世家大族,明天指不定就是階下囚,還是保持距離為好。”沈煉想了想,又吩咐道“以後不管誰來,一律稱呼我李知,切不可暴露我的真實身份,我來都城的事也不要跟人提起。”
“是。”
“不過郭彰的身份到底能給我們提供很多便利。”沈煉微微一笑“今天真是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