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頭有些難受，每根神經都是緊繃著的，入夜了，他卻難以入眠，仿佛有人在拿錐子鑽著他的腦袋，讓他疼痛難忍。

　這還不算什麽，最難受的還是他左胸口那個跳動著的心臟，似乎也在傳輸著痛感，伴隨著血液，把疼痛感傳遍他身上的每一寸。

　皇帝他抬起手，張了張嘴，覺得喉嚨有些乾，乾渴難受，他想喚出聲的，但是想想又頹然地放下手，緩緩支撐起的身子又一次無力地摔倒在床上。

　他在害怕，他害怕他一喚德安過來，便忍不住會讓德安幫他穿衣，走出去。

　他仿佛還聽見宇文褘淒厲的哭喊聲，聲聲入耳，“皇上……皇上……”

　畢竟是跟隨他多年的妃子，了解他的習性，知道他是個口硬心軟之人，總會有心軟的一天，所以宇文褘又過來了，想先前的那次一樣，跪在宮門外，長跪不起，在苦苦哀求。

　皇帝咬咬牙，這種戲碼他不是見得多了嗎?他的心不是應該夠硬了嗎?怎麽還會有刺痛感呢?

　他緊緊地閉著眼睛，只要閉上眼睛就總會睡著，睡著了就不會聽到門外的叫喊聲了。

　也是可笑，這宮裡這般大，隔音效果又不差，他連門外德安喉嚨發癢輕咳的聲音都聽不清楚，又如何會聽到宇文褘的哭喊聲，不過是幻覺罷了。

　他卻不忍心聽下去了，在床上翻滾了這麽久，還是全無睡意。

　他輕咳了一聲，輕輕地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緩緩地掀開床帳，輕輕地往門的方向喚了聲，“德安……”

　聲音極輕，但是德安似乎聽到了，門外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響，不一會木門便打開了一條縫，一個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有些疑惑又有些肯定，“聖上?”

　往常這個時候，皇帝早就睡著了，但是今天不一樣，德安很肯定，方才一定是皇帝喚他的沒錯。

　果然，很快德安便聽到了皇帝的輕歎聲。

　“德安，進來吧。”皇帝本想著，如果德安沒有應他，那麽他便睡下去，但是這不過是借口罷了，德安跟隨他多年，他發出的細微聲響德安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又怎會聽不到他的叫喚聲呢?自欺欺人罷了。

　很快，德安的身影便出現在皇帝的龍床前，皇帝抬眼看了德安一眼，“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德安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水漏，“回聖上，現在是子時三刻了。”

　皇帝微微頓了頓，原來才是子時三刻，還以為時間過了很久了，他怎麽覺得今夜的時間過得有些慢呢?

　“德安，給朕更衣。朕要出去走走。”

　德安順從地點點頭，從一旁拿起明黃色的便服幫皇帝穿上。

　一穿好衣服，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德安拿起一旁的披肩，追上皇帝，“聖上，夜寒，披上吧。”

　德安提著紙燈籠，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皇帝看清德安遞過來的披肩，他接了過去，卻沒往身上批。秋風吹過，皇帝的身子抖了抖，渾身起了起皮疙瘩，看來入秋了，確實冷了很多。

　宇文褘又是個怕冷的……

　皇帝的一想到這，走路的步伐不由得跨大了些，快速地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木門緩緩地打開了，果然，那個倔強的身影還在那裡，她還是跪在那裡，就如上次那樣，上次曝曬了一天，病倒了，現在吹了寒風，應該也好受不到哪去。

　皇帝拿著披肩走向宇文褘，似乎她已經閉眼睡著了，身子卻倔強地挺直著，低垂的頭還在喃喃自語著，“皇上……皇上……”

　皇帝輕輕地搖了搖頭，把披肩緩緩地往宇文褘的身上一蓋，披肩下的身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她的頭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皇上……”

　皇帝看著她，皺了皺眉，不理會她的急切，不慢不急地問了句，“不冷嗎?”

　宇文褘搖搖頭，“不冷……”不同皇帝的冷靜，宇文褘急切多了，她急急地拉住皇帝，不想讓他離開，“皇上，請您聽臣妾說……”

　皇帝擺擺手，對著宇文褘身後的宮女說道，“夜深了，天寒，把娘娘帶回宮，有什麽事明日再議。”

　宇文褘卻不依不饒，盡管宮女已過來扶她，她卻不肯起身，“皇上，你且聽我說完最後這一次，說完最後這一次，臣妾便不再煩著您了。”

　皇帝輕歎了一身，看著固執的宇文褘，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既然你想說，那便起身吧，進去裡面說，屋裡暖和。”

　看見皇帝松了口，宇文褘很是高興，被宮女扶著，挺了挺已跪得發麻的雙腿，跌跌撞撞地跟在皇帝身後。

　一來到溫暖的廂房中，宇文褘打了個激靈，溫暖多了。

　在皇帝的示意下，德安端著一杯熱茶走向宇文褘，“娘娘，喝茶。”

　宇文褘感激地看了眼皇帝，順從地接過德安公公手中的熱茶，喝了一口熱茶，終於覺得整個人順暢多了。

　“皇上……”宇文褘迫不及待再次開口。

　皇帝擺擺手，“若是為了那逆子的事，沒什麽可說的了。”

　宇文褘的眼睛快速地盈滿了淚，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皇上，那可是你的皇兒啊，你怎麽忍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天牢裡，孤獨終老呢?”

　“他既然有膽量做出那種謀朝篡位之事，就應該有膽量承擔這個後果。”

　“皇上， 輝兒他還小呀，他不懂……”

　皇帝擺了擺手，不讓宇文褘繼續往下說，“他不小了，你知道他對朕說了什麽嗎?他跟朕說，父皇，你老了。”

　宇文褘的臉色變了又變，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幫諸葛輝繼續辯解。

　皇帝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已經長大了，過了小時候那種做錯事道個歉就能被原諒的年紀了，他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了。”

　宇文褘已經明白皇帝的心意已決，再也不會改變了，她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皇上，輝兒一個人在天牢裡多孤獨啊，讓臣妾去陪他吧。”

　皇帝愣了愣，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你這是何苦呢?”

　宇文褘揚起了微笑，她自認為最好看的弧度對著皇帝，“皇上，輝兒會變成這樣，都是我造成的，就讓我去陪著他吧……”

　皇帝看了宇文褘一眼，輕歎了一口氣，默默地站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