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入腸,趙高開口了:“至於那些東西,自有它們該待的地方。”
典客笑笑,隻說道:“既然如此,便麻煩你二位了。”
房媧兒媚笑說:“為三位大人效力,談不上麻煩,是我二人的福氣。”
此時,房媧兒給了趙高使了一個眼色,趙高會意,指著箱子說道:“哎呀,把他給忘記了。”
治粟內史望著自己的侍衛,咬牙,凶狠。
趙高不經意地露出一個邪魅詭譎地冷笑,沒人看見,他故作慌亂地說道:“我且把這位大人請出來,罪過罪過。”
治粟內史伸手攔住趙高,厲聲道:“不必了。”
“這怕是不好?!”趙高惺惺作態。
“沒什麽不好的。”說完,這治粟內史走上前去,取出自己的匕首,一刀,捅死了箱中之人。
“他欺男霸女,橫行霸道,死有余辜!”治粟內史為自己開頭,看著他一臉的血,房媧兒倒吸一口涼氣,她望著治粟內史的一刀一刀捅著那原本已經死去的屍體,她已經打定主意這個人必須死,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表面上,房媧兒儀態端莊,斜著眼,微微勾唇。
“大人,莫要髒了衣衫。”她說。
治粟內史何止髒了衣衫,全身都是血,牆上也都是血。
“二位大人,我身子有些不適,想回去了,還請二位再幫我一把。”
趙高點頭,冷聲道:“大人請。”
治粟內史回頭,對著房媧兒說:“姑娘做事,我放心。”他把這燙手山芋又推了回來。
房媧兒心裡罵道:“這個王八蛋……”
事情既然說完,眾人離去。
房媧兒叫來人,將這間房裡裡外外洗乾淨,大雪的天,天寒地凍,水早已結成了冰,紅玉苑的小廝們還要破冰燒水來洗地,洗牆。老鴇站在門口,望著,絲毫不驚訝。
房媧兒淡淡地問:“這位媽媽,你們怎麽都不害怕?”
老鴇冷笑著說:“你是我家紅玉的朋友,我也當你是個朋友。紅玉苑自我接手那一天起,不知洗過多少次地板,刷過多少次牆了,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常死人?”
老鴇斜睨著眼,望著房媧兒笑,說:“我從來到這裡,就再也沒把生死看做一回事兒了。”
“活著還是很重要的。”房媧兒勸慰她說。
老鴇冷眼打量著房媧兒,忍不住露出一絲不屑的笑來,說:“你太年輕,活到我這個年紀,看慣了生死,看盡了悲歡離合,受過天下所有的苦痛就會知道,生死,真的不必太過在意。一個人死了,和一條狗死了,沒有什麽區別,入了土,就好像他們從未有過一樣。”
房媧兒搖頭,她活得比這個還要久。
趙高命人將這個箱子抬出城外去埋了,而房媧兒記下了埋箱子的位置。
“這個蠢人,不怕咱們去李斯哪裡告他嗎?”趙高看著那人入土,房媧兒俯首觀之,她自責著,這個人是因為她而死的,他死前一定狠毒了她。
她看著遠處的鹹陽城,就那三個字,好像離她越來越遠。
她懂得嬴政為什麽要遠離她了,為什麽她做不了王后,嬴政橫掃,創建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國家,結束封建制,他配得上“千古一帝”的稱號,可是她,配不上“千古一後”,她只是個殺手,嬴政最好不要在人前提及她來,她隻配躲在黑暗中,偷窺人間。
房媧兒冷笑著:“怕什麽?他為我們辦事,咱們也要為他做事,這就是代價,我們要相互要挾。”
趙高不悅。
房媧兒看了看日冕,說道:“找個人取代他。”
房媧兒堅定了自己在嬴政身邊的存在,
她只能躲在他背後,掃清弊病。她只能做白衣衛,而不能做王后。“我早就想這麽做了。”趙高的愁容這才舒展開來。
房媧兒道:“記得我們攪亂趙國之時,用的方法就是破壞他們市場的方法,這關系到國之根本,民生社稷。他不配做治粟內史。”
“了然。”趙高由心生出了笑意。
“趙高,為防止他們拿到咱們的把柄,以後這些事,我們不要出面了。”
“那如何讓他們知道自己為誰效命?”趙高不解。
“一對一的聯系人,由你手下的人去辦。”
趙高瞪眼。
房媧兒斜睨著,問:“舍不得?”
“非也,只是他們哪有資格去見那些人。”
“身懷利器,還怕他們不低頭嗎?”
“好吧。”趙高雖說依舊不情願,可是他也不想再惹上一身騷。
只要不見到房媧兒和趙高,下面的人,就算為白衣衛效力,得罪了朝臣,他們也能脫身,不過將要將手下人交代出去而已。還有就是,房媧兒今日看見趙高久居深宮,竟然可以召集這麽多身懷上乘武功的江湖人士,心中不免擔憂起來。這些人臉上多處有黥刑印記,看來,都是有過前科的罪人。
“趙高,你手下的人看上去都不簡單呢。”
“姐姐說笑了,七國之中,這種身懷上乘武功的人,又無地可耕,無事可做的人多得是。”
“就讓他們去聯系後面的那些人吧。”
“不可。”趙高搖頭,接著說道:“這些人多不識字,口舌也笨怕是做不好。”
“那你就教,教會了,你我也就輕松了。”
讓他的人做凶險之事,到時候,收集好這些人的罪證,不愁沒法子除去他們,斬斷趙高的羽翼。既要合作,她就須得監督趙高,防止趙高借此壯大自己的勢力,以此來左右朝局。
有案底的人,用著順手,除去更順手。
房媧兒這樣想著不由得一笑。
趙高覺得他這姐姐似乎對他有了防備之心,可也只是他的猜測,不好明說,恐傷了姐弟二人的情義,於是他隻好答應。回去之後,教導手下人,每次有什麽行動,都是讓手下人去做。
一個月之後。
趙高在此來到趙宅,說了他近些天籠絡朝臣的成果,房媧兒閉眼聽之,也不想記在心間。她只要名單,隻想知道哪一些人是她可利用的人,他們做了什麽,至於招安的手段,她不屑一顧,記於心,也髒了心。
“姐姐,就這些人了。”趙高津津有味地說完,臉上還掛有喜悅之情。
房媧兒不懂為何一個人做利用人,傷害人的事還會笑的。她隻覺得自己一點點變得肮髒。
房媧兒在一旁烹茶,暖閣之中茶香四溢。她端起一杯來,進給趙高,趙高雙手接過,笑盈盈地衝她說了一聲:“多謝。”
“不必,小心燙。”她囑咐趙高。
她今日依舊一身素布棉衣,還是那樣簡單的男子束發,不做休整,慵懶隨性。
“未央宮都不如姐姐這兒舒服。”趙高順著地板一躺。這木地板上房媧兒特意鋪了厚厚的地墊,加上一旁取暖的爐火,甚是溫暖。
可趙高這句卻讓她想起遠在宮中的嬴政,此時應該在案桌前,忍著手指的冰涼僵硬,批閱奏折,她一直記掛著他,如今他不要她了,那就讓那個叫做清的女人去照顧他吧,希望能將他照顧得比她好。
房媧兒喝上一口茶水,說道:“我這裡地方小,人氣旺,布局精巧,自然舒服些。”
“宮中只能喝水,姐姐聰慧,將這做藥吃的茶葉拿來煮水喝,解渴又去燥。”
“這本就不難。”
“不難,可是貴!爆中的人哪裡會將這藥拿來泡水的?都是嚼了,當做藥。”
“就這一項開銷,都夠你受的了吧?”
“姐姐就喜歡喝這個東西,再貴也要買了送來的。”
“對了,你們這茶是從那裡買的?”
趙高有所為難,房媧兒一看便知。
她笑問:“她還做這個生意?”
“她是做丹砂生意的,丹砂是煉製仙丹的藥材,可就是它性熱,常吃丹砂的人口乾舌燥,免不了要吃些茶葉,來去燥熱,清肝明目,就這樣,她也做一點兒這種藥材的生意。”
房媧兒笑歎說:“這個女人難怪可以富甲一方,自己賣丹砂,使人燥熱,再賣清熱解毒的藥材,讓人清爽,一舉兩得,真是會做生意了。”
“姐姐說的是。”
“她一個做丹砂生意的,在宮裡做什麽?”房媧兒趾高氣昂地問趙高,她想起嬴政求長生藥,就怕她給嬴政弄一堆丹砂藥品,古人沒有意識認為丹砂是神藥,可是房媧兒自小看過的書裡,都介紹丹砂是一種帶毒的藥材。
要說清只是和她搶嬴政,她也就罷了,可是若是這個女人因為無知,損害了嬴政的身體,房媧兒可決計不會再忍受她,闖宮這種事,她沒做過,可不代表她不會。
趙高不假思索,直言道:“清夫人在宮裡,為大王製藥,調理身子,也就是做太醫的活,當然也和大王一塊兒吃飯,散步,閑聊。”
還真讓她猜中了,她不免目露凶怒之色。
“大王吃她做的藥嗎?”房媧兒心中切切,她想聽道嬴政隻吃他做的藥丸,一來,無害,二來,證明他並未徹底厭惡了她。
趙高一聽,突然坐起身來,原來,他把趙昆交代下來,讓房媧兒為嬴政做藥丸的事給拋到腦後去了,趙昆這一個月也沒有催他,他便更是忘了乾淨。
原來是嬴政冬日身子虛弱,清夫人留在宮中,幫著太醫一起,為嬴政調理身子,嬴政的咳嗽好了不少。清夫人與房媧兒在嬴政身邊的作用大致相同,都是在勸說嬴政不要過度損耗。二人的話,嬴政都聽,只是清不會惹他生氣,動火,房媧兒天天惹得嬴政動怒,傷肝損肺。
“還說呢,一個月前,趙昆便交代我來找你討藥,事情一多,我就給忘記了。”
房媧兒立即起身,回房,她早知嬴政那邊的藥用完了,便早早備下,只是一直不見人來取,自己也不好問起。她取了藥丸,足夠兩個月的分量,抱著葫蘆瓶,回到廳堂,將藥放在顯眼處,並且叮囑趙高說:“拿著回去,可別忘記了。”
趙高嘿嘿一笑,打開瓶塞聞了聞,說:“一定不會忘記了。”
“這裡也就兩個月的分量,到了快沒時,你就再來取。”房媧兒望著趙高聞她的藥,又說:“放心,沒毒!”
趙高咧開嘴,呵呵笑著,解釋道:“不,只是想知道姐姐的藥為何會讓大王如此上心,莫不上加了什麽旁人做不出的東西?”
“我可以將藥方給你,也給他,若是不放心,我自己不做,讓你們做去就得了!”她在一旁嘟起嘴來,說的,都是些氣話,撒嬌的話語而已。
趙高嘿嘿笑著,道:“姐姐的藥方,我可不敢要,大王也不要,這藥若是沒有姐姐的製作手藝, 大王怕吃了隻治病不暖心。”
房媧兒背著他暗暗露出一絲笑容來,可是出於小女子的心思,她嬌嗔說道:“這不算什麽,若是他能好,誰做不是一樣的?何必非要出宮來勞煩我,還惹得旁人不悅,有些人不放心的。”
趙高在她身後,喝著茶說:“大王還吃這個藥,也就說明白了,雖說他不見你,可心裡還是時時記掛著你的。”
房媧兒搓著冰涼的手指,往她的手心裡哈熱氣,然後又將手面向火爐去烤熱乎了。
趙高望著她往外走了一遭,回屋便要烤火取暖,挪到她邊上,伸手去碰她的手指,立即松開,不禁蹙眉,而後問:“姐姐,我記得你一向不怕冷的,可是,為何今年你這般怕冷?手還這樣冰涼。”
趙高早已覺得房媧兒自從以“趙氏”之名回到鹹陽之後,一到冬日,便會看見她穿得比旁人還要多上一兩件,而此前的房媧兒冬日穿得總比旁人少一兩件。因為這個緣故,二人在宮裡時,趙高一直不信此人就是自己的姐姐房媧兒。
趙高記得小時候,房媧兒領著他和趙成在冬日在外遊玩,他們兄弟兩總是雙手冰涼,唯獨房媧兒的手總是溫熱,並且她一向穿得不多,體質異於常人的原因。由此,趙高小時候,到了冬天,總要握著她的手。
“我怕冷。”房媧兒呆呆地望著爐中,燒得通紅的炭說。
在趙高的印象中,房媧兒什麽都不畏懼的人,她竟然會說“怕冷”,趙高奇怪。
趙高問:“姐姐何時開始怕冷的?”
房媧兒轉過頭來,死灰一般的神情,冷冷說道:“我死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