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媧兒脫去衣衫,進入桶中洗浴。
嬴政遠遠地在一旁看奏折。
“怎麽不過來?”
嬴政勾唇,不加理會她。
她鼓著腮,自己潛入水中,憋氣玩。
沐浴之後,她穿上嬴政的衣衫,很是寬大,不過更顯她慵懶嫵媚飄逸之態。
她躺在嬴政身旁,枕在他大腿上。
“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嬴政並未看他,手持毛筆,批閱奏折。
“說。”
“盧生不是個好人。”她很是篤定地說道。
“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麽呀?!”她抱怨。
“盧生那小子就是個騙子。”
“哦?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你呀!我要他招亡魂,他竟然去找人冒出,這不就證明他根本沒有通天神力嗎?”
房媧兒一笑。
“他是疲秦之人,朕知道,可他說能讓你回來,朕想試試。”
“你好好說說,你在他那兒都知道了些什麽。”
房媧兒立起身子來,舀來水喝一口,慢慢說道,她在盧生府上的所見所望,以及現在鹹陽的情況。
盧生與侯生齊名,都是嬴政身邊的方士,幫助嬴政求仙問道,找到不死藥。
舉國皆知,嬴政追求這長生不老的方法,舉國上下的無用之人,一如乞丐,一如流氓混混,還有些學術上頗為差勁的儒生,諸子百家之人,都改頭換面,做了方士。
一時間,鹹陽城中,自吹自擂的名士、仙人雲集,欺詐百姓,用一些江湖手段騙人錢財,擁立教派,可說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百鬼夜行圖。
盧生和侯生作為其中的佼佼者。
盧生本就是來疲秦之人,他扶持鹹陽城中的各類方士行騙,遇到為非作歹,坑蒙拐騙被官府查實,捉起來的“仙人”,盧生便假傳聖意,將這些人放了,繼續危害百姓。
這些“仙人”做大,許多官員在家中,也開設了丹房,道場,用來修仙。為此,外地官員為了勾結上級,便與方士勾結在一起。
盧生正如當年的白衣衛一樣,他利用方士、“仙人”控制朝臣,屠戮百姓。
嬴政聽後,勃然大怒,捶胸頓足。
“此事,皆因我而起,愧對天下人。”
嬴政極為自責,自己想要長生,乃是為了這個天下能繼續安定下去。哪裡知道自己這樣的一個舉動,竟然害了天下人。
房媧兒按住他的手臂,接著說來……
盧生是來疲秦的,這樣做倒也合乎他的身份,最可惡的乃是侯生。
侯生自己在家煉製丹藥。
煉製丹藥,費用極高,他的俸祿哪裡夠呢?
此次,與陛下修建阿房宮、修建驪山萬年吉的款項,他便侵吞了不少,具體的數額,連他自己的查不清了。
房媧兒在盧生府上聽人說,侯生煉製丹藥,體內燥熱能耐,於是,色性大發,府中侍女,都難逃魔抓,甚至有人因為其施虐而死。
房媧兒打聽了侯生煉製的什麽藥。
她不過好奇罷了。
然而,真相是……
侯生煉製的丹藥裡,不僅僅有丹砂,還有一位最重要的藥,便是處女的月經。
侯生為了節省成本,準確說來,是時間成本和燃料成本。
給處女們吃催血的中藥,加之當時生產力底下,大多數人本身就饑餓,營養不良,長期催血,導致許多的女孩子血枯而死。
房媧兒說著說著,心裡很是不是滋味,哽咽了,嬴政也不說話。
“你有沒有吃過侯生送來的丹藥?”
嬴政搖頭。
“當真?”
“騙你作甚?侯生從沒給朕送過丹藥,
你囑咐過,不準朕吃的東西的第一便是這丹藥,朕哪裡敢呢?”她心中稍微有點竊喜之感。即使嬴政以為她已經去了,可時時刻刻記住她的囑咐,一如她從未離開過,於是,房媧兒淺淺地笑說:“那就好。”
那一晚,同床,不近身。
房媧兒躺在榻上,看著嬴政漸漸睡過去,她起身來,走到窗前,望月……
第二日早,趙昆在殿外呼喚嬴政早起上朝,房媧兒聽見,喚醒嬴政,服侍他更衣。
“昨晚你怎麽不睡?”嬴政問她。
“吵到你了?”房媧兒愕然,問之。
“朕睡眠淺。”嬴政笑道。
她嗤笑。
“有何不對的嗎?”嬴政見她笑而不語,便問。
“不再自稱真人了?”房媧兒有意打岔。
嬴政慚愧一笑。
“你為何徹夜不眠?”嬴政依舊沒有忘記他想問的,是什麽。
她一臉溫柔,卻擋不住面容的憔悴,說道:“看月亮,若是出現血月的跡象,我便讓你服藥。”
嬴政一擁,攬她入懷。
“待會兒在這兒好好歇息著,朕下了命令,此處任何人不得私闖。”
房媧兒抿唇,搖頭道:“不了,盧生待會兒回來找我,我和他約定好了。”
嬴政不悅,沉下臉來。
“你這是要與他一塊兒離開阿房宮?”嬴政蹙眉。
房媧兒含笑,輕描淡寫地說道:“非也,我要殺了他。”
他望向案幾上的天裂刀,又細又長,看似脆弱,卻削鐵如泥。
嬴政道:“不了,他那種人的性命,沒有你好好歇息重要。”
房媧兒笑道:“你的江山最重要。”
嬴政伸手,用手指攔住她的嘴,柔聲道:“聽話,好好休息著,朕是會將他繩之以法的。”
房媧兒聽嬴政這樣說便會意了。
“小心,盧生的親信很多,切勿走漏了消息。”
“放心吧。”
嬴政出宮,自己親手合上宮門,並說:“從現在起,除朕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殿中。”
“喏。”
嬴政神情地望了一眼這殿,跨上了步輦。
阿房宮,是嬴政為自己打造的一個夢境,這是盧生畫出來的,天上的宮殿,勸誡他修仙,讓他修建著偉岸的宮城。
從那之後,皇宮和皇權,便高高在上,成為人民心中的餓一道旗幟,可是,嬴政此舉,卻動用了全國十分之一的人口來修建宮殿。
農田荒廢。
餓殍遍地。
就在這個宮殿裡,房媧兒感受到了帝國即將被摧毀的聲音,鳥鳴之聲,竟然如此悲涼,聽得人心中發顫。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出現,皇帝鍾情於什麽人,終歸不是一件好事。”
盧生並未來接房媧兒回去,他的眼線之中,便有人是嬴政身邊的宮女。
昨夜房媧兒泡澡之後,宮人進入殿中收拾浴具,見到房媧兒扔在一旁的白色衣衫,盧生老早便於那宮人打好招呼,說自己派了人在這殿裡,讓她照應著。
宮人連夜,送出消息,說,人是送進去了,可是皇帝可能已經發現這是他搞得鬼。
盧生約上了侯生,一塊兒逃命去了。
嬴政聽房媧兒說了鹹陽城中術士之亂象,欲捉拿二人,法辦。
然而,廷尉去到那二位的府中時候,已經不見人影,皇帝賞賜的金銀珠寶被席卷一空,二人走得匆忙,以至於連家眷都沒有帶,家裡人還以為他們是出去辦事導致的徹夜不歸。
那二人喬裝成普通百姓,隨著出城的百姓離開了鹹陽。
嬴政得知那二人畏罪潛逃,勃然大怒,下令廷尉徹查此事,無論是什麽人,只要與方士作亂有染之人,無論官職大小,一律嚴查,絕不姑息。
宮中與方士有染的宮人,自然有宮規加以處置。
可,此事偏偏牽連了一百多位鹹陽城中的儒生。
“公子,我等是受了小人的蠱惑。”
“公子,求你向陛下說明。”
……
扶蘇是個仁德之人,卻與大多數善良的人一樣,容易受人蠱惑,輕信他人。
“各位先生快快請起。”
他忙讓家奴準備水飲,招待各位。
這些人所說之事,都是因為盧生、侯生二人逃跑,廷尉查案,查到了他們頭上。
若說正直有骨氣的人,儒生佔了許多,可若是說那迂腐貪婪之輩,儒生中也不少。
平日裡,常常去拜訪那二位,討要丹藥、討要修仙之法,都是貪圖享受罷了,平日將那二人高高抬起,尊如神,可是今日卻在扶蘇面前說盡了二位的醜聞,十有還是編篡出來的。
廷尉現在追關心的,是將那盧生和侯生二人緝拿歸案。
當然,他們是找不到的了。
因為有人已經讓自己的人,在城中等候那二位術士了。
賈骨不僅僅是醫者,也是長生不老藥的傳人。他最恨如盧生侯生這般,打著長生不老藥坑蒙官騙的之人。
房媧兒進宮之前,出了一趟城,去了賈骨和張子房居住的地方,告知他們盧生和侯生的惡行,賈骨和張子房便在出鹹陽城的官道上開設一家客棧,那日,盧生侯生二人一到客棧,賈骨便下藥,將此二人迷暈。
至於如何處置?
賈骨年事已高,慈悲為懷,不願再造殺孽,張子房不願為這種人髒了手,便將房媧兒的假墓挖開,將二人喚醒之後,釘入棺中,一陣鬼哭狼嚎之聲漸漸被黃土掩埋,至於墓碑,被劃了去,壓在棺材上,壓著棺材板,沒人知道這兒有一座合葬的墓。
後來,此處開了路。
每日都有馬匹、牛羊從此踐踏而過,也算是給二位的一種交代。
那二人找不回來,廷尉卻不得不回去交差。
“陛下,盧生和侯生已經逃走,不知去向……”
嬴政拍案,憤怒,斥責道:“怎會如此?”
一旁的李斯說道:“陛下,宮裡有人欲盧生、侯生二人勾結一起,向二人通風報信,此事,問宮人便知。”
“那人現在何處?”
“郎中令已經將涉案宮人關押。”
嬴政道:“郎中令,你那邊,有何結果?”
郎中令上前說道:“他們不過是底下的眼線,並不知情。”
嬴政並未多想,說:“安宮規處置。”
此時,趙高上前來,向著嬴政:“陛下,長公子有事求見。”
“宣他進殿來。”
嬴政自然知道,此時能進宮來的人,都是為著這方士亂象之案。
“兒臣,參見父皇。”
“請起。”
重臣向扶蘇行禮。
“你此來,所謂何事?”
“回稟父皇,兒臣此次前來,是來求情的。”
嬴政眼中寒光一閃,換了個坐姿,問道:“為誰?”
“這是名單。”扶蘇交到趙高手中,再由趙高呈上,趙昆在一旁感覺甚是不妙,但並不言語,近日來,嬴政對於趙高的寵信一日勝於一日。
嬴政翻開瞥了一眼,估摸著大概有個百來號人。
“他們所犯何事?要你長公子來求情?嗯?”嬴政狐疑,冷眼望著扶蘇。
“回稟父皇,這些人都牽扯進了此次方士之亂中,他們不過是被江湖術士蒙騙了,與平民百姓被坑害是一樣的,懇請父皇饒恕他們。”
嬴政冷哼一聲。
細細打量著扶蘇。
“扶蘇,你還記得淳於越嗎?”
扶蘇低頭,大曰:“他是兒臣的老師。”
“知道他怎麽死的嗎?”
扶蘇下意識望了望一旁的李斯,嬴政注意到了扶蘇的舉動,冷聲說道:“莫要看李斯,他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保你的老師,下令殺死淳於越的,是朕。”
嬴政的語氣很是篤定,也冷毅。
“是因為老師代兒臣上書,勸諫焚書之事。”
嬴政冷笑:“你還記得清楚,這很好,可是,他第一次,當著朕的面羞辱朕,第二次,聯合眾儒生上書於朕,言辭激烈,為何朕那次不殺他?”
“因為丞相大人作保。”
嬴政惡狠狠地說道:“錯!”
扶蘇立即跪地,重臣也如此,被嚇出一身冷汗。
“朕的兒子,是未來的皇帝,怎麽聽信讒言,受人蠱惑?嗯?”
“父皇教訓的極是。”
嬴政憤慨,將方士之事暫時放在一旁,處置扶蘇。
“你、你真是朕的好兒子……”嬴政雖然這樣說,可他最愛這個兒子,認為他是有一番作為的皇帝。可是,他從小接觸儒家教義,尊崇孟子,是個仁愛之人,容易被人欺詐利用。
“念在你是初犯,朕罰你在府中閉門自省。”
“謝父皇。”扶蘇叩首離去。
眾人以為此事了解。
趙高突然跪地,替扶蘇求情:“陛下,公子賢名在外,此次並非他之錯,乃是儒生可惡,懇請陛下饒恕鮑子。”
嬴政眸子裡閃著凶惡之色,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趙高。
“賢名?”
嬴政努力了一生,想要得到的東西,自己的兒子不服吹灰之力,便攔在名下,他冷笑三聲。
鹹陽城,已經不安定了,所有人都開始盯著扶蘇了。他想。
扶蘇可做他的接班人,因為他有賢名。他也是這麽想的。
然而,他卻改了對扶蘇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