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帥帳之中,此時已經被人布置成了靈堂的模樣,最前方擺著的,赫然是當朝太傅袁隗的靈位。就在拜訪靈位的桌案前邊不遠處,袁紹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燒著之前,嘴中還不停地傳出哀嚎的聲音。
此時節站在袁紹身邊的,除了曹操之外,也就只有一個陳宮。看樣子,袁紹應該也是猜得到的消息。
比韓言早些進了營帳的鮑信,此時已經行完了禮,走向了曹操的身邊。韓言有樣學樣,在鮑信離開中間的那塊空地之後,上前恭敬地行禮,然後起身退了開來。
站到了曹操的身邊,韓言沒有立刻去跟曹操敘舊,而是斜著眼睛看著桌案之上的那一塊靈位,回想起了當年在洛陽與袁隗見過的那幾次面,已經那些關聯到自己和袁隗的事情。
第一次與袁隗見面,韓言記得那時跟曹操赴袁紹的酒宴,然後正好袁隗不知道為什麽從望月樓前邊過,正好上樓來教訓他那個不成器的侄子袁紹。然後好巧不巧的,袁隗發現了韓言身上那隱藏的身世,然後想要帶著韓言去面見天子。只不過,最後卻是不知道那袁隗在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情,最後從宮中出來的時候不僅受了傷,竟然還吐了血,最後還是在下人的攙扶之下才回了家。
再後邊的幾次見面,韓言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不過之後大多數見面的機會,似乎都是在朝堂之上。無論是為劉辨與劉協爭奪天子之位的爭辯,又或者說是大將軍何進死後韓言獲封許縣侯的那次,總之每次與袁隗見面都不是那麽的愉快。
仔細想想,在袁隗活著,並且韓言還在洛陽的那段時間裡,這個四世三公之家的老家夥沒少給韓言找麻煩。且不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袁隗是抱著什麽心思想帶著韓言去面見天子的,再後來的時候袁紹屢次給自己這些在大將軍手下的人添亂,並且最後還導致大將軍何進身死,董卓入朝這些事情,沒有一件跟袁隗這個老家夥沒有關系的。
仔細想想袁隗做過的那些事情,似乎每次他都是躲在幕後支使他的兩個侄子袁紹和袁術來為他自己謀利,並且在事後收取成果的時候還那麽謹小慎微,韓言就覺得袁隗的死其實並沒有什麽什麽值得惋惜的。
再考慮到最開始見面那次袁隗可能存在的壞心思,韓言簡直要為董卓所做的事情鼓掌以示鼓勵了。
當然,考慮到現在的情況,以及還跪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的袁紹,韓言並沒有如此做。不是因為尊敬死者,而是‘尊敬’袁紹手下的那幾萬人馬。
當然,按著韓言的猜想,現在身在魯陽的袁術估計也已經得到了消息,只不過考慮到袁術的為人,最大的可能還是借機來推塞出兵,而不會真為他的叔父袁隗感到難過。至於說屯駐在其他地方的將軍們,此時應該還沒有得到消息,而就算得到了消息,沒有三五天的時間也很難趕到袁紹這裡。
至於說那些人趕到袁紹這裡會發生什麽事情,韓言其實已經預料到了,不考慮別的,一場大戰已經在所難免了。
安慰袁紹什麽的,韓言沒有做。不只是因為死者是袁隗,更是因為曹操等人都沒有開口。做一些脫離大眾的事情,並不是所有的時候都是有利的。
不知道袁紹哭了有多久,可能是半個時辰,也可能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反正袁紹最後還是停下了哭喊,擦擦微微泛紅的雙眼,袁紹一把扯下了頭上披著的白布,站起身來,面向韓言等人,哽咽著聲音開口說道:“諸位!逆賊董卓殺我叔父一家老小七十余口,此仇不共戴天!”
“嗯!本初兄你想怎麽做?”
看看站在一起的曹操三人,韓言知道他們三個是站在同一個線上的,想來也只有自己開口了。
“你們這些人才從成皋來,而成皋則靠近旋門關。想要入洛陽,這洛陽八關之一的虎牢關我們是避不過去的,因此,我想先兵發旋門關!”
見韓言開口接茬了,袁紹立刻就來了精神,渾然沒有剛才哭喊時候的那種傷心難過。
“這個……旋門關是要打,只不過現在卻還是有點問題的,那成皋還有滎陽之內,可是屯駐著董卓的人馬的!”
韓言皺了皺眉,開口提醒起袁紹來。
如果說要打旋門關的話,其實韓言並不是多麽在乎,只不過想要攻打旋門關,那必然要先處理掉成皋的守軍,而想要收拾成皋的守軍,那董卓屯駐在滎陽的兵馬也是不能不首先考慮,不然到時候攻打旋門關的時候反倒是讓人從滎陽給偷了後路,那才叫悔之晚矣。
當然,如果袁紹想要處理這兩個地方的守軍,那自然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事情。按照韓言的估計,大概需要小半年的時間,才能確保拿下滎陽和成皋。至於說要攻打旋門關,那就是更之後的事情了。而韓言,也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回家陪陪夫人還有孩子了。
“是啊!是啊!少實說的沒錯,如果不是滎陽有敵軍駐守的話,我們也不會放棄成皋來河內了!”
站在曹操身邊的鮑信忍不住點了點頭,附和起韓言來。
“有信你的擔憂我明白,不過你要知道。聯軍成立以來其實一直都沒有什麽大動作,而今要攻打旋門關,自然不可能就我們這一些人出手!”
袁紹微微點頭,嘴角忍不住向上揚了起來,似乎對攻打旋門關的事情是胸有成竹的。
“還有其他人?難道說……公路他們也回來?”
聽袁紹說完,曹操本能地就聯想到了袁術,畢竟人家是親哥倆,這叔父也不是他袁紹一個人的,如果要有動作,顯然身在魯陽的袁術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不止!”袁紹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除了公路他們,還有身在酸棗的陳留太守張邈和東郡太守橋瑁等人,我也已經派人傳去了消息,邀請他們……在旋門關外會師!”
“本初你……打算強攻?”
一想到袁紹的打算,韓言就忍不住皺起了眉。
如果按著袁紹現在的說法,那顯然一時半會韓言是不能離開的了,而想要攻下旋門關顯然也不是個簡單的事情,恐怕一來二去就會耽誤蔡琰生產的日期了。而退一步來說,就算是攻打旋門關順利,那這之中眾人行軍的時間,排兵布陣並且協調各方人馬的時間,顯然也不會短了,一旦旋門關破了往前就是洛陽,韓言顯然也不可能再那種情況下離開。
一想到不能回家陪蔡琰生孩子,韓言心中就是一陣火大。
“有信你這話可是不太對!我們手下人馬都有不少,人吃馬嚼的這一個月一個月的總不能一直閑著,我們會盟又不是為了好玩的,總是要做出點事情來的。至於說強攻不強攻的,難不成董卓還能把旋門關讓給我們不成?”
察覺出韓言想要反對的心裡,袁紹很難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解釋總是免不了的了。
“嗯!本初這句話說得倒是挺對的,我們會盟不是為了好玩的!”已經募兵回來的曹操,顯然說話要比之前有底氣多了,此時越過鮑信,直接面對袁紹,說道:“不過這進軍旋門關容易,但是這糧草輜重的怎麽辦?短時間內我們還能靠著自己攜帶,但是顯然攻打旋門關不是三天五天的事情,到時候我們該到哪裡運糧草?從河內嗎?恐怕河內負擔不了二三十萬人馬的消耗用度吧?”
“這個孟德你不用擔心,雖然河內沒有那麽多的糧草,但是冀州有啊!”
袁紹裂開嘴笑著,顯然已經考慮到了會有人提出糧草的問題,已經提前找好了對策。
“冀州有?可是冀州牧韓馥那邊……”
皺了皺眉,曹操卻是不太能相信袁紹所說的,畢竟只是這麽一句話,如果是隨意許諾的,那到時候問題可就大了。
“早在你們離開酸棗的時候,我就已經派人前往冀州找那韓馥去了。而且就在日前剛剛得到了回信,你們猜……韓馥他怎麽說?”
話到最後,袁紹卻是不再往下說,反而故作神秘,賣起了關子。
“韓馥怎麽說?莫不是說‘你們在前放作戰,後方糧草輜重由我一力承當’吧?他韓馥應該還沒有這麽……”
最後一個‘傻’字還沒有出口,韓言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因為,袁紹已經重重地點起了頭來,鄭重地說道:“是!”
“這韓馥……”
陳宮也是覺得事情有些荒唐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堂堂一州牧竟然如此輕挑地答應了。
“那韓馥除了答應這些之外,難道就什麽要求都沒有提?不能夠吧?”
韓言才不會相信這世上有那種心甘情願為別人付出,卻是一絲一毫的回報都不要的人,就算有,那也不可能會在官場之中混到一州州牧的位置上。
“關於這個……有信你算是說道點子上了!”微微搖了搖頭,袁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都愛:“那韓馥有言在先,最後攻破洛陽之後拿下逆賊董卓,在天子駕前邀功請賞的時候,不管誰是頭功,他韓馥……一定要僅次於頭功之下,做那第二人。”
“這韓馥……莫不是瘋了吧?”
韓言實在是沒有別的好說了,這韓府如果不是腦子有問題,那絕對是讓手下的人給糊弄傻了。
且不說自己這幫所謂的‘關東聯軍’之中分贓能不能讓大多數人滿意,就算是那董卓,韓言也不覺得現在自己這幫人能有什麽作為,唯一可能的是,在大家‘齊心協力’之後,可能也不過是取得一點點的勝利,之後便是各自散去了。
更進一步的,說不準還沒等取得什麽戰績,自己這幫人可能就已經內部征伐起來了。別的人都不說,就說那東郡太守橋瑁,本來好好的一個聯軍的發起者混到現在這個地步他能甘心?反正自大將軍在世時就混跡在大將軍府之中的那批人之中,韓言應該是唯一一個對權勢沒有絲毫興趣的人了,就算是陳琳等人,也是有輔佐君王的意願的。
“這韓馥瘋沒瘋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答應他韓馥的要求,到最後我們這批人連帶幾十萬的手下可是都會發瘋的。 ”袁紹頓了頓,掃了一眼眾人之後,接著說道:“畢竟,就是這司隸這麽一點地方想要供給我們幾十萬的大軍,顯然是很不現實的,如果沒有人在外面供給,最後這幾十萬人更大的可能就是變成跟黃巾亂賊一樣……少殺搶掠,禍害百姓!”
“這……”
聽到袁紹的這番話,韓言沉默了。不是說袁紹說的沒有道理,而是因為袁紹說的太有道理了。
當年的黃巾軍為什麽會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到了後期的時候,集結起來的黃巾軍沒有了補給,最後只能是搶掠跟他們一樣的窮苦百姓,然後強迫他們加入黃巾軍。這個時代的大多數貧苦百姓,其實並沒有什麽完善的善惡觀念,只要有一口飯吃,很多時候他們並不是很介意什麽‘大漢正統’,更不要說其他的了。
如果最後這聯軍的幾十萬人變成黃巾軍那樣……韓言簡直不敢想象,這不僅對司隸,更對已經千瘡百孔的大漢,都將是一場滅頂之災!
深深地吸了口氣,韓言將目光投向了一遍臉色同樣嚴峻起來的曹操,輕聲說道:“兄長……你怎麽看?”
“……”曹操沉思一陣,緊皺著眉毛,跟著說道:“韓馥想要次功……給他就是了!只不過……”
“不過什麽?”
聽出曹操話語之中的轉折,袁紹本能地借道。
“不過這韓馥到底能不能真的供給上糧草,這個能不能說得準呢?萬一這韓馥出點差錯或是有些別的小心思,那我們這幾十萬人馬可就……”
曹操一番話,讓眾人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