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媧兒臉一沉。
“不帶上我?”
項羽抬起天裂來,笑說:“刀在這兒,我也這兒,你會跑到哪裡去?”
“殺你我可以不用它的。”
“可是,殺我你也要見到我,才能殺我呀!”項羽篤定房媧兒殺不了他,也篤定地認為這個女人會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房媧兒終於見識到什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了,以往和嬴政、張子房在一起,說話都毫不費力,可是和項羽在一起,她打不過,說不過,不由得無奈蹙眉,談條件。
“年輕人,老太婆在鹹陽城裡有家店叫做藏嬌閣,我可以用二十個絕色美人,來換我,你看看,我老得頭髮都白了,不能為你生兒育女,還時時想著你的仇人,要殺你,要我作甚?”房媧兒又痞裡痞氣的說話。
弄得在帳外的張子房和虞柔捂嘴笑。
“你看你姐姐,這樣,這小子不給死氣?”張子房道。
虞柔低聲:“項羽也挺好的。”
張子房頗為不爽,不語。
帳中。
“原來,您是藏嬌閣的主人?”
“對,我就是名震天下,譽滿七國的伎院老板!”
房媧兒這話一出,項羽差點笑岔氣了。
虞柔忍不住笑出了聲,項羽一聽,大喊道:“誰?!”然後飛快出帳篷,拔出寶劍。
張子房輕功高絕,立即藏起身來,只是虞柔慢了一步,讓項羽逮到。虞柔跪地:“莫要殺我!”
項羽聽聲音是個女人,便收住了劍,一旁的侍衛將刀劍架在虞柔脖子上。
“將軍!”
虞柔穿著不合身的楚軍軍服,小小的身子,在盔甲中顯得十分礙眼。
“你是什麽人?”項羽問虞柔。
房媧兒聽見了虞柔的聲音,心中歎道:“虞姬姐姐,你可算來了……”
“虞柔。”
虞柔用楚國語調,聲音細軟,項羽一聽,是楚國女子,道:“你來軍營作甚?”
“找我姐姐。”虞柔依舊頷首,不敢多言。
項羽道:“抬起頭來。”
虞柔長得雖不如房媧兒那般超然絕塵,可她與她生得有幾分相似,也是萬中無一的大美人。項羽頷首,點頭:“你和她還有幾分相似。”之後,項羽便帶著虞柔進帳來見房媧兒,他問:“你認識她嗎?”
房媧兒斜躺著,一手托著腦袋,一手提著酒壺,道:“我妹妹。”
“這樣正好,她可以留下來陪你。”
房媧兒謝過項羽之後,項羽去見項伯。
房媧兒看著虞柔,說道:“丫頭,你怎麽跑來了?”
“張先生和我一起的,是我動作太慢,讓項羽給捉住了。”
房媧兒呵呵地笑著:“沒事兒,子房來不來都行,你來,可是幫我大忙了。”
虞柔不解,問:“姐姐要我作甚?”
房媧兒狡黠伏在虞柔耳邊說:“你幫我把天裂取回來,然後姐姐想辦法殺項羽去。”
虞柔不由得搖頭:“姐姐還要殺他?”
“不然我留下作甚?”房媧兒瞪著她。
“將軍對姐姐好,還讓姐姐做王妃。”
房媧兒方才聽項羽那樣說本就一肚子的怨氣,只是自己打不過他不能發作,此時聽虞柔這樣說,伸手就給了虞柔一個響亮的耳光,虞柔紅著眼望著她。
“連你也這麽說!”她將兩個人的怒氣全灑在一個人身上。
“姐姐……”
房媧兒對嬴政的愛,已經由忠貞而趨於變態了。
虞柔伏地,哭道:“柔兒和張先生在外聽得清清楚楚,項將軍比皇帝陛下對姐姐更為關愛呵護,姐姐為何還要斷送自己呢?”
房媧兒冷厲地說道:“我不信會有人比始皇帝對我更好。
”“項將軍會的,柔兒感覺得到。”
虞柔勸房媧兒並非為了房媧兒的婚姻著想,而是想勸說房媧兒放棄殺項羽,然而,她得逞了,因為房媧兒與她置氣了。
“她對我好?我把這份情給你,要不要?”房媧兒滿臉邪氣。
虞柔搖頭。
房媧兒拔出虞柔束發中的釵,朝著虞柔的臉過去,狠狠一劃,虞柔的左臉被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鮮血淋漓。虞柔痛得捂住臉來,房媧兒轉頭大喊:“來人,這兒有人受傷了。”
侍衛一聽,忙去請軍醫。
“姐姐你這兒要做什麽?”
房媧兒邪魅說道:“柔兒,你質疑了我對皇帝的感情,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軍營為虞柔止血治傷之時,房媧兒向侍衛要來豬皮等工具。
虞柔與房媧兒本來就長得有幾分相似,為虞柔易容並不難。
當房媧兒為虞柔易容成了她之後,房媧兒笑:“你就留在這裡,看他對一個女人能有多深情。”
虞柔怒說:“我不是你,他不會對我像你這般的。”
房媧兒冷笑:“有的選嗎?你看上他了,你不想說,我替你做到了,不好好的謝謝姐姐嗎?”
“你不是我姐姐,你是我的仇人。”
房媧兒含笑搖頭。
“為何這麽說?”
“秦國攻破楚國,柔兒是楚人。”
房媧兒嬉笑:“養不熟的白眼狼。”
虞柔對秦人又愛又恨,是房媧兒救了她,養育她,可是也是秦人滅了她的故國,讓她變為孤兒。當得她知有項羽這麽一個人光複楚國時,她打心底裡高興,當得知房媧兒要殺項羽時,她恐懼著。見到項羽之時,她已被此人的英俊神武吸引,也因為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深情而芳心暗許。
眼下,她唯一的親人毀了她的容貌,讓她做她的替身。
不知是得償所願,還是無奈?
項羽回到營帳,房媧兒讓虞柔躲起來。
“媧兒,我回來了。”項羽見她正在吃飯,便上前去,與她同食,剛一伸手,房媧兒便夾菜給他,直接塞進嘴了。項羽往後一仰。
“下毒了?”他笑問。
房媧兒將筷中的食物放進自己口中,“你走吧。”她似有不悅。
項羽頷首搖頭:“我不吃魚。”
房媧兒斜著頭,道:“真不巧,我喜歡吃魚。”
“那以後在一處吃飯,魚都給你。”
房媧兒放下筷來,問:“你吃過了?”
“與亞父一起用過了。”
“那你來我這兒,做什麽?”她看到項羽身後的虞柔,正在將臉上的易容之物一點點撕了下來。
項羽見房媧兒眼睛都看直了,轉頭。
“虞柔你在那兒做什麽呢?”
虞柔背過身去,說道:“臉髒了,要去洗洗。”
“去吧。”項羽說。
“不用管她,你陪我喝酒。”房媧兒現在是鐵了心要虞柔侍寢,既然不能瞞天過海冒名頂替,那把項羽灌醉,將虞柔打暈,脫光了放在一塊兒,房媧兒這等卑鄙之人,也是做得出來的。
只是她想不到虞柔竟然不怕項羽看到她毀了容的臉。
當晚,房媧兒喝下了幾壇子酒,項羽喝得也不比她少,終於,在房媧兒裝醉之後,項羽真的醉倒了。
房媧兒讓虞柔將他扶到床上去,趁著虞柔不經意間,房媧兒一手打暈了虞柔,將兩個人扒光了衣衫,被子一蓋,她拿著天裂,在屋裡走來走去,思考是要和虞柔置氣呢?還是殺了項羽?讓別人去為沛公定天下?這個問題就難了。
此時,張子房突然闖入。
“快走!”張子房低聲喊道,
“你來了?!”房媧兒定睛一看,笑說。
張子房看見眼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指著床榻問:“你做的?”
“這兒還有別人嗎?”房媧兒洋洋得意。
張子房輕笑說道:“走吧。”
“子房,你說我殺不殺他?”
張子房搖頭。
“為何?”她問。
“群雄並起,僅憑我們的力量,百姓何時才能安定遠離戰亂?”
“利用項羽?是,是我的說過的,可是現在鹹陽都保不住,我……”房媧兒惆悵,含淚問:“你說,天下統一安定和洗去罪名,他會選哪一個?”
張子房堅定地說:“你比我懂他。”
房媧兒知道嬴政的選擇,可是她不願意面對那個答案。
房媧兒回過頭去,看著項羽和虞柔沉浸在夢鄉中。她看看手中的天裂,哀傷地說了聲:“我們走吧。”房媧兒想再找別的法子阻止項羽火燒鹹陽宮。
二人趁著夜,悄悄出了楚軍大營。
走遠了,房媧兒突然跪地,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哭喊。
“我想讓讓後人看見一個清清白白的嬴政,堂堂正正的嬴政,為什麽連這麽一個要求都做不到?上天無眼。”她自問。
張子房將她抱在懷中,安撫:“媧兒,他一生都無法挽回民心,你覺得他死之後就能嗎?你覺得,將那些東西拿出來,有人會信嗎?”
房媧兒抬起頭來,驚訝地望著他。
“媧兒,秦朝亡了,你為他做的一切一切,都已經無用了。”
張子房早就想說這些了。
房媧兒的身份,不能挑明,可是若是不用那樣的身份,嬴政的一生誰能說得清呢?
她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地趕路,直奔灞上,張子房亦如此。
沒有言語,她需要接受這個無法挽回的局面,以及她的初衷漸行漸遠的事實。
……
話說,劉季將軍隊撤退到了灞上。
劉季到達灞上之後,便召集當地的名士,和他們約法三章。
他雖然知道《秦律》乃是治國寶典,可是現如今,若是冒然使用《秦律》治理鄉民,愚夫愚婦們會認為清楚意識到他是秦始皇的追隨者,從而抵觸他,便規定了他治理地方的三條法規:
其一,殺人者死。
其二,傷人及盜抵罪。
其三,秦朝的苛刻法制一律廢除。
三條簡單的法令,竟然這使他得到了民心支持。
房媧兒抵達灞上時得知這“約法三章”,冷笑三聲,“秦國人百年積累,制定出那事無巨細,規范嚴明的《秦律》,到頭來,還不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八個字,呵呵……”
張子房不語,世道如此,人心如此。
天下人自認為你讓他們國破家亡,又怎會領他的好意?
人心是個複雜的東西,不是誰對她好,她就傾向誰的。猶如智坤、張子房、項羽對房媧兒都很好,可是她深愛著那個對她若即若離,高高在上的嬴政。
智坤是體貼入微,仗劍行俠的大哥哥,若是世上沒有她,他便是天下第一的劍客,對她是一世的忍讓半生的示弱,她便是他的天下第一。
張子房是濟濟彬彬,口吻生花的好友,與她高談雅步,高山流水,卻起於知己,終於知己,一生守護不得回音。
項羽是驍勇善戰,攻無不克的大將軍,與她應仇怨結緣,必將以此了之,枉費他的一腔真情。
嬴政,一尊金漆神仙,在他眼中,她不過是芸芸眾生中一粒砂石,卻惹她仰之彌高、在看不見旁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無理可說,無言可明……
且說,房媧兒走後,項羽第二日清晨。
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貼著另一個人的身體,他還不願醒來,便翻過身去,摟住那光潔的身軀,從皮膚道心裡的溫暖。
湊近她的身體,項羽細細嗅之,一陣淡淡的女子香。
他的手感覺到她動了動,他摟得緊了許多。
她安分下來,回過頭去,深情一望,他在睡夢中還在笑。
“將軍,不早了。”
項羽感覺這個聲音不對,睜開眼,一怔,松開手來,起身穿衣。
虞柔也起身來,背對著項羽穿衣。
項羽冷冷地問道:“她呢?”
虞柔道:“許是走了吧,天裂不在這兒。”
項羽橫眉,問道:“她會去哪兒?”
虞柔道:“不知道張先生會帶她去哪兒,或許是劉季那裡,又或許是鹹陽城,若是旁的,我也不知道了。”
項羽問:“你為什麽不走?”
“姐姐是不帶我走,許是將我交給將軍了。”
項羽冷笑,走出帳外,隻留下一句:“你也可以走了。”
虞柔並未離去,她今晨醒過來是,望見他的第一眼,便篤定了她要照顧這個男人一生一世,哪怕與自己的親人對抗。
傍晚,項羽回到自己的營帳,看見虞柔正在用膳。
她見項羽回來,起身:“將軍。”
項羽見她已經換上了下人準備的尋常貴婦的衣衫,比起房媧兒另有一番美麗,可是卻開口問道:“你還不走?”
“將軍已經封了王妃,若是我離去,營中沒有女子,怕……”她不敢說下去。
項羽接過話來,說道:“怕人家恥笑我?”
虞柔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