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此時阿房宮的許多的宮殿還沒建完,也沒有杜牧牛逼裡吹的那樣不靠譜。
什麽,每隔五步有一棟樓,每隔十步有一座閣。
以六十厘米一步計算,乘以五,三百厘米,三米,三米將一棟樓,這樣密集,可能嗎?
建築面積沒有這樣茂密,李牧也不好好想,建立這麽密集,采光通風都是問題,阿房宮是給人住的,又不是建給死人住的陵墓。
李牧說的,走廊寬而曲折,突起的屋簷像鳥嘴向上噘起。樓閣各依地勢的高下而建,像是互相環抱,各種建築物都向中心區攢集,屋角互相對峙。盤旋地、曲折地,像蜂房,像水渦,矗立著不知有幾千萬座。
此時的建築水平根本達不到李牧《阿房宮賦》所說,李牧完全就是在摸黑嬴政,房媧兒是這麽想。
至於後來那渭河上一層脂粉,房媧兒更是覺得可笑。為了證明嬴政貪色,也是登峰造極了。
嬴政那樣事必躬親的皇帝,每日都忙於公務,哪裡還有過多的精力消遣與女色,尤其是阿房宮建起來之後,嬴政不過只有兩年可活的,還要求仙問道,自稱真人,那十有就是不近女色了唄,後世的人真會瞎想。
政務加上求長生,哪裡還顧得上那些粉面骷髏?
隨便溜達了一圈,她又得回去了。
夜裡,一個人抱著天裂,挑開窗戶,露出一小縫兒來,看著天空中的月亮,這些年來,她早已養成的白日睡眠,夜間便時時刻刻盯著月亮看的習慣,不知不覺中,她覺得自己找到了月亮在天宮中活動的規律,每日對著月亮祈禱,希望可以出現一次血月,強烈的期盼著。
聽見“咯吱”一聲。
門開了。
“你們在外等候,本真人不喊你們,誰不能進來。”
嬴政獨自提著食盒,進了殿。
親手,將食盒中的食物取出,最後再擺放上兩副碗筷。
他抬頭一看,見到那案上的祭品少了幾樣,還是平日在未央宮裡她愛吃的食物,嬴政不由得喜上心頭來,望著靈堂問:“媧兒,是你嗎?”
房媧兒不說話,躲在柱子後,探著頭去望他。
“姑姑,你來了,是嗎?”
嬴政四處看。
“你是在怨我嗎?”
房媧兒覺得奇怪,此刻的他居然自稱“我”。心中卻有些小小的竊喜,這個人不是皇帝,是那個答應娶她,愛她的人。
嬴政見無人答應她,失望地往墊子上一坐,對著牌位說道。
牌位上寫著的名字是“房媧兒”。
“你到底還是不願回來,我自知對不起你,為你修建阿房宮,隻願你在天得見,我並未食言。”
嬴政覺得自己有些餓了,舉起筷子來,一面說一面吃給給對面的空碗夾菜。
“都是你愛吃的……”
房媧兒流出淚來,即使是至尊帝王,也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無能為力,第一件,便是生死,第二件,便是這天下第一的委屈,無人去說。
“媧兒,我現在對死,一點都不恐懼了。若是生,我便堅守著這統一的局面,若是死,我便去找你,倒也好,你和江山,終究是你贏,贏了,你會不會歡喜呢?天要我選你的。對了對了,我的陵墓已經在修建了,修好了,將你的墓也移過去,我們就一直在一塊兒了,去了陰間,我便娶你,將答應你的事都做了,可好?”
“好。”
一個女人哭泣著的聲音。
嬴政一驚,並不恐慌,抬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他日日的思念的臉龐,那是他忘不了的聲音。
嬴政喜極而泣。
房媧兒走向他。
嬴政伸手,他退後一步。
“莫要過來!”
房媧兒不懂。
“為何?”
嬴政流著淚,笑著,哽咽著說道:“盧生說,我身上陽氣太甚,不可靠近你。”
房媧兒深情問道:“即使那樣,又能如何?你不想仔細瞧瞧我?”
“我怕我,傷了你的魂魄……”嬴政哽咽。
“我不怕的。”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嬴政呆呆地望著她,望著那越來越清晰的面孔,嬴政搖頭,明明想要靠近,可是卻擔憂著。
“我再不願意傷你,別過來!”嬴政後退,撞到梁柱上,忘了疼。
房媧兒滿臉淚水。
“難道,你不想仔細看看我嗎?”
“我何時不想你呢?”
“那,你不要後退,可好?”
“不。”
房媧兒笑了。
“為何不自稱‘朕’了呢?”
“若是可以可以選,我隻想做個普通人,陪你在一起,做一對尋常夫妻。”
房媧兒破涕為笑,柔聲說道:“我沒有死。”
嬴政驚訝望著她。
“你忘記了嗎?我不會死的,我不會……”
說著說著便哭了,這一情景,兩年之後,會不會倒過來呢?
終究是一場夢。
嬴政一愣一愣地走向她,緩慢地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她的臉,是溫熱的。
“你,沒死……”嬴政流淚笑說。
二人相擁。
“你為何要騙我?”嬴政緊緊抱住她。
她癡癡笑了。
“三十棍?誰能不死呢?”
“是我錯了,不該那樣對待你。”
“不疼,真的一點兒都不疼。”
“又騙我。”
“你的心一定很痛吧?”
“聽說你死了,我連殺李斯的心都有了。”
“還好你沒有。”
“還好你活著。”
嬴政松手,扶著她的肩膀,問:“怎麽會回來找我呢?”
“我餓了,邊吃邊說好嗎?”
二人一如當年,在未央宮一樣,在一塊兒吃飯,不一樣的是,她做的菜,都是他喜歡的,現在,他備的菜,都是她愛吃的。
“過去的,一筆勾銷,現在我什麽都不是。”
“不,你現在是阿房宮的主人,是我的妻子。”
“很久之前不就已經是了嗎?”
嬴政勾唇:“是,是,很久之前就是了。”
她握著嬴政的手說:“答應我,無論何時,無論是這一生,還是下一世,你都不能忘記,我是你的妻子,什麽頭銜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承認,我是你的妻子。”
“好。那,若是有來世,我去找你,我再死,再活,便再去找你,如此循環反覆,生生世世陪著你,可好?”
“你不嫌棄我是老太婆?”
嬴政微笑搖頭。
“不會,只怕你不要我,不告訴我你是我重生過來要找的人。”
她調皮地說道:“這個嘛,怕你不要我,若是我找到你晚了,你和別人娶親生子,那我怎麽辦?”
嬴政呵呵笑了。
“要是與現在一般,你必會將我擄了去,逼我的。”
“呸,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就殺了我,算是我負了你的懲罰,我就再重生,再找到你,補償你。”
“你說的,不準反悔。”
“絕不。”嬴政含笑說。
房媧兒也就是這麽說著玩的,哪有什麽來生?來生,一切都忘記了,提起來又能如何呢?每個人有自己的命,人一旦離開人世間,便再不是前世的那個人。找回種種又有何意?不過是欺騙自己的而已。
當然,她也不能確定那個人就是嬴政,嬴政死了,哪怕有個一模一樣的人,那他還是嬴政嗎?不,不會了。
“這段時日裡,你去了何處?”
房媧兒眼睛珠子一轉,俏皮說道:“你真想知道?”
“我想。”
此時的嬴政神采奕奕,雖然憔悴,但是算不上老。
“嗯,這個,我得好好想,怎麽說才好。”
嬴政突然伸出手去,劃了她的鼻梁。
“我是過完年才悄悄回到的鹹陽城的,回來之後,我不知道要怎麽進宮來找你,也沒有合法的身份,怕被人抓住,送監獄裡去,於是,我就去了妓院,一邊住在那兒,做打手,一邊研究怎麽潛入宮裡來找你。”
嬴政呵呵地笑起來。
“你不怕被人當做刺客?”
“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我房媧兒死了,趙氏也死了,我什麽都不是了。”
“說,你在妓院裡,有沒有被人輕薄,或是你輕薄別人?”嬴政口中有點兒淡淡的醋味。
房媧兒癡笑著。
“你說呢?”
“我生氣了。”
“我在妓院裡,打男客人都是用腳踢的,至於那些姐姐妹妹,我的確……”她露出邪惡之色。
嬴政勾唇,歎息,搖頭。
“你說你,你個女人家,調戲女人。”
“他們都以為我是男的,我戴著人皮面具,你看。”
房媧兒從衣袖中去取出那人皮面具,戴上個給嬴政看。
嬴政一臉驚歎。
“你還會這個?”
“賈骨教我的,厲害吧?”
“有了這個,我現在知道,要怎麽將你帶在身邊了。”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麽進入阿房宮來的嗎?”
“一打岔,就忘了,你說。”此時,嬴政親手為她舀熱水,動作溫柔得不像個帝王。
“我半年前,我遇到了盧生,他看我背影像某人心心念念的某人,然後就將我帶回府裡,調教……”她給了嬴政一個饒有意味的眼神。
“盧生?”
“他說,我的樣子很像陛下心心念念的一個女子,便讓我假扮你喜歡的女子,然後將我之前的一舉一動,又仔仔細細地教了一遍,還讓我學女人說話,對了,來之前,那小子和我說,讓我別靠近你,意思是我是鬼,你是人,還是皇帝,我靠近你會魂飛魄散。”
“這個騙子。”嬴政憤慨。
“要是沒有他要騙你這事兒,我也回不來呀。”
“算是他立功一件,功過相抵。”嬴政笑說。
外面傳來道:“陛下,天色不早了……”
房媧兒看看一旁的沙漏,問:“要我出去把他滅口了嗎?”
“本性難移……”嬴政嘟囔,瞥了她一眼。
“那,你不會要回去了吧?我可不想你回去……”她撒嬌說。
“不回去,我陪你,就在這兒休息。”
房媧兒又說:“可是,我想洗澡,盧生府上,都是些男的,我要洗一次澡,可難了,又不能和他們一塊兒……”
“好,可是你要怎麽去?”嬴政問到一個實質性的問題,她現在的身份已經從死人升級為鬼魂了。
“用腳走著去!”
嬴政頷首搖頭。
“飛過去!”
嬴政還是搖頭。
“你背著我去!”
嬴政笑出了聲音來,指著她:“你呀你,怎麽像個孩子一樣?”
“讓他們將浴桶抬過來,就在這兒,你現在哪兒都去不得。”
“這樣最好,地方小,你和我……”她挑眉,媚笑。
“你便亂想,我來時已經沐浴包衣了。”
房媧兒湊上前去,親了他的臉一口。
“看我還要沐浴包衣,真把我當神仙了?”
嬴政白她一眼:“你怎麽還是一點兒不變呢?還想那個呢?”
“你都承認了,生生世世娶我,還怕什麽呢?”她嘟囔,雙手摟住嬴政的脖子,撒嬌,順勢將腿也抬到他的身前,腿上落著。
“我說過的,長生不老藥, 這一世已經說出的,便不能改,君子一言九鼎。”
房媧兒不聽,只在一邊解開衣衫,嬴政羞澀,轉過身去,“這個人,怎麽一到這個人,你就這樣……”
“長生不老藥在這兒呢!”
她脫得只剩最裡面的內衣,底下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貼身內衣。
嬴政看去,頓時,面容通紅。
“你……哎……”
“穿上衣服說話。”嬴政對她說。
房媧兒嘟囔著:“這就是長生不老藥的藥方。”
嬴政依舊不轉身。
房媧兒隻好穿上衣服來,知會他說:“穿好了。”
嬴政徐徐轉過頭來,問:“你幫我找這個去了?”
“我找了幾十年了。”
嬴政笑,問:“什麽時候可以服藥?”
房媧兒搖搖頭,低落。
“我找來這麽多年,到頭來,發現我就是最後一味藥……”她突然流淚,撲向嬴政。
“怎麽哭了?”
“服藥的時辰是血月之時,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見血月。”
嬴政啞然。
幫助他,輕輕拍打她的背,安慰說:“我們一起等不就可以了嗎?”
“若是……”她試探地說、
嬴政接過話來說道:“若是天不佑我,那也無妨,你替我活下去。”
“好。”嬴政為她擦眼淚。
宮人準備了浴桶,嬴政在一旁命令道:“你們都下去,不用你等服侍。”
宮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能回答說:“喏!”
趙昆問:“真人,可要奴才留下來服侍。”
“你也走。”
“喏!”
趙昆覺得很是奇怪,心想難道盧生真的召來了亡魂?